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葛小衣

19、第十九章

　　梅昔秋胆战心惊的出去了，她想过来的人会有些谁。

　　莫小王爷应该在，季鱼或许也在。真要定她的死罪，她心里也没怨言，弟弟的死是她做的孽，她认！冒充朝廷大员的妻室，也是她做的，她也认！

　　她愿意无怨无悔的去死，只可惜没能带上季鱼。

　　弟弟他心里该有多苦啊！

　　直等到衙差将她带到刑部，她看清了一旁听审的人是谁，才忽然想逃了。

　　陆大人和陆夫人怎么会来！？

　　但她不可能回头了。她拖着沉重的镣铐上堂，行至中堂，差役让她跪下。

　　堂上官员干脆把惊堂木交给了莫小王爷，莫小王爷也不客气，有模有样的拍下，厉声喝问：“堂下何人！”

　　“回大人，犯妇……梅昔秋。”她面朝地，不肯抬头。

　　莫小王爷命她抬起头来，她却恍若未闻。

　　“本王叫你抬头！”

　　梅昔秋就是不肯。良久，一旁听审的陆大人惋惜的说道：“梅姑娘，你就抬起头吧！”

　　最后一层薄面皮也叫人揭下来，梅昔秋才知道，陆大人一早就认出自己来了，她还躲藏个什么劲儿？

　　她抬起头，莫小王爷就问：“梅昔秋，有人状告你冒充朝廷命妇，如今陆侍郎和陆夫人都在此处，你可认罪？”

　　“犯妇认罪。”

　　她仿佛听见陆大人在一旁轻轻叹气，却仍旧不敢看他一眼，只能挺直了脊背，目视前方。

　　“你认罪倒是干脆！”莫小王爷说完，看着府衙外的眼神忽然一亮，变得神采奕奕。第二条罪状他也没再看过，便问道：“你谋害亲弟梅烟郎，可有此事？”

　　梅昔秋如遭雷击一般，单薄的身子晃了晃。饶是她心里早有预备，听见这话时，还是难以置信。弟弟为了救她的命，不惜卖身到陆府。她做了什么？她没用刀子杀死弟弟，却一步一步教唆他走上了死路。

　　“看来是真的了。”莫小王爷道，“梅昔秋，你一五一十的招了，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梅昔秋惨然道：“不必饶我，我死不足惜。只是这些与我夫君胡三郎绝无干系，他什么也不知道，千万不要罪责于他。”

　　“弟弟年幼时便卖身到陆府，幸蒙陆大人赏识，做了他的伴读书童。陆大人风流人物，渐渐的，弟弟就动了心。可是陆大人心里却记挂着那个季鱼！”

　　梅昔秋的哀婉忽然一去不复返，她狠厉道：“季鱼这种人，活该一死！我下的毒是要毒死他，绝不是要毒死我弟弟。烟郎他……他……”

　　她抽泣道：“他是个好孩子的……”

　　季鱼恰巧是在审她第二条罪状的时候到的。他带着唐茗出门，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正好听说被抓起来的摊主夫妇今天受审，百无聊赖赶了过来。

　　一过来，就看见莫小王爷如狼似虎的眼神，还没缓过来，就又听见有人咒他死。

　　他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一个的都盼着他死？

　　梅昔秋样样罪都认，堂审结束的极快。退了堂，看热闹的人又散的七七八八，季鱼回过神来：“怎么又跟我有关系？”

　　犯妇梅昔秋被带走之前，陆侍郎带着陆夫人，去跟她说了几句话。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梅昔秋被带回牢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

　　陆侍郎离开府衙时，瞧见了季鱼。季鱼看他面熟，算是点头之交，陆侍郎看他却熟的很。陆侍郎让夫人先上了马车，远处等他，他稍后就来。

　　他叫住季鱼：“季公子，我们不妨聊一聊？”

　　季鱼怏怏道：“先说好，我可不欠你什么风流债！”

　　陆侍郎道：“哪里，是我欠你的。”

　　至此，季鱼总算知道那日听书时，燕生为什么心不在焉了。难怪，这书里的恶霸讲的是他，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尚且有这一桩糊涂账，竟囫囵当做故事听了。

　　说书毕竟是说书，和事实仍旧有些出入。比如书里说陆侍郎对季鱼一往情深，但其实二人不过点头之交，陆侍郎曾经是有过些非分之想，但书香门第哪里容许他做出格的事？就算没有季鱼，梅家弟弟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再比如说梅昔秋教弟弟买五石散给陆侍郎吃，陆侍郎并没吃过。想来是弟弟心慈，舍不得给心上人吃，尽数自己服用了。

　　至于下毒之事。季鱼算了算时间，梅昔秋假扮陆夫人到别院时，正是梅家弟弟身死前日。

　　她是真心实意的要毒死自己的，她也真的来过，只是没能得手，却阴差阳错的害死了亲弟。

　　时耶？命耶？

　　陆侍郎道：“季公子，对不住。假若不是我那一点念想，也不会害得你几次三番落入险境。请季公子安心，今后陆某心里连这一点念想也不会存着了。”

　　季鱼心里明镜一样：“是因为那梅家弟弟的死，还是因为高门贵户传不得丑闻，陆大人心里该比我清楚。”

　　“哪里说的清呢！”陆侍郎惭愧道，然后又作揖道，“就此别过。”

　　季鱼没再说客套话，他从来不说客套话。他觉得有些嘲讽，心里想着：我不过只能算是个丑闻。

　　但他并没能自怨自艾太长时间，莫小王爷结了案，飞也似的来寻他。叫姓陆的耽误了这一会儿，没能躲过去。

　　距他十米开外前，莫小王爷还兴高采烈的。再走近一点，他才收敛了笑意，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走过来道：“季公子，好久不见啊！”

　　唐茗眼睁睁看着他变脸，忍不住捂嘴偷笑。

　　季鱼干笑：“小王爷回见！”

　　见他要跑，莫小王爷喊道：“你走什么？你来找我，是想跟我去大牢看你相好，还是随我回王府找那道士？”

　　唐茗驳他：“我们爷可不是来找你的！”

　　莫小王爷才瞧见季鱼身边还有一个人，道：“小孩儿，你怎么连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都不懂！”

　　唐茗想起自己平白多出来的那些衣裳，穿着不合适，扔了更不合适。一时想说的太多，不知道从何开始，索性白了他一眼。心里嘟囔着：问完名字，还管人叫小孩儿！

　　莫小王爷说完一句话，就又看着季鱼了：“我带你和唐茗去找那道士吧，反正这会儿你就是去牢里，也带不走他！”

　　他亲亲热热的凑过来，季鱼忙不迭躲了。莫小王爷不尴不尬的顿在原地，不怎么有底气的说了句：“我又不喜欢你了，你还躲着我做什么！”

　　这话从莫小王爷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莫小王爷说：“我爹打了我一顿，说我老大不小了，不能胡闹了，得快些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成亲。”他一字一句的，说的很认真，“我得好好喜欢好人家的姑娘了！真的！”

　　唐茗揪了揪季鱼的袖子，小声劝了一句：“爷，就去一趟吧。”莫小王爷怪可怜的。

　　季鱼总算让步：“先带我去牢里看看他。”

　　莫小王爷没推辞，大大方方的带着他去了。燕生被单独关在一间，正倚在墙上闭目养神。看见季鱼来，不疾不徐的过来，头一句话就是：“不生气了？”

　　季鱼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他又说：“你没舍得告诉我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事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你还怕我听了难过？”

　　燕生说：“我怕你觉得，这世上的人都不盼着你好。”

　　被说中了心事，季鱼沉默了片刻，沉声回了一句：“你如何知道！”

　　燕生说：“梅烟郎就在紫薇集，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看看他。”

　　“我看他做什么，我又不欠着他！”

　　燕生笑了笑，说：“小王爷带你来这的？”

　　季鱼道：“金铭在他府上，我要去把那道士找回来，找他问个清楚。说不准你的来历，就能说明白了。”

　　燕生说：“不必问，你不是不愿意我寻身世吗？”

　　“你又知道！”

　　“你上次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我如何不知道？”他说完，又继续道，“小王爷想让你去，你去便是。你别这样看我，南平王府你以后还要去常来常往的，得早些习惯。”

　　季鱼百思不得其解：“？”

　　燕生悄声在他耳边说：“外头有人红鸾星动了。”

　　原来如此。

　　“府里还在做法事，我晚些天再带你回去。”季鱼说完，又想了想，“你安分些，等你出来就年前了，还得带我去紫薇集呢。”

　　燕生点头：“我记着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季鱼才出来。莫星和唐茗眼巴巴的看着他，季鱼想起燕生方才嘱咐他的，便往这两人当中一站，眼神有些悲悯的看着莫星。

　　莫小王爷才说，莫王爷逼着他找个好姑娘喜欢。但他已然是个断袖的命了！

　　莫星叫他看的不自在，偏过头不看他：“你看什么呀？”

　　季鱼想了想，说了句：“小王爷今年十八了吧？”

　　莫星：“是啊。”

　　季鱼又问唐茗：“今年十四，对吧？”

　　唐茗点了点头。

　　季鱼心里掐算着，莫小王爷怎么着，也得先等上个两三年哪！

　　一左一右两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约而同问道：“季鱼/爷，怎么了！”

　　季鱼道：“问我做什么！问金道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