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蕉鹿南柯

55、第 55 章

　　说谎是个艺术。

　　真话和假话糅杂在一起讲，半真半假才能迷惑人。

　　阿大确实约了牙牙，但只是顺便，而且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六个小时。

　　她迈入大槐树，转眼来到了大木。

　　“迟到了。”尹索站在大槐树的另一边等着她。说是站着，就真的正儿八经地在树底下伫着。当然也不是士兵站哨的那种死板僵硬，而是那种很自然两腿分立，背部挺直，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仪态。

　　只不过那身衣服，那件长款的黑色风衣，阿大见尹索穿过许多次。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它那么多褶皱的样子。

　　她也跟尹索一起出过任务，也知道尹索仗着自己会瞬移，每次行李带得都不少，衣服也多。

　　这边汗流浃背打完一架，衣服滚得全是泥沙。尹洁癖索总都能每天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套熨烫整齐的衣服换上，实力嘲笑周苏不修边幅。

　　衣服皱成这样，怕不是这几天连轴出了好几个任务，才会忙到连将衣服送干洗熨烫的时间都没有。

　　阿大脑子里闪了两遍“孝心青年，为父奔波”、“为救父亲性命，男子不顾休息拼命工作”之类的新闻标题。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尹索飘过来凉凉的眼神，阿大激起一身鸡皮。

　　看着阿大倒退两步，本来转身准备走的尹索顿住，突然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问道：“为什么好像你很怕我？”

　　阿大闻言脸都绿了，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胸腔的愤懑：“爸爸，换我杀你两次，你不要怕我好吗？”

　　尹索听着阿大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的声音愣了下，自己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有点道理。他点点头，然后扭头走了。

　　阿大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时尹索回头了。

　　——“下次我一定注意。”

　　.

　　车窗外的景色在倒退，像一帧帧老电影的画面，楼房大多低矮，砖砖瓦瓦都带着一点旧时代的气息。

　　大木世界的很多东西都夹带着一点晚清民国风，包括阿大现在坐的汽车，都是古董一样只在电视或者博物馆才看得到的车型，车头又长又有点怪。

　　坐在驾驶座的尹索熟练开着这辆造型奇特的车，看起来沉稳又淡定。

　　“没想到大木世界也有汽车啊……”阿大摸着这个古董模样的车感慨，好奇地摆弄车内的各种物件。

　　“……你对大木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尹索慢慢将车停下在路边。

　　阿大默默闭上了嘴，可能她是对有钱人的世界有误解。她之前在大木老城区待过，老城区街道狭窄，很多时候汽车是不允许开进去的。

　　“走吧。”尹索把车停稳了，带着阿大走进巷子。

　　巷子一条道路通到底，穿过去就是另一条马路。这一带的环境都挺好，错落有致的旧式建筑，漂亮的小洋房。

　　阿大没来过这一带，一边好奇看风景，一边问尹索：“我们要去找谁啊？”

　　其实昨天尹索就有跟她讲过，不过在电话上他没有说得很清楚。尹父被人陷害，而阿大的异能确实是可以帮上大忙。

　　“一个可以帮我们把你侧写到的画面画出来的人。”尹索说。

　　阿大不会画画，也没本事靠口头说的就能描绘出一个女性的具体相貌。她虽然帮尹索找到了线索，但光是凭借“一个格外优雅、窈窕的白衣女鬼”这样的话来让尹索排查凶手，与其说是大海捞针，不如说是海底捞月。

　　阿大精神提了起来：“欧阳帮我测试了异能强度，她说我的异能好像是开始稳定下来了。我昨晚又试了一次，她的样子更清晰了，我已经可以看见她的正脸了。”

　　尹索在一栋白色小洋房停了下来，对阿大点点头：“那就拜托了。”尹索这话说得诚恳，没有平时的刻薄和嘲讽，不知是不是阿大的错觉，尹索看向她的眼神隐隐有“交给你了”的信任。

　　一定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阿大移开目光扯了扯毛衣领子，感觉脸有点热。

　　.

　　有了打火机之后谁也不会去想着钻木取火。要是有人非要说钻木取火比打火机好用，那赶紧骂他是个智障，保证一骂一个准。

　　也是因为如此，在大木呆的时间久了，阿大已经越来越习惯优先考虑使用异能了。

　　她还以为尹索会带她去找一个，既能探知到她记忆里的画面、还会画画的异能者。所以阿大对着镜子，看到她头皮上贴着的电线时，确实是有那么点懵。

　　尤其是，正在帮她穿戴电线的，是一个叫做池帕的白净青年。他看起来最多跟阿大一般大，长得还算不错，顶着一头叛逆的黄毛，一只耳朵上钉了三个耳钉，小皮衣上的铆钉比她夜晚能在新世界的天空中看到的星星还要多还要闪。

　　对着镜子，阿大眼见着池帕在她头顶上忙活来忙活去，恍然间看出了一种“选秀节目落选的小鲜肉成功再就业，成为一名优秀的Tony老师”的感觉。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池帕，池帕用肯定的眼神答复了她。

　　“……你也是异能者吗？”阿大没忍住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池帕见怪不怪地点点头：“脑域开发型异能者，异能点在了科技点上。姐姐你头侧一下……”

　　阿大听话地侧过脑袋让池帕在她左边头发也加上电夹子：“……别叫我姐姐，你看起来比我大。”。

　　使用科技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专门还把她带到了大木来做头发……不对，专门把她带到了大木来使用科技！这踏马的谁能猜得到啊！

　　不借助仪器池帕也能猜出她在想什么，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特意提醒她：“没问题了就别乱想，仪器已经连接好了，校准之后接通电源，你看到的画面就会投映到屏幕上。要是回头播了些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那我们就帮不了你了。”

　　池帕就是故意的，他一早就试验过了，就没有一个被测试者听到少儿不宜这四个字能想起什么文明健康的画面来。

　　然而……下一秒，大屏幕出现了尹索的脸，镜头拉远，血迹蜿蜒，长刀斜斜点地面，他后面一地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尸体。

　　阿大：“……”

　　尹索：“……”

　　池帕：“？？？”谁能给他解释一下，这个看起来怂怂的小姐姐，为什么脑子里都是什么暴力血腥画面？而且主角还是传说中特殊任务部杀鬼救人最多的尹索大佬？

　　接下来，大屏幕上的画面变成尸体堆里爬出一个女人，抡着大木棍从背后一棍子撂倒的尹索大佬。

　　池帕和尹索：“？？？”

　　看来这个小姐姐一点都不怂啊——池帕开始打心底里佩服起阿大。

　　半小时后，池帕干脆利落地将尹索扫地出门，尹索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也不介意。池帕这时却回头对阿大挤眉弄眼，给她做嘴型——常来玩儿啊。

　　女鬼暴打尹索的小电影看一百次都不嫌烦啊。

　　“……你朋友啊？”阿大假装没看到池帕的小动作，等到他关了门，颤颤巍巍地问。

　　“……周苏发小。”尹索断然否认。

　　阿大被他的逻辑惊到了。尹索和周苏本来就是发小，周苏的发小跟他的发小有区别吗？

　　“不如解释下少儿不宜？”尹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阿大不敢讲话。

　　尹索坐回车里已经重新凝下了脸。事情一天没解决，他就还不能彻底放松。尹索坐在驾驶座上，一页页地翻池帕从她侧写的画面里一帧一帧截出来的高清照片，每一个画面都反复地看，想从蛛丝马迹里找线索。

　　“她最后好像做了个嘴型，能不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尹索说。

　　阿大摇头。虽然在她的梦里，这句话好像跟“醒醒”多少有关，但她不敢肯定。或许是因为正赶上欧阳叫醒她，才让她的梦被混淆了。“我明天再试试，看到了就马上告诉你。”

　　“好，”尹索发动了车子，“谢了。”

　　“不用客气，愧疚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钱。”

　　尹索笑了笑：“送你回大槐树？”

　　“我约了牙牙，她现在还在部门交任务报告，要不你顺路捎我过去？”阿大刷了刷手机，看到了牙牙给她的未读消息。

　　尹索没说话，车行驶的方向却诚实地绕了一个大弯，驶向了市政府。

　　一路无言。

　　阿大尽力保持了高冷，但憋了没多久，到底没能忍住，背过脸去看着车窗。车窗倒映着她憋不住得意的脸，指甲轻轻敲了两下车窗，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