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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断钟残角 ...

  •   阗州在南,宁平在北,两地隔一道殷水,脉脉相望,平日船只往来频繁,来去倒也方便。
      蔚予纵出了府衙,直奔城北云龙渡。
      阗州正处在殷水与苏景渠之交,苏景渠沿东南而下,沟通通殷水与太江,对于南北经济至为重要。云龙渡是中州十四城中最大的一处渡口,商船、客舟往来不绝。
      作为水陆交通要地,阗州之地自古鱼龙混杂,江湖势力盘踞已久,官府很多地方都插不上手。云龙渡这地方,便是乌衣坊的地盘。
      乌衣坊中人通常着一身乌衣,使辟水分金刺,各种人士多是弄潮好手,擅长水下功夫,更有一套独门的水上机关阵法。随船而居,逐水而动,官府往往连他们的尾巴都抓不到,自然奈何不得他们。
      乌衣坊的坊主巫浩歌据说是武功高强,且是位深谙水性的弄潮好手,若是在这殷水之上比武,恐怕天下十大都难略其锋芒。其他的水上帮派早早就被他收编在麾下了。
      江湖与官府都奈何不得,乌衣坊在殷水之上一家独大。云龙渡往来船只多半受其保护,或受其劫掠。所幸乌衣坊中人还算恪制,通常只劫掠财色,很少伤及性命,没把自己闹到人人喊打的境地。因此才能在这风口浪尖上站住脚,没从弄潮儿成了水中尸。
      受乌衣坊的保护的船只都会在船头悬挂一块特制的香木牌,船费虽要贵上两分,但是却要安全许多。
      蔚予纵虽是清楚这些门道,不过他自恃武力并不在乎,直接上了一艘最早出发去宁平的并无香木牌的客船。上船之后,他往安静偏僻处,寻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目光随意扫视了一周。
      客船上三教九流混杂,有提着竹筐卖假药骗人的,有拄着“铁口直断”布幡空口算白命的,有装瞎子给人摸骨的,有手里提着鸡鸭、怀里抱着婴孩的双双把家还的小夫妻,有满肚子酸话的穷书生,也有腰间佩着刀剑的江湖侠士。
      蔚予纵讥讽地笑了一下,无聊地闭上了眼睛,在一片嘈杂混乱声中,真气毫不凝滞地行走各处经脉,浑不怕一时分心走火入魔。
      不过一刻功夫,船便缓缓离岸。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蔚予纵走完一个小周天将真气重新纳入丹田,缓缓睁开眼睛。
      白无异手持折扇,朝他温柔一笑:“十一师兄,真巧。”
      蔚予纵蹙眉:“你不是晕水吗?怎么会在这里?”
      “劳烦师兄挂心我这个小毛病了。”白无异在他身边落座:“水路行得多了,也就好了,没有那么娇贵。”
      蔚予纵让人不知所以地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打算继续行气。
      “师兄还没说为何在船上呢?”
      “宁平查案。”
      “原来如此。”白无异好奇道:“不知师兄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蔚予纵倏忽睁眼,冷冷瞥了他一眼:“安静。”
      白无异笑眯眯地不依不饶:“啊呀,师兄好凶呀。这么多日没见师弟,竟连说几句话都不愿意吗?”他捧着心口长叹一口气:“唉——十一师兄你可真叫人心伤。”
      “少来。”
      白无异无聊地把手放了下来:“师兄你越来越不懂幽默了。船上这样嘈杂混乱,师兄何必勉强行气呢?”
      “那是你。”
      白无异怔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在这种环境之下行气,纵使是他自己也会会觉得有两分勉强,但蔚予纵不。他并不勉强。对他而言,行气就是行气,在百尺飞瀑之下与在嘈杂闹市并无区别。白无异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摇头:“师兄你啊——还真自信。”
      “人贵有自知之明。”原本是一句警戒人们谦逊的古语,在他口中硬是显出一股自傲来。
      白无异摇了摇手中扇子:“罢了,师兄继续行气吧。师弟为你护法。”
      蔚予纵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轻轻阖上了眼睛。
      白无异乖巧地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在虚空中勾勒蔚予纵眉眼、鼻翼、唇角的每一寸轮廓弧度,心中不由地感慨,有些人真是受上天眷顾,无一处不完美。
      船至半途,船身忽然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尖叫声刺透了难得的安静。白无异撑着船舱外壁勉强坐稳,余光瞥见波光粼粼的水面,脸色霎时苍白。船身摇晃得愈来愈厉害,船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刺破耳膜,小孩的啼哭声在一片慌乱中显得凄厉无比。
      白无异紧抿嘴唇,不知所措地僵坐在原地,直到一个人被摇晃的船身甩过来,砸向蔚予纵时,白无异骤然清醒过来:蔚予纵还在行气,不能受人打扰!他只需指尖施一点儿巧劲儿,就足以拨开一个不通武功之人。
      然而——他动不了。他动不了!恐慌轻而易举地抽走四肢的力量。他不是晕水,而是怕水,怕得要死。
      眼瞅着那人就要砸过来,却像是被虚空中的什么拨弄了一下,陡然转了个弯倒向另一边。
      白无异的手腕被人拉住了。白无异木木地转头看向蔚予纵的方向,瞳中一片茫然神色。
      手下的身躯正细不可查地颤抖着,仔细听甚至能听到牙齿打战的声音。蔚予纵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失色的嘴唇,心下一片心疼。白无异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弱点,他怕水怕得要死。
      蔚予纵难得开口安慰了他一句:“别怕。”也不知这种状态下,他能不能听懂。
      不知船上出了什么事故,船身已经开始渐渐倾斜,恐怕免不了沉船的后果了。他四下巡睃,看见了大约百丈外一艘三帆楼船正朝这边驶来。
      等不及白无异回魂,蔚予纵疾指如电,从船舱上拆下了一块不大的木板,拦腰扛起白无异,脚尖一点翩然而出。孤云独去这门轻功向来有“踏雪无痕,踏水无声”的美誉,此时施展出来,但见他身姿逍遥,如冯虚御风而行,虚悬水面之上,即使带着一个人,亦如孤云舒展飘摇,渐行渐远渐缥缈。
      他居于悬崖之下,年幼时出入还要凭一根铁链借力,后来轻功练到极致,全凭心意上下,根本无需借力,只是想要横跨百丈距离到底有些勉强。
      行至中途,蔚予纵扔下木板,脚尖轻轻一点,瞬息之间借力飘然再起。巫浩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肩上扛着一个人,凭借一块木板横跨百丈落在他的船上。
      蔚予纵将白无异安置在不临水的位置,简短道:“这里安全。”
      他转身正要走时,衣袖被人拉住了,蔚予纵回头看他,白无异神识已然清晰过来:“我帮你。”
      蔚予纵袖子一甩,就拂开了他没什么力气的手,嗤笑道:“老实坐着。”
      巫浩歌看着他是从沉船那边过来的,因此并未阻止他,也来不及阻止。此时见他走过来,刚想要搭话,就见蔚予纵在船舷上轻踏,眨眼间已经飘出了数丈远。
      船上一群人呆滞地看着他在水上来去自如的模样,巫浩歌最先反应过来,高喝了一声:“愣着干嘛?开船!救人!”
      水手得了命令急速行船,待船稍近,轻功可以的纷纷效仿蔚予纵之法救人,巫浩歌也在此列。此时,蔚予纵已走过四个来回,将八个人丢在了船上。
      等船开至沉船近前,水手训练有素地解了挂在船畔的小舟下水捞人,附近听见了求救的钟角声的渔船也先后赶来救人。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能够救起的人都已经被安置在巫浩歌的船上。虽然所有人已经尽力,但还是没能救起所有的人。劫后余生的人群格外安静,偶尔传来低低的哭声。船上气氛低沉,无论是救人者,还是被救者,大都已经衣衫湿透、精疲力竭。
      蔚予纵受到了巫浩歌的分外礼遇,连带白无异一起,都被请入了客舱休息。两人是难得的衣襟干爽之人,白无异因惧水之故,始终听话地端坐船上;蔚予纵轻功卓绝,直接提着领子将人拎到船上,从头至尾未曾入水。
      巫浩歌与他不同,见水上有他如此得力,便几度潜入水下尽力搜寻溺水昏迷之人,此时虽换了干衣,头发却还湿的。他大约二十来岁,湿发披散,半敞的衣襟间能看见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相貌端正,笑起来爽朗磊落,很讨人喜欢。他似乎也了解这点似的,所以格外爱笑。
      蔚予纵和白无异进来时,巫浩歌看着两人狠狠地震惊了一下,之前因着沉船之故,他虽惊异于蔚予纵的轻功超绝,但更多的心思在救人身上,并未留意两人相貌。此时细看,惊为天人。
      巫浩歌直来直往惯了,他看着蔚予纵道:“兄弟,不如我们结个契吧?”
      舱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看向蔚予纵,心里都痒痒的却不敢说话——好看又厉害,谁不想和这样的人结契啊?
      白无异饮茶的动作一顿,心中暗笑,默默地等着看好戏。
      蔚予纵笑了一下,如若炽烈明日破层云,巫浩歌眼睛一亮,就见他双指一并轻而易举地将硬木的船板捅出了一个窟窿来。
      巫浩歌再傻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立即从善如流:“咳——玩笑!玩笑!这不我们冯军师刚带了一个漂亮嫂子回来,看得我们一众人眼红心热,见了顺眼的都忍不住想胡诌两句。多有冒犯,还望原谅则个。”
      白无异笑眯眯道:“好说,我师兄为人最有雅量。”
      蔚予纵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下水?”
      白无异哀声叹气:“啊呀,师兄竟然抓着某的软肋相威胁,唉——此非君子所为呐。”
      蔚予纵的手指轻飘飘搭向白无异的后领,白无异双指一并挡住他的动作。两人同时运着白鹭指法过招,动作之快只能叫人捕捉到一片白色残影。再细看时,两人已比试完毕、各自歇招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断钟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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