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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稚子何辜】 ...

  •   我是爱新觉罗·徵徽,当今圣上的第四子。

      徽是徽庸的徽,出自汉代张衡的《司空陈公诔》,意指丰功,伟绩。由此可见皇阿玛在我出生时便寄予深切期望。

      当然,那只是写进史书里的堂皇记载,不过用来给在位的天子歌功颂德,同时也是蛊惑世人的双眼。

      而史书这东西,虽有些可信,但传世的大部分,却未见得真。

      就比如,我之所以被命名徽,只不过因为,在我出生那日,皇阿玛案头新得了一块内务府贡上的徽墨、且染污了他老人家的衣袖。

      所以我私下揣测,这个徽字落笔那一刻,他对我是带着些许厌恶的。

      这厌恶应该也不单单是针对我。因为除了逝去元后嫡出的、早早被他立为皇太子的大哥之外,就鲜少见他对哪个儿子透漏出赞赏或喜爱的态度。

      这件事,也是我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期最为苦恼的事。

      原因在于,我有一位十分望子成龙的额娘。

      说起我的额娘,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女人。虽然她的一生不比先太皇太后跌宕起伏,但也称得上是浓墨重彩。

      额娘出生于库雅拉氏的一个三品武官家庭,隶属于下五旗中的镶红旗,于身份上算不得显赫,且她入宫时,恰逢皇阿玛刚失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就是那位曾经住在绛雪轩里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后来又迫于天家凉薄自戕的汉人妃子。

      皇阿玛虽伤心,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后来为了维持朝堂势力的平衡,对后宫女人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尤其那些年四处用兵,武将家庭的女儿似乎都格外受宠。

      我便是那一时期的产物。

      额娘从小小答应升至妃位,直到皇阿玛大行,也没能更进一步,成为这紫禁城中最尊贵的女人。但她和别的后宫女人比起来,除了善解圣意之外,格外有韧性,也就格外能等。

      她从我出生之日起,似乎就已经下定决心,将我培养成为整个天下的主人,哪怕,她那时只是个小小的贵人。

      我时至今日都不知该称她颇有远见?野心勃勃?或者还是夜郎自大?

      然而,她最终真的办到了。

      靠着她唯一亲子的登顶,她也一跃成为了当朝的太后娘娘。

      而这个过程的全部血雨腥风,均系于我一人之身。

      我幼时过得并不太平如意,大概因为一开始并不懂得求强上进。

      皇子们六岁须得去上书房,而我的童年失的更早。

      四岁时,母妃便偷偷让识字的宫女教我读写,彼时看见和我同龄的五弟能成日里戏耍玩闹,我心里对读书是充满抵触和厌恶的。

      我便故意把临贴的字迹写得错漏百出,或是干脆把书册损毁,企图以此和母妃抗争。

      母妃当然看得出我的把戏,一不打骂,二不体罚,只把我一人关进逼仄阴森的库房,甚至夜里都不放我出来。

      那处的阴暗潮湿我可以将就,那里的老鼠蚊虫我也可以忍受,可是我忍不了终日里的黑暗和死水般的寂静。

      不过两天,我就被逼得就范。

      我那时甚至恨过额娘,为什么不能同别人的额娘一样,即使不能温柔驯良,至少不要待我那么残忍,毕竟我那时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幼童。

      六岁那年,我正式入了上书房。

      汉人师傅让我临贴,我不懂藏拙,拿出自己最好的一篇呈了上去。

      师傅满脸欣赏,将它给皇阿玛过目。

      我满以为会得到皇阿玛的激赏。不想,却得到他老人家一句:“字还过得去,不过锋芒太露,须好好磨砺。”

      皇太子也在场,当日午后便将我堵在耳房。

      他比我大上六岁,像是拎个小鸡崽般将我怼在墙上:“想要抢我的风头,你还嫩了点。”

      他不对我打骂,只让我跪在他的身前,跟着他的小太监便朝着我身上唾吐沫。

      我被按在地上起不来身,只能攥紧拳头忍受前所未有的屈辱。

      我回想起来,一个十二岁的稚子,便能恶劣成那样,全是皇阿玛将他的心养得太大。

      那日我见到母妃将那一日的遭遇和她倾诉,试图说服她不再让我去上书房,或者让我专心习武。

      是夜,我再一次被关了禁闭,并抄上一百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知道那是她想催我奋进,可我更希望她能抱着我安抚:“额娘知你委屈。”

      那一年之后,我便渐渐懂得,不能指靠旁人的怜悯,也不要觊觎所谓的骨肉亲情。

      天家无父子,深宫无骨肉。

      自己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拼了性命争抢。

      十岁那一年,京中天花肆虐,连紫禁城的高高院墙都不能阻挡。

      上书房暂时停了课业,因皇太子和其余两个皇子都出了痘。

      我便是其中之一。

      躺在避痘所临时找来的旧席子上,我忍着身上痒痛,不哭不闹。房间里唯一的小太监小邓子捂着口鼻每隔一个时辰便为我擦身换药,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是两个求生者的默契。

      而几道墙梁之隔,是皇太子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是皇太子,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如此对我。”又或者:“我要见皇阿玛,我要将你们满门抄斩。”

      我顿时觉得,只有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天道才显出些许公平。

      他是太子又如何,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同我一样,被舍弃在这个荒凉冰冷的地方等死,又或者等来生机。

      一个月之后,先是皇太子被接回了毓庆宫。

      我彼时已经好的差不离,便去隔壁看望还来不及序齿,宣妃所出的皇弟,却只见两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太监用一苇席子将那小小的人抬出去。

      我胃里一阵翻涌。很多年没有流过的眼泪也来不及收势。

      是夜我又发热,虽太医再三保证我只是寻常症状,不是天花,可皇阿玛怎么会冒这个风险。额娘甚至也在一旁劝:“圣人安危要紧。”

      这些都是后来听说的,他们自然都没来过避痘所。

      我再见天日的时候,心里已经似个百岁老朽,古井无波。

      人生须臾,转瞬即逝。

      亲情是假的,权势是假的,唯一的前提,是要强大,是要求存。

      往后的日子,我便真的上进起来。

      母妃对我的笑也多了起来。

      可是予我而言,她的关怀,已经没大必要。

  • 作者有话要说:  徽徽性格养成的历史原因,里面有虐,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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