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萧澜

4、第四章

　　薛瓷第二天状态好很多，医生让他直接出院了。

　　以往哪里不舒服，他连江瑕都不会说，习惯了自己默默地承认。

　　可他怕许嘉河朋友多，玩几天会把他这个一面之缘的人忘记，于是竭尽全力地在他那里刷存在感。

　　下午时常给他发几条消息，晚上睡觉前打电话说自己头又有点晕。

　　许嘉河听起来很是担心，说要开车过来看看他。

　　“不用了，太晚了。”薛瓷没想真麻烦他跑一趟，“你这时候有空吗？陪我聊聊天就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许嘉河很爽快：“有空，我陪你聊到睡着。”

　　许嘉河真地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薛瓷实在说不动了，先败下阵来，借口困了挂掉了电话。

　　认识许嘉河才二十四小时，他说的话已经比之前一个月的都要多了。

　　第二天上午，薛瓷去给手机换了个屏幕，又在学校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

　　回宿舍的路上，他摩挲着手机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约许嘉河见面，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竟是许嘉河打来的电话。

　　“阿瓷，我来你学校看你了。”阳光一样明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现在在你宿舍门口，宿管大叔不让我进，你能下来接我一下吗？”

　　薛瓷根本顾不上他都用上了这样亲近的称呼，急匆匆地跑回去。

　　许嘉河着实显眼，薛瓷远远地就看到他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潮款紫色印花短袖，一条灰蓝格纹收口长裤，脚上的鞋子颜色倒还算正常，鞋底却是无比扎眼的荧光绿。

　　你说他没好好穿搭吧，但是这一身怪好看的，你说他有搭配吧，可这一套给任何人穿都是灾难。

　　只能说，一切看脸，哦，腿长也很重要。

　　薛瓷一开始还以为他手上拎了款什么个性手包，走近些才发现是一个深蓝色保温桶。

　　很好，连保温桶都要彩色的。

　　已经无聊到踢脚下石子的许嘉河终于抬头发现了他，脸上表情顿时亮了，竖起手跟他打招呼：“阿瓷，你终于来啦，我都等你好久了。”

　　他音色很亮，但语调有些软绵，听起来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不好意思，久等了。”薛瓷加快脚下的步子，跑到他面前，对他笑了笑，“跟我上去吧。”

　　薛瓷跟宿管大叔打了个招呼后，带着许嘉河上楼。

　　爬楼梯的时候，许嘉河一直在旁边讲话，薛瓷也趁机扭头看了他几次。

　　是说他今天稍微有点不一样，原来头发简单打理过，露出了额头，眉眼更加英气，帅得简直惨绝人寰。

　　“请进。”薛瓷打开寝室门。

　　学校统一的四人间，其他三人都回家了，显得有些空旷，却也整洁干净，地板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窗外送来一阵风，许嘉河嗅到屋子里一股清冽的松木香。

　　“嗯，好香啊！阿瓷你用的什么香水？”

　　薛瓷反应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不用香水，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哇，真好闻。”

　　薛瓷的床位在右边靠近门的位置，他拉开椅子让许嘉河坐，又从旁边的椅子搬了一张过来自己坐。

　　许嘉河已经把保温桶盖子拧开了，热气腾腾的香气冒出来。

　　“我给你熬了红枣鸡汤，你快尝尝看。”许嘉河给他倒了一碗出来。

　　薛瓷凑近看那卖相还以为是他买的，一听他这么说，当真是惊讶：“你还会做饭？”

　　明明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

　　“很意外吧？”许嘉河把椅子反过来坐着，笑呵呵地看着薛瓷，“我跟你说过嘛，我小时候在我爷爷身边长大。他喜欢品尝各种美食，我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做饭了。”

　　薛瓷干净尝了一口，味道着实不错。

　　许嘉河双臂叠放在椅背上：“阿瓷你呢？你会做饭吗？”

　　“会，但是不喜欢。”薛瓷说着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我很讨厌油烟味，闻了想吐。”

　　他从小就没人管，肯定是会做饭的，不然早饿死了。

　　不过因为高中的时候查的严，好多地方都不收未成年，他只能在远房亲戚家的餐馆里打工。

　　他那时候本来就胃不好，又经常在油烟重的后厨呆着，头发衣服身上，还有晚上睡觉的小隔间全是那股油腻腻的味道，挥散不去，熏得他是恶心反胃。

　　从那以后导致他宁愿吃泡面也不愿自己开火，兼职的时候也只会选没有油烟的奶茶店之类的。

　　“我喜欢做饭，改天你来我家里呀，我做给你吃。”许嘉河抬起一只手托腮继续望着他，“你最喜欢吃菜是什么？最讨厌的呢？”

　　换做别人这么说，薛瓷可能当做假意客气。

　　但是许嘉河，薛瓷觉得他一定是诚心在邀请。

　　“那好啊，我一定去。”他都这么主动了，薛瓷也就不假意推三阻四了，“我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菜，但是我不吃油炸不吃辣。”

　　“你不吃辣？我最喜欢吃辣了，我炖鸡蛋羹都会放好多辣椒呢！”

　　“……你认真的？！”薛瓷的表情在一瞬间差点都没控制住。

　　“当然了，可好吃了。”

　　薛瓷难以想象地摆了摆头。

　　“所以你最喜欢吃辣椒鸡蛋羹？”

　　“不，我最喜欢吃的是辣子鸡丁，要放满满一盘辣椒和花椒的那种。我最讨厌吃鱼，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爷爷每天都去钓鱼，一钓一大桶！我就顿顿吃鱼，清蒸红烧干煸炖汤，哇，吃到后来我都吃吐了！”

　　他说完脑袋猛地往后一仰，大拇指按自己的人中表示需要抢救了。

　　他是反着椅子坐的，薛瓷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先是吓一跳，以为他要往后栽倒了，不过很快发现他是搞怪，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真服了你。”薛瓷小声说。

　　薛瓷喝着汤，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跟他聊天，直到江瑕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被严重分神，拿着手机不时地回复，根本都没太留意许嘉河在说什么了。

　　耳旁不知什么时候没声了，薛瓷回神，奇怪地抬起头。

　　许嘉河正站在旁边，眼睛盯着他桌面上摆放着充电的相机。

　　“阿瓷，你还会摄影啊。”

　　眼见他伸手，薛瓷霍然站起来，啪地挥开他的手。

　　很快薛瓷反应过来，他只是伸手想指一下而已，并没有要碰。

　　许嘉河被他吓得手都赶紧背到了身后，慌张地眨了眨眼睛。

　　“对、对不起。”

　　“没事。”薛瓷也懊恼自己反应太过激了，勉强笑了笑，“相机有点漏电，我怕你碰到。”

　　“哦！”

　　薛瓷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但他的反应看起来好像没再当回事。

　　“他们都说我自拍不如他拍好看，等你身体恢复了，我来找你帮我拍一组照片，可以吗？”

　　薛瓷随口应下：“可以。”

　　许嘉河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薛瓷暗暗松了口气，无意识抬手摁了摁额角。

　　可能是前一晚他戏太过了，许嘉河立马凑过来关心：“你是不是头又晕了？”

　　“呃。”薛瓷的手僵住，点头，“是有点。”

　　“那你赶紧上床躺一会儿吧。”

　　薛瓷只能硬着头皮在许嘉河热心地搀扶下，爬到了上铺躺下。

　　他只打算稍微躺几分钟，然后约许嘉河待会儿出去吃饭。

　　“你……”

　　“阿瓷。”

　　薛瓷怕许嘉河要走，正要开口让他留下，许嘉河却也同时出声叫他的名字了。

　　许嘉河双手扒在床沿边上，小鹿般水灵灵的黑眸用力地盯住他。

　　“怎么了？”可能是因为隔得有些近，又可能是他的目光太直勾勾，薛瓷被他看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我安静地坐在这儿玩手机可以吗？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实在太——无聊了！”他那个“太”字拉的格外长，可想而知想表达的程度有多深。

　　这是薛瓷万万没想到的，他居然自己要留在这里。

　　不过他有些不解：“那我睡着了，也没办法跟你说话啊，你不是照样无聊？”

　　“没事，只要让我听到你的呼吸就好了。”

　　……这样也行？薛瓷满头问号。

　　“我的好朋友们最近都有事，出国的出国，回老家的回老家，还有的要陪女朋友，我爸妈都在全国各自忙工作，连我爷爷都去见他的那些老战友了……”许嘉河跟他一一细数着，“我不爱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就想找朋友一起玩儿。阿瓷，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这正中了薛瓷的意。

　　薛瓷对他弯起眼睛笑，语调也十分柔和：“当然可以呀,随时欢迎你来。”

　　“太好啦。”许嘉河看着他绽放的笑容，耳朵泛起淡淡的红色，“那你赶紧休息吧。”

　　他没有一下消失，而是身体像坐电梯一样，一点点从床沿边矮下去，下巴消失，嘴唇消失，鼻子消失……最后床边只剩一双清澈的眼睛，瞅着薛瓷。

　　“你……看什么呢？”薛瓷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他像是有点害羞了，敛眸躲开他的目光，彻底消失在薛瓷的视线。

　　许嘉河坐在下面很安静，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动静，薛瓷却是睡不着的。

　　他正拿上手机打算看看时间，江瑕突然给他打电话来了。

　　他赶紧挂掉，翻身面对墙面，在微信上发消息说不方便接电话，问他什么事。

　　江瑕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江瑕：语音12s。

　　薛瓷：……

　　他无言以对，这家伙是不懂不方便接电话的意思吗？

　　薛瓷用了语音转文字，好在江瑕的普通话还挺标准，这才知道了他说的内容。

　　“最新消息！于甜甜今天晚上要跟她闺蜜出去玩儿，我听说他们还邀请了许嘉河！如果许嘉河去的话，你一定想办法跟上，帮我死死盯紧他们！”

　　薛瓷撑起身体，脑袋探出床栏。

　　许嘉河就坐在他正下方，正鼓着脸颊看手机。

　　他说话跟倒豆子似的，根本没什么秘密，刚才聊天那么久，薛瓷连他住在什么小区几栋几楼都知道了，没听他说晚上要参加什么活动啊。

　　如果真有地方玩，他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江瑕该不会得到的是虚假情报吧。

　　正想着，许嘉河手机震起来。他大概是不想吵到薛瓷想去外面接电话，陡然站起身来。

　　这下可好，默默把脖子伸出床外的薛瓷没来及躲，被他撞得差点咬舌自尽。

　　“阿瓷，阿瓷你没事吧！”许嘉河慌了，伸出时候又是给他揉下巴又是揉脸，“呼呼！不痛不痛！”

　　“没事，你赶紧接你的电话。”薛瓷无视掉他哄小孩子的举动和话语，眼里闪动着生理性的泪水，躲开他的手，直挺挺躺回床上。

　　许嘉河不放心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在床边接通了电话。

　　“今天晚上？有时间的，嗯，嗯，好呀，我一定过去。”

　　他才挂断，薛瓷便状似不经意的问：“你晚上要出去？”

　　“嗯！跟朋友去露营基地聚会。”

　　瞧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像小朋友知道要去春游一样高兴。薛瓷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喜欢热闹啊？”

　　“对啊，从小就这样。我小时候有几年特别容易生病，经常要呆在家里休养。我实在憋得慌，就假装自己有好几个小伙伴，躲在衣柜里用不同的语气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爷爷发现后都被吓坏了！他还以为我脑子出什么毛病了呢，哈哈哈。”许嘉河又像小狗狗一样，双手扒在床沿边看他，“我妈就是知道这事儿后，觉得我跟她一样很有演戏的天赋，想让我当童星来着。可我爷爷不让，说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我想干什么让我长大了自己选。”

　　薛瓷已经听他提好几次爷爷了，不由道：“你跟你爷爷感情一定很好。”

　　“那当然。”许嘉河眼中闪动着明亮而温暖的光彩，“从小我爷爷就教我，要多吃多玩多快乐，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开心怎么来。他特别爱我，我也特别特别爱他。”

　　许嘉河又补充道：“我爸妈也很爱我啦，虽然他们工作忙，但是一有空就会跟我视频，或者来学校看我。”

　　难怪他性格这样纯善天真，又对生活充满热情，果然是跟有爱/的/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薛瓷由衷地道：“真好。”

　　许嘉河观察他面色，问道：“阿瓷，你觉得好点了没有？晚上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儿不？”说着诱惑起他来，“那里很好玩，还有很多好吃的哦~”

　　本来正想着该怎么厚着脸皮开口要他带自己一起，他这一开口，薛瓷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

　　“要！”飞快地顺着床梯下了床。

　　他起身和下床的动作太干脆利落了，可以说是一气呵成。

　　许嘉河先是一愣，微微欠身歪头盯着毫无所觉的他看了两秒，弯起嘴角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