《二次少年》易水无岸

16、第 16 章

　　梁秋颜随后把一直捂着肚子的何瑾送上了车，一同回到酒店。
　　进入房间后的何瑾，突然跟没事人一样，行走自如，梁秋颜一时迷茫，又立马明白他是在装病，被欺骗的感觉涌上来，眉头皱了起来。
　　“别气。”
　　“你为什么要装病。”
　　“我不试这么一回，我怎么能确定……”何瑾顿了顿，靠在沙发上坦然的说，“老实说，看着你为了我，敢和杨茵吵，我很感动，秋颜。”
　　何瑾温柔地看着梁秋颜，她了解何瑾，脸上表情的真真假假梁秋颜一眼就知，现在他眼里这种温柔，让梁秋颜骤然沉醉，像初春破冰的河流一样，涓涓细流绵长的涌入心口。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整个人越发的压抑，没人看见的时候身上阴冷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他把自己藏在一个硬壳里拒人千里之外，对谁都不敢相信。
　　她一时沉溺在他难得露出的真诚里，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何瑾身前，双手握紧了何瑾的手，想给他力量，勇敢地对视着他，坚定地说，“瑾哥，我不喜欢这种试探，但是，我希望经过这次后，你能完全的相信我好吗？”
　　何瑾微一愣神，“好的。”
　　他知道他做的有点过分了。在他最低谷时，两袖清风声名狼藉，众人唯恐牵连躲避不及，唯独梁秋颜一人非亲非故地帮他。
　　在漫无目的的黑夜里，是她一直拎着一盏灯，陪他从深渊里走了出来，这样的人他还是要试探什么……
　　他低头沉郁的自言自语，“你说你这些年到底图什么？”
　　“嗯？”她被问的一顿，从来没思考过这个，温柔的一笑，“我图你，早日振作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何瑾神色一凛，站起身，右手还有微存的暖意，“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我也该睡了。”
　　“嗯，你也早些休息。”
　　梁秋颜转身朝门口走去，心想他还是放不下执念……
　　“秋颜，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梁秋颜闻言转身，看着何瑾站在落地窗旁，俯瞰着流光溢彩的高楼夜色，他的背影让人觉得分外落寞。
　　她哑然开口，“我不知道。”
　　他轻笑，“我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天道轮回，因果善恶，做坏事的人，要吃下恶果……”
　　他转过身，眼神冰冷，像是谁也无法阻止的决绝，“如果没有，那我就把自己变成报应。”
　　梁秋颜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脊背爬上了一条毒蛇，爬到他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另一边，导演组正在开会和各工口对接第二天的拍摄内容。
　　明天有一场重头戏，是上体育课时，会有一场篮球赛，最后内容都对的差不多了。
　　莫文轩提醒道，“明天看了气温有41摄氏度，制片组要准备准备点藿香正气水，大家都记得提前吃免得中暑，FPD记得给各自艺人也带上，还有有可能会下阵雨，准备好雨衣以防万一，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散会。”
　　“那个……”林夏突然开口，眼睛看着莫文轩闪躲不定，像是在梳理要说的话，“藿香正气水的味道有点冲，考虑到有些艺人可能会接受不了，建议制片在准备点绿豆汤，可能更稳妥一些。”
　　莫文轩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进而哑着声音说，“制片记上吧，咳咳……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莫文轩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那散会，大家早点休息。”
　　听闻“散会”二字，大家如作鸟兽散把腿就走，唯独林夏，立马跑到制片那堵住了他离开的趋势。
　　“制片老师，麻烦让酒店厨师做的时候，让绿豆沙里记得放点莲子，更加解暑，麻烦了，辛苦了。”
　　林夏连声说谢，弄得制片有点不好意思，当林夏回过神时，发现会议室人都走空了，只剩下莫文轩坐在位置上，闭着眼，右手在揉晴明穴，像是很累的样子。
　　林夏走过去，轻声说，“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睁开眼，看着他，“在等你啊。”
　　“啊？”
　　“啊什么？咳咳咳……”莫文轩捂着嘴咳嗽起来，他喊了一天，嗓子哑得冒火，每咳一下感觉嗓子扯的疼。
　　林夏听着就疼，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莫文轩很明显地一天都在照顾着他。
　　林夏从兜里拿出一盒药，“呐，给你的，晚上睡觉记得含着，明天嗓子应该就会好的。”
　　林夏把药硬生生地放在莫文轩手里，看出他眼里的疑惑以为不信，坚定地保证道，“真的，这个特别管用。”
　　莫文轩握住手里的药，像是不确定似的看了林夏两眼求证，才笑得轻声说了句，“还好，不至于太厚此薄彼。”
　　话里有一两分失落的委屈，但是在这方面，林夏这种迟钝的榆木脑袋，自然是没有明白这话里的意中意，更不用说这种细微的情绪了。
　　林夏看着他一脸疲惫地被轮了的样子，催促道，“走吧，赶紧回去休息，明儿，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两人分别回到房间，莫文轩睡前含了一片喉片，觉得有一丝丝的甜意，甜上了心尖。

　　第二天上午室内的拍摄也很顺利，中午艺人小眠后，镜头转到了下午的篮球场。
　　何瑾和秦楚懿分组各带班上两支队伍准备对决，吴晓忠当裁判，夏甜带着班上女生在一旁当起了啦啦队加油助威！
　　烈日炎炎，暑气从四面涌来，篮球场热的像个露天大火炉，球场的地面老远望去，热气扭曲成了一条条弯曲的雾带。
　　光是站在太阳底下，汗水就直接从脸上流成串，制片送来了藿香正气水，同学们和几位艺人为了不中暑，都喝起来，就夏甜和秦楚懿看了面露惨色。
　　“不用了，谢谢，我不喜欢喝这个。”
　　钱进好像有所预料到一样，立马递出了一杯绿豆汤，“秦老师，我们还准备了绿豆汤，要喝点吗？”
　　秦楚懿看了眼钱不出所料的样子，笑着接过，“你们准备的还挺充分。”
　　钱进一脸得意，“是吧？我们组长昨晚提的。”
　　“哦？你组长叫什么？”
　　“林夏。”
　　“……”秦楚懿眉头一挑，没说话，细细的品尝着口中的绿豆汤，悠悠然地说了一句，“加了莲子，果然更好喝一点。”
　　钱进听出秦楚懿好奇，像是小孩子有好玩具一定得展示出来似的，往导演组那堆人里指，“他就在那……诶？怎么没看到他人了？待会看到了我再给你指。”
　　秦楚懿不在意地转回头。
　　此时的林夏正背对着蹲在地上，假装帮忙整理待会艺人和同学们要换的篮球服，刚刚在远处盯着秦楚懿喝绿豆汤，看着钱进一往这边指，就意识到危机感立马蹲下，幸好！
　　这杀千刀的钱进！
　　“秦老师，待会儿要换球服，我先帮你把麦克风取下来吧。”说着钱进就要上手。
　　“没事儿，我自己取。”他把手里的绿豆沙给钱进，轻松地把身上的麦取了给他。
　　大伙儿吃完解暑品，准备换上篮球服，FPD在艺人去更衣间换篮球服前，取走了艺人身上的麦，准备换电池。
　　钱进换好电池，站在林夏身边开始唠嗑。
　　“林夏哥，你刚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林夏在心里忍住想扁他一顿的冲动，“怎么了……”
　　“幸好你昨天提了让制片准备绿豆汤，秦楚懿果然不喝藿香正气水，啧啧啧，这些明星嘴可真够挑的……”
　　“……”
　　等他们都换好篮球服出现在篮球场时，各位FPD眼疾手快地又跑到艺人身边给他们带麦，好死不死，人有三急，刚刚唠嗑半天都更没事人似的钱进突然肚子痛，捂着肚子。
　　“林夏哥，我不行了，要去趟厕所，你帮我给秦楚懿带下麦，还有监听给你了，要是开始了你就帮我记下场记单，我争取5分钟过来……”
　　钱进把手里的麦和他的监听全部一把塞在了林夏手里，林夏还来不及拒绝，钱进的话还在风中飘着他人已经跑远，林夏活像个二百五一样，站直原地不知所措。
　　他在篮球场边上，看过去，其他几个FPD都在帮艺人带麦了，就秦楚懿到场上往这边张望，像是在找他的FPD钱进同志。
　　林夏瞥了一眼，周围的导演都在忙着，已经抽不出一个空着的帮忙了。
　　林夏叹了一口气，想把钱进五花大绑给炖了！
　　他低头把口罩戴着，压低帽檐，低着头，一边带上监听，一边朝秦楚懿小跑而去。
　　他在秦楚懿面前停下，低着头只能看到秦楚懿的腿，压着嗓子说，“秦老师，钱进上厕所去了，我替他帮你带麦。”
　　有些艺人是习惯自己带麦的，有些艺人是等着FPD帮忙戴的。
　　“好的，麻烦了。”秦楚懿说出这话，双手微抬，明显就是等着林夏给他戴了。
　　林夏心里叫苦连天。
　　莫文轩刚和身边导演交谈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左右张望没发现林夏，一转头看过去，不远处，戴着帽子的，低着头给秦楚懿带麦的，不就是他们家的林夏吗？！
　　林夏站在秦楚懿面前，始终低着头，先撩起秦楚懿的上衣衣摆，右手拿着麦克风的腰包从里环了半圈，左手借住另一头，整个动作就像抱住了对方的腰一样，把腰包的带子一缩，帮人系腰带一样。接着右手拿着麦克风的头从衣摆里伸进去，自下而上擦过小腹、胸膛，直到手从领口探出来，把夹在衣领口的位置。
　　秦楚懿比林夏高一半个头，他们俩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
　　林夏想起，第一次为秦楚懿系领带的时候，也是这样，差点把他勒死。
　　“咳咳咳……小夏，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林夏一走神，听到秦楚懿轻言细语的问道。
　　“好了吗？”
　　“嗯？哦，好了，秦老师，麻烦你说说话，我听一下声音有没有问题。”
　　“一二三四五……”
　　秦楚懿的声音一声声从耳机里传来，“嗯，没问题，那我先走了，有事喊我，监听里听得到”
　　“嗯。”
　　林夏几乎是转身就往导演组的方向跑去，松了一口气，跑了几步后，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秦楚懿低沉缠绵的一声，余音绕耳。
　　“小夏，好久不见。”
　　一刹那，宛如晴天霹雳，奔跑着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停在原地，林夏被钉在原地，犹豫了好几秒，才转过身，抬起头，看向秦楚懿，秦楚懿也在望向他，他带着帽子和口罩，藏住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偌大的一个篮球场上，他们俩隔着时空，所有人都化成虚影，眼中只有对方的焦距清晰。
　　命运停止的齿轮，又像抽上发条似的，严丝合缝地滚动起来了。
　　到了此刻，林夏才明白，真正的无力，是你从百般抗命变成听天由命的一瞬，你越是逃跑，他越是追得急。
　　他仿佛觉得之前这一切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逃避，有些可笑，他随手把口罩摘了了下来，抬起头和秦楚懿真正的对视。
　　莫文轩站在一旁，神色沉重，握紧拳头，他心知肚明，这一幕，是林夏要面对的一关，也是莫文轩他自己要遭的一劫。
　　而他要做的是，摒除杂念，帮林夏跨过去。
　　酒精洒在伤口上很痛，但不消毒 ，怎么疗伤。
　　没有人发现早就换好麦的何瑾，坐在边上的石椅上，饶有兴致地盯着秦楚懿的一举一动，在阳光下嘴角扬起了一丝阴冷的笑，现在他的目光已经从秦楚懿落到了林夏身上。
　　“林夏哥，我好了，谢了，我刚刚数了，没超过五分钟，哈哈哈，还没开始录吧……”前进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没有注意到林夏有些异常的神色。
　　“给你。”林夏把监听取下给了钱进，兀自走到莫文轩边上，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莫文轩目视前方，低声问了句，“还好吧？”
　　“没事儿。”
　　不一会儿，篮球赛热情似火地开场了，被无情剥夺掉体育课的高三学子们，这场篮球赛打得更为酣畅淋漓。
　　导演组站的位置，没有任何遮阴的地方，在太阳底下暴晒，每个人的脸上都起了密密的汗珠，不多久，汗珠连成线，滴落在地上，眨眼间就蒸发不见。
　　下午，正想睡觉，被太阳一晒，更是头晕脑花，困得不行。导演组都熬了几天几夜，几个身体弱的女生已经中暑倒下，送去了学校的医务室。
　　林夏也被烤的不行，汗滴从下巴一直落下。
　　场上何瑾和秦楚懿像打疯了一样，本是一场无关输赢缅怀青春的游戏，谁知两人搞得像是自尊心的比赛似的，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我感觉，他们俩不像在打篮球，像是在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有点微妙？钱进小声和陈伊柠耳语。
　　此时，两人正面对面，何瑾运着球，秦楚懿在他对面防守。
　　两人都大口喘着气，篮球服汗湿了，能看到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边上的几个精力好的导演妹子已经看得面红耳赤。
　　两个人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说话，却悉数落在那他俩FPD的监听里。
　　何瑾嘲讽地说，“以前，还不知道你打篮球这么厉害。”
　　“不要自以为是，以为很了解我。”
　　何瑾笑着，像兄弟间开了无伤大雅的一个玩笑，“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这场球赛我赢了，今晚我先备采。”
　　“你有什么自信认为我会答应你。”
　　“我没什么自信，就是，不小心发现你对某人挺关注，倒是让我对他产生了兴趣！”
　　语毕，秦楚懿一晃神，球就被何瑾抢走了，何瑾投了一个完美的三分，转过头，对秦楚懿笑得灿烂，“看来，我还真没猜错。”
　　秦楚懿站在原地，汗透衣襟，右手不仅握拳，面无表情地说，“你眼神一向不好。”
　　何瑾放下笑容，“是呀，不然当时怎么看错了人。”
　　钱进和陈伊柠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揣摩不出他们俩到底在聊什么。
　　“他们俩在说什么？”莫文轩听见钱进的嘀咕声， 。
　　钱进恨自己戴了监听，说的字都认得，就是连成对话了听得云里雾，有种功夫菜鸟听大师传授武功时故弄玄虚的高深感，他不好意思地回莫文轩，“我听不太懂……”又当个复读机把听到的话复述给莫文轩听，“就何瑾说要秦楚懿打个赌，又说秦楚懿对谁挺关注的，然后秦楚懿说他眼神不好，何瑾说他看错人，什么跟什么的……我听不懂。”
　　林夏装作毫不在意，耳朵却竖着听，莫文轩下意识地看了林夏一眼，发现他站着没有什么动静。他不知道秦楚懿和林夏发生过什么，但就是觉得秦楚懿注意到林夏了。
　　林夏就觉得越来越热，心脏越来越紧，想呕吐，喘不上气，他想站直却浑身使不上力，半弯着腰撑在膝盖上，眼睛睁不开，再直起身来的时候，一时间天昏地转眼前发黑，林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下来，地上一阵闷响。
　　轰地一声，莫文轩，钱进等人才反应过来。
　　“林夏！林夏！”莫文轩慌张的声音，他三步跑到他跟前，把林夏扶起来靠在怀里。
　　“小夏！”
　　“夏夏！”
　　林夏，看见远处的秦楚懿扔掉篮球，焦急地冲向他，他莫名其妙还听到了秦默的叫喊。
　　林夏完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想着，原来中暑还会有幻听呀。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眼前的篮球场和记忆里的篮球场合二为一，恍惚的记忆想潮水一样袭来，淹没身体所有的五感。
　　那会，他还刚上初二，正是定性格的青春期，家里父母正在闹离婚，那天他浑身像个快要自燃的炸药包，谁碰谁炸。
　　谁知道秦楚懿就成了那根点燃他火气的引线。
　　那是他们俩的初遇，却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