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蕉鹿南柯

54、第 54 章

　　铺天盖地的黑雾滚动，像潮水，更像牢笼，笼罩了整个空间，压抑地不给人留半点呼吸的空隙。

　　阿大极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这个地方。常识说，保持冷静，深呼吸。但她几乎想要屏住呼吸，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地方一切，哪怕是空气，也不想多吸入半口。

　　这里是混沌，她知道。红舞鞋事件的时候，她和尹索在这里的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她还隐约幻听到好像有人在喊她。

　　她烦闷地挠了挠掌心，或许是因为这次没有尹索作伴，她在这呆了没有很久，就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奇怪的是，她却没有遇到突发情况时的慌张，就好像对现在的状况冥冥之中早已然有了预感。

　　阿大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腿交叠，一手叉着大腿，另一手撑着脖子，摆出了一副□□大佬的模样，静候其变。

　　灰雾就好像随阿大的心意所动，积极配合着她的演出，欢腾地翻滚着褪去，阿大玩得有点不亦乐乎。突然灰雾不受控制地卷成一团，从中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白裙无风自飘，是这空间里的唯一一点亮色。

　　那女人本是背对着阿大，随着黑雾的褪离慢慢转过身来，却不走近，远远做了个嘴型——嘴唇微微张着，嘴角向两边咧开，如果不是场景不对，阿大几乎要以为她在对她微笑示好。

　　“……醒醒。”那女人说。

　　.

　　“醒醒。”

　　有人用指甲戳她的脸，阿大一睁开眼就看到敷着面膜的欧阳，她眼窝深深正透过面膜眼睛两个窟窿盯着她。

　　阿大猛地被戳醒，本来三魂七魄起码还有三分之二在外面游荡，愣是被欧阳吓到头发都要直立一秒回神：“干、你干嘛……”

　　欧阳把阿大还在震动响铃的手机怼到她脸上：“我才想问你干嘛。你的闹铃响了三回，我在客厅被迫听了三遍你的广场舞铃声，你居然没醒，我都怀疑你死在床上了。”

　　“有话好好说，别开车。”阿大脑回路清奇地抓住欧阳末尾的几个字跟她贫嘴，说完就从床上跳起来扑进洗手间洗漱，她已经睡过了快二十分钟了，要迟到了。

　　“你去哪啊那么急？”欧阳把面膜掀下来，面膜还有精华液，折叠一下继续敷脖子。

　　阿大还在刷牙，唾了一口白沫，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去趟大木。”

　　欧阳顿住了，怕脖子上的面膜掉下来只好僵着脖子去洗手间堵阿大：“符行圣又找你了？你又没告诉我？”

　　“不不不，我约了牙牙，去找她玩。”阿大赶紧摇头表示自己老老实实啥都没瞒着。

　　闻言，欧阳取下面膜，上上下下把她看得发毛，确定她没有撒谎：“要是他打电话找你，直接把电话给我。”欧阳说完就直接把她从洗手池挤开，然后开始洗脸。

　　.

　　重新回到房间，阿大撩起衣服摸了摸那重新变回皮肉光洁的肚子，半点看不出三天前有过一道伤。

　　虽然这个痊愈速度已是飞快，但比起她初入大木时自愈的速度，可就差得太远了。

　　说起来好像有点贪心，见证过自己身上的伤口能够肉眼可见地长出肉芽之后，阿大对这个速度有点点不满意了。这两天里，阿大每天时不时掀开纱布去看愈合效果，把负责帮她包扎的阳气得半死。

　　其实欧阳倒是犹豫着提议过，想让她去联系符行圣，请符行圣给她安排一支医疗队重新检查一下。但遭到了阿大的断然拒绝。

　　“别了吧，医疗队那群吸血鬼，我躲都来不及。”阿大回想起被按着抽血，血抽了好几筒，化验结果屁都没有。

　　她这头在这里自己纠结得心力交瘁，却其实没敢往外多说半句。除了那位杀了她的凶手本人尹索大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又死了又活一次。

　　回到家之前本来还惦记着把这件事情告诉欧阳，但到家之后欧阳坐在沙发上磨刀霍霍，等着她交代高级任务的事。阿大当即决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不会说的，这辈子都不会说的。

　　因此，阿大根本没有办法对符行圣解释自愈速度的衰退来源于什么事情。

　　说白了就是，她不够相信符行圣，因此也就不可能向符行圣透露自己的一切底细。符行圣是当权者，是她们的顶头上司，他脑子里那些弯弯道道长得能举办一场拉力赛。

　　光从他之前的行事风格就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阿大那时还没有异能，符行圣就因为看上了阿大的自愈属性，不知抽了她多少血去；阿大有了异能之后，他又坑蒙拐骗把阿大拐进了异能队里为他卖命。

　　如果再让他知道，阿大死而复生过两次。他还能想出什么榨干阿大的办法？阿大拒绝想象。

　　一旦落入符行圣手里，阿大几乎无力反抗他的决定。别的不说，光是他手底掌握的任务者们，都不是她们小渣渣能够应付得来的。所以，她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符行圣面前拼命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等到他把她这个“无用之人”遗忘，她的安生日子就来了。

　　阿大瘪着嘴巴。

　　她加入特殊行动组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她总觉得有谁在推着她一直往某个特地的方向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受她的控制。

　　阿大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眼瞅着欧阳已经敷好面膜准备上妆。

　　明知欧阳精心打扮，肯定是有了安排，阿大还要假装没注意，一边换鞋一边碎碎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牙牙好像想从她那个小破房子里搬出去，跟房东又闹矛盾了，我去看看她。”

　　欧阳不疑有他，头也不回地回她：“你自己去吧，牙牙要是真的要搬，让她搬到我们租的那里吧。之前一次□□了一年的租金，我们不回去住，放着也挺浪费的。”

　　“知道啦！”阿大喊道。

　　.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一个大晴天，气温也有所回升。

　　欧阳难得穿了条反绒皮黑色短裙，一双大长腿套着过膝靴显得更笔直。此刻的她坐在蓝海贸易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以前还没当任务者的时候，她在这家公司当过一段时间的前台，帮人跑腿买咖啡是经常的事。

　　她刚进门，店长愣了两秒认出了她，热情跟她打了招呼。

　　“你好久没来啦。”老板是扎丸子头，还有点酷的男人。猜不出他的年纪，说他三十岁，脸上笑起来的皱纹又不像，说四十来岁吧，他那个潮到不行的造型又不像。

　　“是啊，我不在蓝海干了。”欧阳点点头，冲他笑了笑，然后非常熟练地把餐单推过去要了一杯焦糖拿铁，还点了个蓝莓芝士蛋糕。

　　说起来，欧阳和阿大两人都对甜食有着极大的热忱，两人可以一起干掉一磅的生日蛋糕。唯一的区别是欧阳不容易长胖。

　　不过那也是因为欧阳不像阿大那种能躺绝对不坐的懒鬼。她常年锻炼，再加上工作辛苦，想胖恐怕还有点难。

　　很快就有兼职小妹把蓝莓芝士蛋糕端上来，并告诉她拿铁还要等一会。她坐在咖啡店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到她半年前上班的地方。

　　今天她约的人就是以前在这里上班的女同事，两人算是在公司里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不过人家比她大三岁，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女儿。所以接到对方说来不了的电话，欧阳也没有很惊讶。

　　“真的很抱歉了，囡囡突然发高烧了，我老公又不在……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看医生要紧，不聊了，回头再约吧。”欧阳安慰她几句，那边好像忙着什么，她很体贴地挂了电话。

　　“你好，我再要一份蓝莓芝士蛋糕。”欧阳放下手机对刚给她端上拿铁的女孩子说。

　　她是一个对自己的时间极有规划的人，虽然说是拼命三娘，但是工作和娱乐会安排得非常泾渭分明。既然决定了今天是和朋友约会去玩，那她就不会跑回去工作。

　　店员应该是新来的大学生兼职，听到她这样说，一时手忙脚乱想把托盘放到桌子上，找笔记下来。店里来了好几桌人，她的托盘里还有两份饮料。

　　“不用啦，我去吧台点好了。”欧阳友好地笑笑，让她继续把托盘的饮料先送出去。

　　兼职店员瘦瘦小小的，闻言很不好意思地继续抬起托盘，然后一转身撞上了后面客人，两杯饮料就这样泼了一半在客人的衬衫上。

　　变故发生得有些突然，空气一时僵住，三秒内没人反应过来，包括那个被泼了的客人。

　　欧阳率先反应过来，然后一把抽了好几下餐桌上的纸巾往那人的衣服上擦拭。还没擦两下，一只手阻止了她继续。被泼的地方是腰部，往下的裤子也有点污渍。

　　“……真是对不起。”看到发生了状况赶过来的老板，看到兼职女生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向那人道歉。

　　“没事。”嗓音意外的温和，被泼的客人是一个挺年轻的男人，他从欧阳手中接过纸巾，随意擦了两下。

　　欧阳看着这个男人，直觉恐怕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她在思考如果这人提出赔偿，她要不要掺和一下。

　　兼职的店员已经在抹眼泪了。

　　.

　　被泼的客人并没有要求赔偿，等欧阳反应过来，她已经跟这个自称是宁平城的男人走进了连空气都充满了金钱气味的奢侈品商场。

　　欧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进了这里。说实话那饮料不是她泼的，于理她没有任何责任。不过那个小兼职抹眼泪的模样，那胳膊细得跟竹签一样，她心一软，事情发展好像就莫名其妙了。

　　“宁先生，这里的衣服我一件都买不起。”欧阳特别真诚地跟身边的男人坦诚自己的贫穷。这种奢侈品服装，她的生活水平还没能当普通衣服买的地步，所以并不打算花超出自己预算的钱。

　　宁平城情绪没有半点变化，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

　　……然后，他们被引入了VIP室。

　　这个时候欧阳才后知后觉，宁平城这个名字为何这么熟悉。银星集团的宁氏家族的独子，前两年名字常出现在经济新闻上，最近曝光率倒是少了。

　　欧阳坐在vip室的真皮沙发上，一个经理模样的女人还给她倒了柠檬水，茶几上还有各种进口小零食，最后居然还给她端上了一小块切件蛋糕。

　　还是蓝莓芝士味的。

　　欧阳挑挑眉，对刚在试衣间换好衣服的宁平城说：“这年头，霸总招数哄女孩子已经不流行了。”她也就打趣一番，她可不认为玛丽苏的霸总爱上我的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宁平城闻言忍不住乐了：“那现在流行什么？”

　　经理打扮的女人已经在他们说话间退了出去，欧阳回什么，她没听清。她确实是商场管理部经理级别的管理人员，回想刚才宁先生嘱咐她去买蛋糕买零食，从蛋糕口味到零食牌子都细细叮嘱一回。

　　她想，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宁先生的女朋友了吧，宁先生真是细心，连女朋友喜欢的零食牌子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