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我欲登高

2、第二章

　　坊间说季鱼是个浪货，说他是个欺男霸女的恶心玩意儿，人人恨不得在他脸上啐上一口痰。但背地里，却又传看着穷书生们画的艳本儿，尽是他们贫瘠的脑袋里幻想出来的，赤.身裸.体的季鱼。

　　他生的招人，床第上的本事也招人，他更喜欢往自己房里揽人！

　　季鱼的本事，都是燕生言传身教来的，他称自己是师父恰当的很。

　　燕生是只游荡人间的鬼，季鱼认识他许多年了，从那风月地一路跟着自己，辗转反侧到了这。说起来，他帮了季鱼不少。

　　不过季鱼倒是一点也不想谢他，他恨不得鞭他的尸，天天见儿的去给菩萨上他个百十柱香，求菩萨燕生早些投胎转世，去做个卖屁.股的娼.妓。

　　原本他死了干脆，不像现在……现在也好，能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可若是不学这些本事，他季鱼就会早早的死了，跟燕生一样，做个自由自在的野鬼。烛光艳火，众生百相，里里外外都看的干净。或许有兴致了，也往哪家青楼里扎根，看那些狐媚子如何使尽浑身解数，然后也教教新来的小倌儿，怎么勾引人。

　　从前燕生是怎么教他的？

　　他穿戴整齐，背对着自己，还要闭上眼睛就算是在乌漆抹黑的夜里，也未曾睁开过。他从来只口述该如何如何，决计不动手。他教他如何脱人的衣衫更色气，也教他怎么散开自己的衣衫更叫人欲罢不能。嗬！他可真是个精于礼义廉耻之道的模范鬼！

　　他倒真想看看，这么个“知羞”的人，哪天掉进了鸡窝，要怎么婉转承欢！

　　季鱼又笑了。

　　燕生道：“瞧瞧你！”

　　季鱼依他所言，将自己细细打量了一遍，复抬眸看他，不解：“我如何？”

　　皓齿明眸，玉人天成。

　　“多勾人啊。”燕生闭着眼欺身上去，手里多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话就响在耳边，季鱼被口风吹的耳朵痒丝丝的，忍不住要仰头，怕自己克制不住，只得努力往一旁躲了躲。

　　“可惜了，我是鬼。”

　　燕生就着箍紧他的姿势，已熟稔地将衣衫尽数披在了他身上，这才睁开了眼睛。又隔着衣服，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季鱼作势要挣开，燕生无奈道：“地上凉。”

　　“再凉也比不过你这死人凉！”

　　“刁毒！”燕生面上没有波动，似乎已经习惯了季鱼这张不饶人的嘴。

　　“你才晓得我刁毒？我不光嘴巴刁毒，还生就一副尖牙利齿，蛇蝎心肠！”季鱼狠戾的咬牙道：“让我咬一口！”

　　“咬个死人，你就不觉得晦气？”燕生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目光流转，笑意蕴在了眼边。

　　“你让我咬一口，回头我就帮你找你那些作朽了的烂骨头，送回故里埋了去，你也就别当这风月楼里的孤魂野鬼了，投胎转世，愿做人做人，不愿做人，就去做畜生！值不值当？”

　　他仍旧半卧着，燕生跪在床头，他要仰起头，才能好好的看着他讲话。

　　他的一双眼睛生的黑白分明，瞳子漆黑如墨染成的一大片，浓淡深浅由内向外晕出去，煞是好看。紧盯着燕生的时候，瞳仁又往一起聚了聚，极专注，说话的语气又不容置喙，只等着燕生答复他。

　　燕生却道：“我可不知道你该把尸骨往哪送？”

　　这是句实话。燕生既不知道自己的尸骨现在存于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故里到底何方，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生前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姓燕，读过些书，索性就叫自己燕生，方便外面的鬼朋友们称呼他。

　　他做鬼做了许多年头了。

　　这许多年来，白日里酣然大睡，到了夜里，就在楼里这儿窜窜，那儿看看。在带季鱼走之前，看到了许多穿着衣服的禽兽和光着身子的可怜人。

　　在醉生梦死，外来的客人喜欢这里什么，他都清楚。住在这里的小浪蹄子有哪些拿手本领，他也知道。

　　并且倾囊相授给了季鱼。

　　就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他做无名鬼做惯了，也就回了季鱼句混账话。季鱼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碰了他哪根不对劲的筋，十分不受用，瞪着燕生，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季鱼这双眼睛就是瞪人也风情万种。他心里不爽利了，但又不能像对付外面的人那样对付屋里这只鬼。他接不上这话，只能瞪两眼，然后偏过头咬牙冲他道：“那也好办，等我差人找到你的臭骨头后，叫他们砸稀碎，熬成骨头汤喂狗！”

　　“你待狗倒是挺好的，还不忘将骨头剁一剁。”说的仿佛那副要被处置了的骨头不是他的一样。

　　季鱼不讲话了，穿好了衣服从床上坐起来，道：“我怎么会待人好？”

　　燕生不置可否，静悄悄的，像是自己不存在一样。

　　季鱼冷笑道：“我待鬼也不好，滚开！碍眼！”

　　燕生识趣的滚了。季鱼晓得他是真的滚了，他从来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季鱼心想，他这样干脆，季鱼心想，自己应该给他烧些冥币，若不然如何对得起他这身能屈能伸的本事？

　　小厮在门外侯了一阵子，估摸着季鱼再怎么磨蹭，也该换好衣服了。那递了拜帖的客人来了有好一会子了，他也不好拖太久，轻声在外面喊道：“爷，客来了。”

　　没人应，小厮只能规规矩矩守在外面。

　　莲香也眼巴巴守在一边，看这亲近的小厮也这样吃瘪，没脑子的在外头小声的冷嘲热讽起来：

　　“有身价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了！”她怨气冲天的，以往在醉生梦死，那是她的地界儿，还会有人会捧个哏。但这会儿是在许府别院，小厮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没等到小厮递过来的话茬，还是自己接了下去。

　　“从前妈妈我可没少关照他，他现在能过上这日子，还不都是妈妈我费心巴力的教出来的，敢说没有我一份功劳？现在可倒好，婊.子货，挂羊头卖狗肉，和亲娘一个德行！妈妈我好歹是他娘俩的前辈，瞧不起谁啊！把我关在这冷清的宅子里看人眼色，我呸！”

　　莲香被带来别院软禁起来有一段时间了，季鱼故意吊着，总不言语要如何处置。她想必是急疯了，终于开始口不择言。小厮意味难明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理睬她，却站的离她远了许多。

　　“得意的没了边儿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疯子养的疯狗！……”

　　莲香妈妈正要说下面的词儿，吸了一大口气张开嘴，忽然僵住了。

　　季鱼是用脚开的门，他沉着脸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还用不着你这个人老珠黄的老骚货来评判。”

　　他说的不留情面，莲香听的面色铁青，她从前多少顾及着些，但却也是个要脸的。不明不白的被带了来，心里本就不痛快。她也不是没有人撑腰，心一横也不管不顾了，张嘴就骂：“季鱼，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偌大一个金陵城，比你鲜嫩招人会来事的少的了？别以为一朝春风得意就能如何！等莫小王爷玩够了，就会一脚把你踹开，到时候你连屁都不是！”

　　季鱼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等莫小王爷玩够了，我就会变成你这样？”

　　“啧！”他咂嘴，“那我是得好好吊着他，免得步妈妈的后尘。”

　　正说着，楼下又急吼吼冲上来一个仆役，喘着粗气，气喘匀了，才道：“爷，客人在催了！”

　　季鱼捋顺了袖口，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把这个老东西关到柴房里。我若还想的起来，明日就处置了她，若是想不起来，便一直关着。”

　　他又皱着眉头考虑片刻，道：“就跟关狗一样关着就行！”说完，轻松适意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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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陪着季鱼到了大堂，客人还在厢房，等了许久，临进门前，季鱼问：“今儿是谁来着？”

　　小厮答：“爷，是陆大人。”

　　季鱼又问：“什么名目？”

　　小厮答：“说是就想见见爷您。”

　　季鱼噢了声，道：“自作多情。”终于迈脚进去了。

　　推门进去，炭火烧的正旺，暖融融的。他绕过屏风，看见屋子里的人，有些意外，但并不奇怪。

　　好好的陆大人，变成了个女人！

　　举止端方，品貌周正，有官家小姐的做派。盘发，看来已为人妇了。

　　季鱼想起进门前问小厮的话，心道：这位陆大人，还真是个废物！连个女人也看不住，又闹上这里来。

　　季鱼心想，这女人找什么不痛快？

　　那女子见他来，福身道：“见过季公子。”

　　季鱼落了座，道：“陆夫人千里迢迢的，到我这小破院子里来，有何贵干？”

　　陆夫人打量着他，道：“季公子猜到我是谁了？”

　　季鱼心想，你打着陆大人的名号往我府上闯，就是个傻子，也想得出来你是什么人。他刻薄的笑了笑，并不回话。

　　从前那些打上门的家眷也是这样，气势汹汹的带着三五个护院到这里来，指着鼻子骂季鱼不要脸，咒他断子绝孙，说着还要伸手给他一耳光。季鱼一边想着自己可不早就断子绝孙了吗，一边反应极快地躲了。

　　今天又来一个，看起来持重些持重些，似乎也没带什么护院，感觉反倒不好应付。

　　陆夫人审慎的开口了：“夫君他很欣赏季公子，说季公子是个风流人物。”

　　季鱼想，这位陆夫人的路数比较新奇，似乎要动之以情。

　　陆夫人继续道：“夫君梦中惊醒时常常喊着公子的名字，想必是视公子如珠如宝。为人.妻者，合该为夫君分忧。”

　　季鱼做出请她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陆夫人道：“公子问奴家来做什么，奴家也就直言不讳的说了。”她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了，“我来替夫君，向季公子提亲。只是夫君和季公子皆为男子，婚事大操大办的，外人听来怕是要笑话。除了不能明媒正娶，只要公子肯答应，奴家什么都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