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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凝香】 ...

  •   在寻常汉人家中,男子十八弱冠,三十而立。

      而我们满族的儿郎,皆是从十二三的年纪便开始涉足成年人的世界,就比如二哥,在十五岁的年纪上,就已经上过两次战场,斩获敌军首级不下百数。

      母妃虽然不强迫我在行伍中超过自小身强体健的二哥,但她却有更多的野望。她的儿子,不仅要允文允武,满腹韬略,还要有气吞山河问鼎至尊的气魄和实力。

      若是她的子息再多一些,我或许还会有瞬间喘息的机会,可惜她在我之后,只诞育过一位格格,由是,她的所有厚望唯有悉数加诸我身。

      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就是在一种无比水深火热的情境下煎熬过来。

      直到我十六岁大婚迁离紫禁城,才算是摆脱了她严密的掌控。

      所以那一场整治联姻,让我很是欢喜了一段时间。

      我的嫡妻是那木都鲁氏家的嫡女,和额娘算是七拐八拐的姻亲,从身份上,我的嫡福晋出身其实算不得贵重,想来能让我那位一向重权自负的额娘选中,皆是因她是个乖觉明理的好儿媳,也甚好拿捏。

      对于这个嫡妻,我没有什么心喜,也没有什么反感。

      总归将来,我坐上了那个位置后,我的后宫里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如她这般,为了家族利益、朝局稳固而作为联姻对象的女人,只要她能管好我的后宅,不在我夺嫡的路上裹乱,我想,我是可以不带情感地给她尊重,与她共存,就像我的祖上所有皇帝做的一样。

      大婚后,额娘再难随时随地支使我,也无法掌控我的人生。她就经常唤那木都鲁氏进宫,意在打听我的行止。
      为了不让我的嫡福晋夹在当中为难,我只吩咐她:额娘问起什么,只管照实说,若她有迁怒,不必当场顶撞,凡事有我和额娘斡旋。

      久而久之,额娘知道再难像以往那样对我耳提面命,也稍微收敛了她的气焰,转而关心起我的子嗣问题。那木都鲁氏也偶尔暗示,王府里太过清冷,要是多几个小孩子,就不甚枯燥。

      我忙碌之余,便也常去后院,直到她有了喜信,她贤惠至极,甚至还亲自向额娘要了两个长春宫里的宫女来伺候我的起居,我知道,这也是额娘的意思,这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我全随了她们的意。

      如是,我们三者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和默契,谁都不会去触碰某种边界,只尽好自己的义务,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

      此后,我更多时候在忙着刑部的差事,偶尔也带着九弟历练,皇阿玛因早些年已经去了的敬嫔,一向对九弟疏远,我只好明里暗里照顾提携他。

      额娘常说,独木难支,我若想成事,必要有个臂膀,九弟寄养在长春宫,就是为了将来为我所用。可我并没把九弟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他年幼失怙,自小在我身后长大,是我可以信赖的手足。

      这一年,九弟年满十五,到了正式入朝的时机。我使了些力气,终于在皇阿玛跟前替九弟讨了个差事,那便是去北地缉拿某个犯案宗亲的家奴。

      为了九弟在此行有所建树,顺利进入朝堂,我颇下了苦心,不仅带了六个精锐侍卫,还特携了一名御医同行,只为杜绝任何意外。

      果然,呼兰府之行,事到最后还是险些出了岔子。

      嫌犯本是一名中年仆妇,从前给涉案宗亲家做嬷嬷,她应是此前见过我的形貌。在她被九弟带回驿馆后,她甫一见面就趁人不备将事先藏在袖袋里的毒药吞服下去,企图畏罪自杀湮灭证据。

      所幸御医及时催吐,终是暂时把人救了回来,但若想彻底活她性命,须得一味珍贵药材,即是鹿茸。

      九弟因自责没有看顾好人犯,主动请命去寻鹿茸。

      我一方面既想让他受些教训,一方面又怕他初次独行吃了暗亏,于是便偷偷跟在他后面,只等关键时候援手。

      这一次,却有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彼时以为只是驿途的一段插曲,其实却是埋在我命轮里的伏线,虽然我并未觉察。

      鹿茸虽然产自北地,但野生鹿群踪迹难寻,且珍贵稀少,鹿茸又历来是宫廷御药,民间管控严格,是以九弟此行并不算顺利。

      他从官药局空着两手出门后,应是受人指点,又匆匆奔向一间叫做济世堂的药店。

      我见他进门和柜上的药童交涉,便暗暗躲在人群里观望。

      事情的发展却仍有波折。

      九弟按着药店的郎中吩咐,对出了门柱上的对子,却仍没能拿到鹿茸。

      我刚想出面帮九弟解围,药房门口一个十二三岁汉女打扮的小姑娘却突然出现。

      那是个相貌很普通的姑娘,却有着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气质,灵慧狡黠有之,沉稳自持有之,隐隐还透着一股书卷气。

      我们满家的女儿,大多重武轻文,且贵女多张扬跋扈,所以在如此偏僻的北地,甫一见这样钟灵毓秀的民女,还真难不会惊讶。

      等到她成功从济世堂买下了我们急需的鹿茸,我才回过神,却被九弟发现了我的行迹。

      九弟受了我的暗示,去寻了那汉女求药,回来时赞不绝口,说宫外的人真的有趣,可惜不能带回京中,也入不得宫。

      我一边笑他久居深宫见识的人和事太少,一边也隐约觉得这样的女子,必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教养的出。

      因有正事在身,我没有派人去打探那汉女的身世,以免此行节外生枝。却没想到,在第二日,我去茶楼私见驻防总兵后,再次见到了她。

      她彼时坐在我雅间外的一张独桌,侧对了我的窗,且做了男装打扮,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一个人出门,既不会友,也不吃菜,只点了一壶清茶,一份点心,就安坐在茶楼一隅,是一种山间白雪的清冽存在。

      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似乎格外留意旁边一桌衙役的动静。

      我怀疑,她是想打探什么消息,不然一个姑娘家,是不会换了装在这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的,尤其汉家礼教森严,若是大户人家,如此不端怕是早就闹得沸反盈天。

      惊讶归惊讶,我却没有打算和她扯上关联。

      我关了窗,继续我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和呼兰府的总兵搭上线。

      直到后来出门,我才发现,她遇到了些小麻烦。

      “这位公子,小可看你一个人甚是寂寥,不若一道拼个桌?”一个纨绔子弟不由分说欺身要坐到她的身边,手也极不安分地往她身上招呼,眼神中带着淫.邪,恐是早认出她是女身。

      她也腾地一下站起身。

      换在从前,这样的闲事,我是不会管的。

      但想到昨天的鹿茸,还是这姑娘援手,我便大发了一次善心。

      我大步上前,走到他们近前。

      “七第,让你久等了,咱这就家去?”

      见我如是说,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后却没有应声。而那搭讪的纨绔见我的一身装扮,尤其是脚上的官靴,赶忙告罪:“原不知这张桌子还有人,某失礼了,这就告辞。”

      我不欲生事,便没有多言语,见那纨绔走远,朝着那姑娘告诫:“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你该来的,速归家去吧。”

      那女子咬咬牙,虽然不甘,还是起身。

      “谢谢你方才替我解围,那就别过了。”说完,将茶钱放在桌上,从我身边翩然而过,隐约,有股暗香浮动。

      是前几年京中贵女间盛行一时的优昙香。
      果然,不是寻常百姓。

      只是可惜了。

      若那女子在旗,日后尚且有选秀再见的可能,但她生为一个汉女,终究注定与紫禁城的红墙无缘。

      这一点,于她是幸,于九弟,是遗憾。于我,大概无甚关联。

      我彼时,竟那样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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