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木子锡

8、焦虑（8）

　　杭沐的生活一直繁忙而充实，有一个能够欣赏自己的才能而不只是把自己当花瓶的老板，丰厚的薪资，不讨厌的工作，能够献给美容事业的闲暇时间。经过多年的磨合还能与老板进行刀光剑影却不失亲厚的对话，持续至今没有被炒鱿鱼，可谓生活地有滋有味。
　　这种平和的状态在老板苦劝不听抛售股票之后被打破了，不知为什么，董事会卸除钟诀经营权的事她早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只是之后他突然像类似心脏病发作的状态倒地着实出乎意料。
　　杭沐听说了钟诀父亲的死因，担心正值壮年的老板有个三长两短，但检查结果表明钟诀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钟诀再次在会议上以横着出去告终之后，事态有点明朗过来了。
　　杭沐想起桌肚里的名片，那是之前参加一次酒会的时候一位老先生在热络的对话之后递过来的。大概是精神障碍方面的很有名望的医院？她掏出来按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您好？我是杭沐，上个月15号酒会的时候我们曾经聊过……”
　　“诶呀，杭秘书，好久不见啊，”电话中柯医生的声音爽朗清脆，“怎么了？突然打过来有何贵干？”
　　“我觉得大概率我们钟总要去照顾你们的生意了，”杭沐用手指拨弄着名片，“你们那里是最好的精神科医院？保证能够治好？”
　　“心理疾病这种事，百分之百的保证是不敢的，但是我们院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详细的情况之后会让中介说的，虽然是私人医院，但是治愈率和患者满意度都是全国最高的，从住房到治疗和后续追踪都是一条龙服务。”
　　“您说的好像一个生意人一样。”
　　“医院也是一门生意啊，”柯奕似乎在用笔敲着桌面，“希波克拉底誓言是要遵守的，但梦是好的，钱也是要紧的。”
　　“你们机构到底和多少个秘书助理有联系？”
　　“毕竟你总不能直接给本人递名片，说如果今后有病就来我们医院治疗吧，这不是在咒人家吗？但是没有达官贵人治疗之后慷慨解囊，我们医院的资金链怎么能维持充裕？”柯奕貌似又开始敲起键盘，“等等，网上的照片是你们钟总真人吗？”
　　“这话怎么说，完全无P图的路人照啊，”杭沐有些奇怪，“怎么了，贵院收人还要看颜值的吗？”
　　“我倒是有个人选，在来我们院之前，你们钟总可以去他那里看看，虽然很年轻，但是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这样就把生意推走了？”
　　“很快他就会调来我们医院了，不算是推生意，”柯奕的声音似乎很满意，“试一试，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意外是有的，不算是收获。
　　钟诀回来的时候狠狠发作了一顿，说预约的医生明显是个刚毕业连毛都没长全的小白脸。
　　“所以你觉得人家长得很好看？”
　　“什么鬼玩意儿？你搞错重点了吧！”钟诀气不打一处来，顿了一会儿之后说，“是非常好看。”
　　“我看医院官网上的照片就知道是你的型，”杭沐回忆了一下，“证件照都能拍成海报一样，啧啧。”
　　“等会儿，我还没说完，你……”
　　杭沐刷的掏出了一张预约单递到了他眼前。
　　“我还没瞎。”钟诀把纸拍下来。
　　“全国最好的精神科医院，主任医师的预约都排到明年去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弄到的名额，”杭沐打开手机给他看，“这可是正经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名医。”
　　接受治疗之后，钟诀很是消停了一阵，就是杭沐不知道为何柯院长总是莫名其妙地打电话来询问他现在的状况。
　　“我又不是一天24小时跟着他，”杭沐再次接到电话之后叹了一口气，“而且我又不能天天唠叨他的感情生活。”
　　“询问患者身边的人患者的状况也是治疗过程的一部分。”
　　杭沐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确实，自家boss对这位医生很感兴趣，在十多年之后终于也有一点空闲能喘口气，正儿八经谈个恋爱，但是感情难道不讲究时机和缘分吗？
　　“生活里哪有这么多巧合，机遇也是创造的，”柯奕一副人生智者的口吻，“一个非常优秀的对象能对自己倾心，任何正常人都会考虑一下。整体非常般配的一对，在一定的外力契合下，剩下的就是概率的问题了。”
　　“没想到您还有牵线的爱好。”
　　“只是我一个老头子在闲操心而已，”柯奕叹了口气，“但是看现在这样子还是很艰难。”
　　“昨天钟总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喜欢同性，但对和同□□往没有兴趣’是什么意思。”
　　“啊……”柯奕往椅背上一靠，“那就是还没到时候的意思。”
　　“您打算放弃了？听语气我们钟总可是受伤的不得了，觉得这句话纯粹是为了打发他。现在也是多事之秋，他就想赶紧治愈回来接着打拼，还是麻烦您在这方面多多费心。”
　　“这很复杂，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柯奕又开始用笔敲了敲桌子，“看现在的进度还是非常乐观的，但是基本治愈还是需要一个季度的不断治疗。”
　　“他为了今天过去几年差点连命都不要了，”杭沐脱离了讥讽模式之后听起来竟然有些通情达理，“我希望他能尽快康复，这对他非常重要。”
　　“有些事急不得，但我以医生的身份保证竭尽全力治愈他。”
　　“麻烦您了。”杭沐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在憎恶自己像个老妈子的同时，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公司董事会有变动了吗？”钟诀的语气一如既往。
　　“没有。”
　　“那你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
　　杭沐后悔自己那一时的失误，但是打都打了，“就是打过来看看你心情怎么样，毕竟在感情方面之前还从无败绩嘛，现在……”
　　“那我能怎么样？对方都明确说对同性不感兴趣了。”
　　“天哪，”杭沐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妆都蹭掉了，可见头有多痛，“boss你知道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哀怨，你该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毕竟你之前忙得没什么正经恋爱的时间……”
　　“我青春期正儿八经的是个花花公子。”
　　“这我十分了解了，谢谢，”杭沐又揉了揉鼻梁，“既然喜欢就接着追啊，你的疗程还有几个月，好不容易有空闲了也该关注一下自己的个人生活。能遇到动心的人真的难得，放弃了之后可别后悔啊。”而且还是我把你推倒火坑里的，这话暂且不提。
　　“他对同性没兴趣。”
　　“开玩笑，不可能会有人对你完全没兴趣，你之前的自恋都上哪去了？”杭沐莫名像打了鸡血一样，“我才不信，肯定是医生太忙了没有时间谈恋爱而已，就像你忙项目的时候一样，这样想那句话前后矛盾就说得通了。不就是没时间吗？相信你自己的魅力啊boss，刚柔并济，软硬兼施，一定能把人骗到手。”
　　“你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我确实单身，谢谢你提醒我，”杭沐咬了咬牙，在内心重复“事理通达心气和平”，“但你得相信女人的直觉。”
　　如果钟诀刚才发出的声音是在嗤之以鼻老娘一定废了他。
　　“这样好了，不能交往就先从做朋友开始呗，舒医生没说对同性朋友也没兴趣吧？有你这么高标杆的水准在前，我看其他潜在的对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假以时日，大计可成。”
　　“你最近说话怎么突然文绉绉的，”钟诀虽然话里还像开着冷气一样，但是明显对赞扬有些受用，“不过我实在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谁还没有点过去啊。”
　　谁还没有点过去啊。
　　“所以您既然知道过去发生的事，能不能麻烦您别再这么接着做了？我很困扰。”舒望交叉着胳膊站在诊室中央看着自己刚打完电话的导师。
　　“你指哪一方面？”
　　“电影票，”舒望接着说，“是您在治疗的时候给钟诀哄他去的吧。”
　　“哦？”柯奕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忘了，这是患者福利，我可有很多个病人。”
　　“谢医生出差然后我临时顶班也是您故意的吧。”
　　“那是医院的调动。”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舒望的表情明显不相信，“爱情的产生往往以重复的亲密接触为基础，这是爱情心理学的基本理论。”
　　“你真的不觉得，你也该是时候相信，幸运是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的？生命里总有一个合适的人是属于你的？”柯奕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他，“你的生活本来就应当是这样，过去发生的才是偶然而已。”
　　舒望明显有些不安，重心微微在身体左右来回转换：“我知道。”
　　柯奕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能是引导患者相信，不能强迫他们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