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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忧莫愁 ...


  •   倾盆的雨在山谷中肆意挥洒,水帘合上了又分开,不安定地跳跃。
      山谷在这喧嚣中却显得极静,那是亘古中坚定耸立的容颜,不休不弃,守候在这谷中的刚毅宁静,是任由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的恬然。你是知道的吧。这忧伤时候的寂!
      一声怅然长啸打破了这份寂!
      水光在明朗天空的边缘分散开来,渐近渐近,马蹄声声……
      水瀑中有个颀长的身影怔怔立在马背上,雨水溅湿了他淡墨色的长衫,又缓缓缓缓,四溢而出。
      少年额前的细发被雨水打湿在圣洁的光滑上,他不时发出小兽般的低吼,打湿的睫眉上缓缓地又蒙上一层水雾。马儿摇着沾满了水的身躯,吃力地喷着白气。
      少年忽然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鲜红的血甩开水线溢了出来!
      他本来便早已力竭了吧,大口喘着气,喉节不安地滚动,胸膛内的一团燥火早将他整个人燃得虚脱了吧。
      少年,还是本该在艳阳天里笑得最幸福的人啊。现下如此这般狼狈,哪里还有清风阁少阁主应有的庄严!

      “水榆繇!”

      少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仰天长啸。
      寂寞了千万年的山谷相与应和,悲哀的苍穹之下,只剩下这三个字!
      一个女子……
      的名字!
      此爱经年离别……
      离别开来!
      淡墨色的身影,轰然倒下,这一个巴掌一声长啸耗尽了一生的痴缠执着!
      水花腾跃而起,那颗等待了很久很久的泪滴,终于隐没在那声巨响中,溶在了悲伤的雨水里,悄然滴落而逝……
      下雨天……
      下雨天里,我们都会思念一个人。
      你相不相信?
      不是思念吧……
      是反反复复的相思想念!
      那个在寂寥雨水里反复徘徊的身影……
      就是你的今生挚爱!
      你……
      相不相信……
      黑色的骏马侧过头来若有所思,鼻间的白气停止凝结,于是缓缓散了开来。马尾不安地摇摆,把晶莹的雨水甩成水花,就像想着甜蜜心思的少女不停地拨弄发梢一般。
      漫不经心。
      再转头看到了仰倒在泥水里的墨衫少年,一滴泪竟贴着骏马的眉睑垂了下来……
      明白……
      大半相思……
      泪。

      少年阖着眼,任由巨大的雨点打在俊秀的脸上,雨水冲刷泥浆,渐渐明晰……
      那个倔强的女孩子,衣袂飘飘,目光迷离,还不曾,不曾褪却的绝代容颜……
      是在责怪自己吧……
      那个被迫着徐飘下崖的白色身影,对他摇摇手,自己并不能救。
      若是他人便也作罢了吧,但那个人儿是真真切切在心底被他爱慕着的,爱着恋着,并一直在心儿这边不敢相忘的。
      此身……非卿……
      永不再爱!
      绝代佳人嫣然一笑,早溶在多年前的竹马伴青梅里,默默珍视。
      那是少年时最初衷的执着,等着可以守护你……
      永不会放!
      依稀一时神离,似乎还是十来岁的孩子,睁着澄澈的眼,在最质朴盈人的嘤咛相合之曲中安然入梦。
      梦里百草芳菲然……

      “榆繇,这是什么?”
      那个稚气的男孩子笑容可掬,举着一块玉诀温和地望向一旁的白衣少女。
      “这个叫相思诀……自敛,你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
      “嗯!”
      男孩子郑重地点头,澄澈的眼眸亦微微带笑,透出那个年纪里男孩子特有的干净和自信。
      晨光依稀顺着山角一路向上,把两个白色的身影溶进了耀眼的明媚之中。
      “咣口 当 。”
      长剑出鞘,玄色的剑身,玄色的剑柄,全无装饰,但绝世之剑的气魄,该是掩不了的吧。
      且谈且歌且笑。
      剑,自是好极了的剑,舞剑者,更是妙极了的人。
      可是,那个白衣女子会不会知道?
      那个非卿不娶的诺言?
      那个相守一生的誓言?
      守护你。
      一辈子。

      冷冽的雨水打碎了回忆,在回忆中找寻你的影子。可是少年初长成了,他的爱恋已然不再!
      真的,真的不可以长相厮守了!
      少年无声长泣,泪水汇成一条线,一道死亡的印记……

      叮……咚……
      干燥的山洞里,一簇火堆染红了冰冷的洞岩,使得刚毅了千年的岩石也温和了起来。
      赤着上身的少年渐渐觉得微暖,暖香满怀。耳边有一丝冰凉,一个女子的唇印在上边,低声在唱:

      忧莫愁忧莫愁
      如在耳边轻吟说
      轻吟说轻吟说
      竹马青梅留不走
      留不走留不走
      伊人笑兮花展颜……

      少年恍然想要睁开眼睛,可就那么沉啊,睁也睁不开来。
      那阵阵熟悉的暖香,是从前和榆繇牵手后残留指间的味道啊!
      “你不会忘记这一夜吧……”
      “不会……”
      “呵呵……我要离开了。”
      “榆繇……”
      “……”
      “榆繇不要走!”
      紧紧想要拉住她的衣襟,可是攥住手,却是一场空。
      沉得睁不开的眼眸,微微张开一条缝,看到一个白衣女子伫在那边,迷蒙的看不清的容颜,依稀赤着玉足,脚踝上系着银铃。
      嘤咛作响……
      叮……咚……

      黑暗的厢房里只有萧自敛沉重的喘息,他恍然惊醒,黑暗中怔了半晌,吐出一口气来。
      又做这个梦了!

      寮莎庄。
      逝鱼轩外。
      萧自敛手心捏着一块晶莹的玉诀,彻透的色泽幽暗深远,好似她的眼眸,沁人心脾。
      他心中顿生一丝暖意,于是笑慢慢爬上眉梢。这笑不是随意的不是慵懒的,是那种温和细致的。一如多年前,在逍遥门俊秀峰上那个对着阳光扬着满脸稚气的男孩子,澄澈的眼,永远定格在那个年纪……
      陷入回忆,突然没来由地失落,大概物还是人已非。
      大概俊秀山下,桃花依旧笑春风吧!
      长身而立提起了上玄剑,身形穿梭在桃花丛中。
      快!眼花瞭乱。
      快!所以看不清现在。
      快!好似那个目漆似夜的女子还在身畔。
      快!一剑扫落花万瓣。
      “噌”上玄剑锋触着玉诀,一脸无奈。
      “一夜春霄梦缭绕!”破字诀!

      “小师弟,这是水掌门的千金,水掌门南下清风阁去了,你以后照应着点她。”
      一位儒衫男子领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知道了,玉溢师兄。”
      一个相似年纪的男孩子,双髻挽着,象牙般的小脸惹人怜爱,头也不抬,正专心地看着一本书。
      “那我先走了,你好生照顾她。”
      那儒衫男子看看这个天赋异禀的男孩,扬步走了出去。
      窗明几净的厢房只剩下两个孩子。
      小男孩依旧静静地看书,眉头深锁。
      而那个小女孩就那么站着,神态安然。
      转眼日落西山,该是上灯时分了。天色暗得几乎看不见时,男孩子方才放下书舒展眉头,一抬头,恍忽才看到那个白衣女孩,恬然地冲他微笑……

      “口当 ”上玄剑刃划过玉诀,冷冷吟唱。
      俯身一剑,时空瞬止,如老僧入定。
      “剑舞吟风相对笑!”静字诀!
      粗布衣衫的少年,干净的脸颊,澄澈的眼眸,凌乱的发。
      随意的慵懒更突出了浑然天成的俊秀,雨水打湿了全身,略显单薄的身体在雨中微颤。
      白衣女子面沉若水地跪在泥水之中,泪一滴一滴垂落。
      俊秀的少年挥动玄色长剑,竭力把女子周身舞得密不透风。
      远处有个白色清瘦的身影,执着伞轻轻立着。
      伞下是同样澄澈似水的眼眸。
      望着炫目的剑光,伞下人施施然笑了。
      “水榆繇,认不认错。”
      “萧伯伯,榆繇没错。”
      跪在泥水中的女子冷冷说道,舞剑的少年冲她微微一笑,轻声传音于她。
      ——别怕,榆繇,我会守着你的。
      榆繇!
      我会守护着你的……

      “咣”上玄剑身滑过玉诀,一丝迷茫。
      周身散落三个剑花,人已不在剑影留。
      “伊人逝去心相挠!”叠字诀!
      那天他们两个迷失在山林,抑或是他们两个遗失了这个世界。
      遍野的映山红映着明朗的天空痴痴红晕,水榆繇身穿白衣翩然而舞,绝色的容颜隐现于花草之间。
      这个平日里总是冰冷着脸的女子,此时此刻正为他舒展笑颜翩然而舞。
      他呆呆地盯着她,木木看着竟发了痴一样。
      这样美丽的女子……
      任谁人见了,都会发痴吧。
      水榆繇望着他满脸痴态,恬然笑了。
      “自敛,考你一句!”
      “嗯?”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白居易的《长恨歌》!”
      “那……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俏皮地微扬着头,心中蓦地发窘,脸即刻红了起来。
      “嗯……说的是相爱的人啊……”
      “嗯?”
      她故意笑出了声,凝视着少年红着的脸。
      “榆繇……不要看了。”
      “偏……不……”
      她拉长了声调一字一顿地说,蒙着水雾的眼眸望得他心里有些发慌。鬼使神差下他竟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右手一触到那如玉的肌肤,心就快速跳了起来。
      半晌她没有反应,难道是生气了吗?
      他慌乱窘迫中欲放下手来,却突然觉得手心一痒——她的睫眉用力眨动了一下。
      心蓦地一跳,忙松开了手。
      看到她似嗔似怒的盯着他看。他却突然得到某种勇气似的,也盯着她看,盯着她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眸。
      “唐明皇和杨贵妃,相思却不可以相守。”
      相思!
      “我若是爱上了一个人,死了也要在一起!”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突然后脑勺着了一下,她笑着说道。
      “喂,以后要喊姐姐!我比你大……”
      “不就大一天么?有必要吗?”
      “你叫不叫?”
      “偏……不……”
      他故意学她拉长声调,她也不恼,只是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叫不叫啊……”
      “……好!”
      可是水榆繇,我喜欢你啊!
      心里一片一片。
      全都是你的影子!

      “叮”上玄剑碰着玉诀,一滴泪斜斜地垂。
      “冰壶玉杯空吟傲!”水字诀!
      那年他们十七、八岁,都留在了俊秀峰上做了宫孚尹的弟子。
      逍遥门讲究文才武略兼备,所以日落之后还有四个时辰习文的时间。
      授书斋内。
      先生在上面抑扬顿挫地讲课,他望着她绝美的侧脸心猿意马。
      微凉的夏夜,清爽的夏风丝丝拂过,给她的模样蒙上了一层轻纱,暖香飘过,少年的心思早已随着向她。
      有时候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恬然一笑。
      他连忙转过头红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听课的样子。
      可是暖暖的香气还是吹拂飘荡。
      她会垂下眉眼微扬嘴角,皓腕从白色纱衣中滑出,轻轻落下擦过他的衣角,如玉的脸颊亦染上红晕,轻轻咬着红唇。
      如玉的柔荑滑落的一刹,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缓缓滑进对方的十指梦里,才能安定心神。
      隐在衣袖中的两只手缠绵纠结……

      一阵掌声打断了萧自敛的思绪,他循声望去。
      逝鱼轩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位皂袍公子。
      十分平淡的容貌,煞白的脸像冰冷的大理石石雕。玄色的抹额更衬得那颚骨高耸惨白,只有眼眸十分温仁。
      此人正是沈家二少沈参连!
      二少参连是个很平凡温顺的人……而且他还是寮莎庄书斋的主人。
      他没有大少白矢的一身武艺,没有三少善注的惊才艳艳,更没有四少襄尺的风流倜傥。
      可有些太过平凡的人,反倒兀显得很特殊吧……
      “自敛,你回来了。”
      他温和地笑着。
      “参连……”
      萧自敛收回上玄剑,淡淡回笑。
      沈家的几个少爷里,他与沈二哥最亲近。照理说萧自敛与善注襄尺年龄相仿,当亲近些。然而却是这个温和的二少更容易相处些……
      与世无争!

      “我才和井仪从城西狩猎回来,现下在我那儿备了酒席,我们哥俩向你喝酒陪罪!”
      “好啊!”
      于是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笑语不断……

      “自敛哥哥好!”萧自敛遥遥地就听见水笑厅门口立着的大约十来岁的小小童子的喊声。
      那童子说就像赶庙会时的观音童子一般灵秀。可是又平白多了几分老成,手持一把泥金小扇,穿着淡淡的水蓝纱袍,头发盘上去像大人一样插了一根玉簪。
      “井仪,哟,长这么快啊。”
      “是自敛哥哥好久不来了!”
      “这不是来了吗?”
      “嗯……还是要罚酒!”
      萧自敛连声称是,井仪转头拉着他就向里走,萧自敛冲参连苦着个脸,这都谁跟谁啊,谁喝酒陪罪啊?!
      三个人嘻笑之间,死气沉沉的山庄总算添了一份生色。

      令萧自敛奇怪的是,在沈白矢这个寮莎庄最重要的人死后半月之内,寮莎庄竟只有沈勘一个人!
      这是巧合……还是……
      难道沈白矢的死其他人并不知情!
      可是如果这样,沈勘又为何差他前来告知?
      还有,沈白矢那鬼异的尸体以及绛紫袍里遗留的东西……
      现在唯有先试探一下……
      “参连,寮莎庄书斋里有没有关于上古神兽的……”
      “嗯?怎么问这个?”
      看参连的表情好像不知道此事……至少未曾看过沈白矢的尸体!
      “……哦,上次在宫先生那儿见到,又没来得及看透,很好奇。而且……据说寮莎庄书斋内书类繁多……”
      “书斋里应该有吧……我们也玩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吧。”
      “二哥!我也要去!”
      井仪笑着嚷道。
      “好啊。”
      三个人匆匆用了些点心,一路又向着书斋里去了……
      水笑厅是历代寮莎庄书斋主人的府第,所以建的离西边的众厢房远些,却离最东边的书斋极近。
      “哦,怎么没见白矢哥。”
      萧自敛边笑边问着,面不改色。
      “大哥去塞北求师了,一年后才可以回来。”
      萧自敛听参连言罢整个人一愣,真的很奇怪!
      说话间穿过水榭花台,行了约摸半个时辰,眼前纵然一亮。
      高大古老的书斋已赫然立在眼前!
      楼阁前碧草芳菲,蜂蝴飞绕。颇有书香气息,一恍然竟令萧自敛想到了逍遥门的授书斋。
      “自敛哥哥,我考考你,这些是什么?”
      井仪嘻笑着捻开泥金小扇指着楼阁前的一株状似石竹的植物问道。
      萧自敛抱着剑洒然一笑,扬头说道。
      “《述异记》有云:秦赵前有草相思,状如石竹而节节相续,一名断肠,又名愁妇、霜草,人乎……寮莎!”
      “哇,好厉害!”
      “太小瞧我了吧,这是寮莎庄的镇庄之宝嘛,就算再罕见我又怎会不知?”
      “好了,你们别闹了,书斋到了,噤声!”
      参连脸上一向温和的笑容竟冷了下来,大理石般的脸刹时阴郁起来。

      踏入书斋的一刹,突然有股奇异的檀香味,十分的淡,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
      奇怪!这书斋也算是禁地了,寻常的下人压根进不来,试想就连黑风林内赶建出的小屋都有那么多机关,更别提这书斋了。就算寮莎庄的主人进来也需有书斋主人领路的。
      可是二少参连外出有十几日了吧,书斋内怎么还会有香味……除非……是别的人燃的!
      楼阁内部古老泛旧,这的确是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豪华宫殿!
      书斋十分大,共有两层楼阁,每一层又比普通的楼层高上两倍。每层内竟都摆放着几十个三人高的“冰”架!
      楼阁内透着森森寒气,再加上这几十个硕大的“冰”架,这书斋倒真似个冰宫了。
      书斋是寮莎庄最古老的建筑了,琉璃的瓦片早已褪色,整个楼阁在外观上都是以一种垂老的气息溶在暖阳之下。却想也想不到,这书斋内别有洞天!
      初秋斋内的阵阵清凉,伴着奇异的檀香和淡淡的书香,辽观书海,“冰”架林立,恍若仙境!
      参连望见萧自敛吃惊的神色,坚硬平滑如大理石的脸上总算泛起一丝熟悉的温和来。他走上前去缓缓抚摸着这些“冰”架,大理石般的脸在冷光之下变得晶莹透明起来,似要跟这冰宫融为一体。
      “这些并不是冰,是水晶石!”
      “……水晶石……”
      萧自敛在《石谱》中见到过的,那是十分罕见的东西,而况又有如此之多林立于此处!这里的水晶石有异于水晶,晶莹彻透且十分坚硬。
      “我记得……有本日志里提到过的……我找找看。”
      参连仍旧冷着脸,埋头于书海之中。
      自敛和井仪对望着吐了吐舌头,顽皮地笑了笑。
      “二哥最宝贝这个书斋了,我们平日里是都来不得的。”
      井仪轻声说道。
      “哦……你觉不觉得这里有股奇怪的檀香味?”
      “……哪有啊,是书的气味吧。”
      萧自敛暗暗思忖,不对,还有一种……
      他缓缓抬头凝思,恍忽间在书架丛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萧自敛眉头一皱,提了一口气移了过去,是宫先生的移步之法,他有把握不让那“人”逃脱!
      恍然移到了书架另一边,透过书隙……是一双惊艳的眸子!
      那双眼眸惊恐地瞪着他……绝美的容颜……一晃而过,一瞬不见。
      嘤咛作响。
      叮,咚。
      萧自敛回过神来,眼前的书隙后……只剩下水晶石墙壁。
      晶莹剔透,一见如初。
      他几乎在怀疑,刚才的一瞬是不是幻觉。
      井仪跑过来,拉拉他的衣襟。
      “自敛哥哥,好快哦!”
      萧自敛刷地回头,求证一般地急急问道。
      “井仪,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什么啊……自敛哥哥,你要教我!”
      “……哦……”
      “你别骗我哦,小心食言而肥!”
      井仪噘着小嘴,笑着说道。
      萧自敛一阵颤栗……
      食言……而肥……
      两个人呆呆站着,没注意到有一个人缓缓扬眉窥视他们,偷偷在笑……

      “自敛!找到了!”
      参连在书斋的另一头喊道。
      “日志?……缪三?……”
      萧自敛扬头望向参连。
      “嗯……八十页……”
      萧自敛埋头翻到那一页,赫然画着沈白矢死时右手所做的手印,一边还有文字。
      上古神兽……辟邪!
      辟邪是龙神九子之一!
      萧自敛低下头来缓缓读道:

      九月入秋  雨
      据缪家日志有载,一百多年前门口有一尊上古神兽的石雕。我问过大哥才知道,它叫辟邪!
      很奇怪的名字……龙神九子之一!大抵就是远离邪恶的意思。
      有一次发大水时被冲入了神仙渡的竹枝河中,都一百年无人过问了。
      前些日子爹爹说要打捞,已经雇人打捞了十几天了,一无所获。
      难道那个上古神兽真的灵异?!
      竟然消失了!

      萧自敛读完缓缓抬头望向参连。
      这大理石一般冰冷的沈家二少敛住温和的笑,冷峻惨白的脸上闪着睿智的光。萧自敛暗暗觉得,这沈家二哥,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三人无言回到西厢中去,那本日志定然大有玄机,碍着参连的面萧自敛也没说什么,默默往回,气氛却大有不同。
      远远有个绿纱衣服的俊美少年低头向他们走来,垂头丧气的样子。
      “喂,老四!看着点路!”
      参连温和地笑着冲他喊道。
      绿纱少年抬头望来,先对哥哥作一副苦瓜样。一转头看到萧自敛,立即兴奋地跑上前来。
      “自敛哥,你来啦!”
      绿纱少年扬着脸对着阳光嘻嘻而笑。
      正是四少沈襄尺!
      “好你个臭小子,我来了也不陪我喝一杯,又去哪儿鬼混啦!”
      “唉呀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我们家老爷子那头的气还没消呢!晚上回弦坊!我做东,给你赔罪……”
      俊美少年蹙着个眉,无奈的样子。
      “好吧,那就……饶了你吧。”
      “好哥们。”
      襄尺拍了下萧自敛的肩膀。
      没留神他二哥那儿劈来一巴掌,襄尺的脑袋就着了一下。
      “浑小子,快去爹那儿吧!”
      “哥……二哥……”
      襄尺可怜巴巴地望着参连。
      “唉……自敛,你和井仪先去吧,我又要帮这浑小子说情去。”
      “那……快去快回吧。”
      襄尺得了个救星,千好万好地走了。
      自敛和井仪也开心起来,向西而去……

      回弦坊。
      萧自敛和襄尺、参连两兄弟一桌。
      “啊,好不容易把井仪那小子甩了。”
      “唉,回去以后他可饶不了我们!”
      “可这地方……唉唉,少儿不宜啊。”
      参连和襄尺絮絮聊着,自敛抱剑怔在那儿。
      “自敛,怎么啦?”
      “……哦……没什么,不是说今天是长安莫先生得意门生的场子吗?”
      “我就知道你喜欢,早几日里我就定了场子。”
      “莫先生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啊。”
      “可惜未曾想见。”
      “唉,有什么好见的,听说是个老头儿了。”

      空旷的台上只放了一个奇怪的盒子,有人击了一下,场子立即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
      参连连声问道。
      “好像叫做……木兄①吧,又叫木空。是很久以前的打击乐器了。一般雅乐开始时击打的,好像是吧。我在宫先生那儿见过。”
      说话间,台上坐了一位女子,一袭白衫临风而舞,戴着面纱,看不到脸。
      突然有一阵香味传来,暖香!
      入鼻时清凉纯洁,入脾胃后只余暖暖的甜。
      萧自敛陡然一怔,默默湿润了眼眸。
      襄尺和参连背对着他,未曾看到……
      台上的女子轻轻挑了几个起调,幽幽开口:

      君是过客犹苦忆
      我之守候不相忘
      相思人叹相思句
      字字是血泪中吟
      ……
      忧莫愁忧莫愁
      如在耳边轻吟说
      轻吟说轻吟说

      ①木兄 ,《尔雅•释乐》有云:所以鼓木兄 谓之止,木兄 如漆桶,方二尺四寸,深一尺八寸,中有推柄,连底桐之,令左右击止者,其槌各。
      竹马青梅留不走
      留不走
      留不走
      伊人笑兮花展颜

      空空了了的曲调
      又好像回到了那一夜
      以为已然忘却的
      还是不曾忘却
      ……
      萧自敛俯首吟了个诀。
      人们只看到台上晃过一个青色的人影,白衣女子已然不见。

      寂寞的长安街道上。
      一个俊挺的少年抱着白衣女子飞奔。
      “少年郎,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
      “你是金人吗?呵呵,我只知道金人有这个规矩。”
      她隔着面纱气吐幽兰,纤白的柔荑拂过萧自敛刚毅的唇。
      “……”
      那熟悉的暖香就在耳际。
      榆繇……
      你说过的死也不会分开!
      “只可惜今日并不是元宵佳节。”
      她白色的面纱被风吹拂开来,隐约露出她的颜来……
      萧自敛不低头不说话,只想这样永远地奔跑吧,这样就好!
      “你不会一夜就这样……”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冰冷的唇就印了上来,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闭着眼,她却瞪着眼。
      他把她当成她了,那一个一辈子再也吻不到的女子!
      如隔云端,面沉若水。
      她想看清他,这个自己拒绝不了的男子,拒绝不了的眉眼和容颜,拒绝不了的吻。
      面纱沉沉坠了,隐在夜色清凉的风里渐渐不见……
      俊美的少年沉在梦里,不愿意醒来……
      就这样紧紧相拥,清爽的风贯满彼此的衣裳。
      疯了吗?她闭上美丽的眼眸在想。
      长安岑寂的街道,只有两个长长的身影随风摇曳……
      我守候的女子,你是不是又回来了?

      “……”
      “……”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萧自敛。”
      “哦,我叫莫小鱼。”
      “榆……”
      她望着那个双目仍紧紧闭着的男子,转身欲走,风刺着眼眸,一滴泪生生滑落。
      “别走……”
      陌生的少年从身后拥着她,扳过她的身子……
      不是榆繇姐姐。
      少年吮吸着她的泪,默默地想。
      ……
      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这个陌生的少年!
      “你的名字……怎样写?”
      少年睁开眼慵懒地笑着。
      “就是莫小鱼啊。”
      她一字一字幽幽叹道。
      “水中鱼儿?”
      她微微颔首。
      哦……
      那么水中鱼儿,请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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