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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纸人(八) ...

  •   “放开那个男孩——借火消弭,散!”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色光束击来,那长长一串纸人中间开始着火,很快烧成灰烬,手里的一截纸人也渐渐失了活气,变得绵软无力。

      关晖微微喘息着丢开手上的纸人,精疲力尽地倒在原地。

      孔凡急匆匆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见人快昏过去了,用手轻轻拍打起他的脸。

      “喂,你别吓我你,醒醒,醒醒。”

      关晖吃力地睁开半只眼睛,额头微微冒汗,虚声道:“你怎么……又上来了?”

      “啊这,”孔凡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是有结界吗……我一小菜鸡也破不了不是。”

      见他对他笑,关晖心里踏实了不少,但片刻过后,似乎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目光一暗从孔凡怀里直起身,道:“穷生拖不了多久……你还是下山吧。”

      像是应征他的话一般,血色的剑芒削弱了不少,而那妖怪则越战越勇,腾出一只利爪就要往他扑过来。

      “小心!”

      孔凡来不及细想,用力把他拽到身后,施法阻挡,白色衣袂随风飘起,那图纸从袖口掉出来,滚落到脚边。

      “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你呢?”

      “我……我皮糙肉厚,打不死,你快躲起来!”说着,孔凡被那妖怪呼啸的怒气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完蛋,快吃不消了。

      手上开始颤抖,一道道凌厉的妖风划过耳侧,身后的人在原地好生踌躇了一会儿,眼里泛着冰冷的光。

      孔凡见他没有动静,咬着牙高声喊道:“你tm倒是快点跑啊!”

      “我不会走的,”关晖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坚决,冷静地回答他,“我不能丢下我的剑!”

      这天帝大老爷怎么总在关键时刻脑抽?

      另一边,穷生剑依然顽强对抗着妖怪的左手,剑光若隐若现,快要被浓烈的黑雾所湮没。

      而孔凡这边则越来越吃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孔凡使劲全身气力从怀里抽出一张符,飞到妖怪冒火光的右掌心上。

      “破!”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只听得那妖怪惨叫一声,滚滚黑气从它右手溢出。

      孔凡趁它恢复的间隙,转过身往关晖身上甩去一张传送符和一张定身符。

      关晖顿时脸色煞白。
      “你要做什么?!给我解开!”

      他收起笑容,却依然没有一丝坏情绪流露,沉着注视着他震惊的瞳孔。

      “我答应你,带着你的剑,一起下来。”

      没有半分迟疑,他开始催动符咒,雪色的咒文发着光,贴在关晖胸前。

      或许是最后一面,但还是要装作后会有期。

      念到一半,那妖物忽地发起疯来,大吼一声把奄奄一息的穷生剑拍倒在地,黑色的瞳孔充满眼眶,血红的纹路从掌心爬上它的脖颈,双脚深深陷到雪地里,身后窜出两串纸人直向他们刺来。

      “小心!”

      孔凡瞬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妖风,立刻停止施法,重重推开关晖,用左手拽住一串向他刺过去的纸人,来不及反应手上的疼痛,胸口便传来骨裂的声音。

      “孔凡!”

      他隐约听到关晖在叫他,这小子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喊他全名。

      他想回复他自己没事,一张嘴却吐出口殷红的鲜血,孔凡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去,另一串纸人已经刺穿了他整个胸膛,满衣血迹斑斑,在暗夜里颇为显眼。

      原来这个世界受伤,跟他待过的那个世界是一样疼的。

      只不过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了。

      左膝一阵无力,他跪倒在地上,长发散落下来,又咳出一摊血,眼前开始慢慢变得模糊。

      汪玉珠,落叶庄,关晖,来到这世界的种种在他眼前像走马灯一样浮现。

      原来临死之前是这种感觉。
      但总要有人活着吧。

      一切早就被命运安排好了,不然他也不会再次上山来。

      孔凡拧过手上的纸人,不知是靠着意念还是别的什么,又一次动用起法术将其烧成灰烬。

      他支起身子,擦了把脸上的血,强撑笑意对关晖说:“你下山……找一个能看到月相变化的地方……有块大石头来着……那里,结界出口……快走吧。”

      关晖愣了一愣,眼眶充着泪,强忍着不掉下来,他使尽力气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定身符。

      “不行,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没必要……孔凡!孔凡……”

      他能做的只有一遍遍没用地,无力地重复喊他的姓名。
      就像当年那个弱小的自己。

      “天昭昭,遁地行止……”孔凡虚脱地念诵咒文,那传送符又发起光来,画地一圈结成阵法。
      “无可逆过!”

      -
      鼻腔充斥着血腥味,送走关晖以后,他心下刚松了一口气,胸口的纸人便次啦啦地被妖怪收了回去,浑身骨架剧烈地疼痛,他侧身躺倒在雪地上。

      “呵……”

      他朝天上纷纷扬扬的白雪笑着,刚笑完一声,周身的疼痛更甚起来,他捂住胸膛,不再吭声,目光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半空。

      真不想死……
      真不想死啊。

      以前在游戏里打boss的时候,每每输了一局,系统不会提醒失败,而总是重新开始。

      还能再重新开始吗。
      孔凡心里有一丝强烈的想继续的念头。

      “多一个,麻烦。”
      但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凡事都有因果轮回,这次须得麻烦小兄弟你了。”
      他何德何能呢?

      耳畔传来妖怪的低吼,还有震地的脚步声,他缓缓闭上眼,任雪花落满眉间。

      一米,五十厘米,十厘米,一厘米……

      他有感觉,离那双能一秒刺穿他喉咙的利爪有多少距离。

      他离死亡还有多少距离。

      忽然,脸上一股热风刮过,怪物恼怒地往后退去好几步。

      孔凡微微张开眼,恍然间看到穷生发着红光,护在他身前。

      ……看来背它那么久,也没白背了。

      他扯开嘴角,目光涣散,薄唇微启道:“谢谢。”

      那剑能听懂他的话似的,闪烁几下,又冲上前去跟那妖怪拼杀起来。

      果然剑都是随主的。

      风声阵阵,古树枝丫颤动,暗夜中只剩下雪声和厮打声,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孔凡觉得自己快冻僵了,挪了一下身子,血已经凝固,胸口已经开始麻木,没那么疼了,他埋到深深的雪地里,想象这是自己柔软的被窝。

      或许这都是一场梦而已。

      根本没有什么糟心的天宫笙歌,那封信只是一个恶作剧……他只不过是在雷雨夜睡着了,做了个荒诞不经的梦。

      “穷生,归来!”
      他这么想着,听得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如此喊道。

      天边一条血色划过,妖怪嘶叫一声,震得整座山晃动起来,而后恢复平静,没了任何声响。

      慢慢的,耳边的雪声盖过了厮打声。

      他做了个梦。

      还是这座山上,下着雪,没有妖怪,没有关晖,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雪地里。

      片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这里,在盛大的雪景里显得有些模糊。

      那人看不清面容,微微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徘徊,孔凡感觉到自己被拉入一个踏实的怀抱。

      “我不想死啊……”
      他在梦里迷糊地对那人说道。

      “我马上救你下去。”
      那人的语气有些急。

      “山下还有人……”

      “……你放心,他很好。”

      很好。
      很好就好。

      -
      关晖被传送到一处山林,定身符时效过后,便到处寻找上山的路。

      谁知这偌大的十里山,走着走着又迷路了。

      “谁?”

      正值困顿之际,四周草丛微动,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人。

      黑鞋红衣,一头披散的墨发,笑脸盈盈。
      居然是引他们进明月楼的那个人。

      “是你,”关晖往后退了一步,蹙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道长是想上去救人吗,”红衣男子眯着眼睛,语气慵懒,“在下知道怎么救他,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关晖现下手无缚鸡之力,确定了来人并无恶意后,冷声道:“什么交易?”

      “不瞒道长,”红衣男子走到他前面,缓缓睁开眼睛,柔声道,“在下宋乾,是鬼界的人,这几日正在岐东镇附近,调查生死簿上漏名的一只鬼,你若是答应帮我抓她,我就帮道长解毒,让你上山救人。”

      说着,宋乾晃了晃手里的解药瓶,那串银铃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我若是不做呢?”

      “你没得选,”宋乾笃定地说道,“不然道长也可以在下赌一把,是你未及时上山害死他,还是你及时上了山跟他一起死。”

      关晖握紧拳头,注视着那双冰冷薄情的眼睛。

      “……抓鬼谁都能抓,为什么找上我?”

      “除了山顶上那个快死的,道长就是目前掌握线索最多的人,再说了……你不是祁深的徒弟吗?”宋乾狡黠一笑。

      关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光,沉思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白色的药瓶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关晖接住,紧紧把解药攥在手里。

      “顺着月亮朝向走就能上山。”

      “早点去救那小子吧,再晚一步,他就要没命了。”

      说完,宋乾同他来时一样,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地上的一套黑色便衣,以及树林里传来的几声渺远鸦鸣。
      -
      傍明,从山上下来一位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只手搭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男子剑眉星目,着一袭黑衣,眼里猜不出喜怒,拧着眉头,手上绑着白色绷带,吃力地握着穷生剑在下山路上行进,权当是一把拐杖。

      “一个不注意让它跑了,不过,还算好……”

      “哎,我费这么多心思救你,你要是……”

      “你要是敢死,那一百两就都归我……”

      “再然后,把你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烧掉,让你……死无全尸。”

      “听见没,害怕了吗?怕就死慢点……”

      关晖在茫茫乱石间行走,虽然明知没有用,但还是执着地对空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孔凡趴在他肩头,面色苍白,安静地像个死人。

      穷生剑划在地上,所行之处拖出一条红色的血带。

      他走着,不知怎么,渐渐使不上力气,停了下来。

      脑袋开始晕乎,关晖稍稍喘息一会儿,坐倒在地上,孔凡被放到一块岩石上面,依然不省人事。

      关晖看着他,心脏开始莫名地发疼。

      那药不会有问题吧。

      他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双手以及全身,试着运用法术也毫无问题。

      不会错,他已经变回原样了,但是自从在山上救下孔凡,哪里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想着,胸口又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难道是没恢复好?

      来不及他细想,眼皮慢慢沉重下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视野里忽地出现双白底黑鞋,还有隐隐随风飘起的红衣摆。

      “道长的目的达到了,还算满意吧?”
      “嗯……忘了跟您说,为了防止您食言,解药我加了点东西,望道长千万不要怪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纸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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