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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茧(2) ...

  •   妈妈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并且很快就有了行动。
      迅疾出乎意料到令人大吃一惊手足无措。
      那天渺尔进酒店上楼后不久就响起了敲门声,渺尔没有多想,以为是工作人员,便开了门。
      结果看见浑身发抖怒气冲冲似乎是要吃人的妈妈。渺尔愣在门口,妈妈一把把渺尔拨开,闯进屋来,看见屋里正铺床叠被的是个女人后,错愕在原地。
      渺尔飞快地反应,走过来强装镇静地说,“妈,这是我老师,陆老师。”
      老师也极为配合地朝妈妈微微一笑,自然得体,“您好。”
      “你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据?”已经心虚的妈妈强撑着不肯低头。
      “妈!”渺尔叫了一声。
      老师从包里拿出聘书和身份证,递给妈妈看。妈妈接过聘书,一字一字生怕假造地看,那上面确实写着北市大学客座教授陆崎,又拿着身份证细细打量,身份证上的照片和眼前的女人确实是同一个人。
      妈妈这才开始道歉,“对不起啊陆老师,我也是急坏了,冒犯了您。我只是听人和我讲,说我们渺尔这几天老往这酒店跑,怕她学坏了,才赶了过来。来,您的东西,您收好,收好,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妈妈把身份证和聘书还给老师。
      “因为一个项目要在这边考察,恰好渺尔是这里人,所以常常过来帮我赶报告,没提前告诉您真是抱歉。”老师解释着。
      “那陆老师还要在这边待几天?”
      渺尔心里一惊,以为妈妈发现了不对。她担忧地看向老师,老师也有些没了主意,犹犹豫豫地说,“大概还要......一周左右。”
      妈妈一拍大腿,“那陆老师住什么酒店啊?!酒店哪有家里好?老师到我们家里住好了!”
      事情发展就这样出乎意料。
      离开酒店去往渺尔家的路上,妈妈走在前面,渺尔和推着行李箱的老师走在后面,两个人相视而笑,都有些恍恍惚惚缓不过劲。
      虽然老师多番推辞,但架不住妈妈的热情相邀。渺尔心里偷着乐的是,以后见面方便许多,而且在妈妈的安排里,晚上她和妈妈睡,而老师睡自己的床。她突然就有些脸红,像是一种交付,如此的亲密。
      老师在渺尔的房间里放行李,渺尔和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餐,妈妈因为老师来特意从冰箱里拿出渺尔奶奶送的香肠来蒸,渺尔皱着眉说也许人家吃不惯这个。妈妈执意要蒸,渺尔打算走出去,妈妈一把把她拉住,自以为是压低了声音笑着问她,“你们老师多大了?”
      “三十一。”
      “看着好年轻。”
      “人家本来就很年轻。”
      “结婚了吗?”
      “我怎么知道?”
      “你们老师你不知道?”
      “我们老师我怎么会知道?”
      “她教你们什么?教得好吗?”
      “妈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而且你声音这么大,别人听得到。”
      妈妈吐吐舌头,渺尔从厨房里走出来。老师已放好行李在客厅坐下。渺尔走过去问,“看电视么?我给你放。”便很自然地走到老师身边坐下,按了遥控器。
      饭好以后,大家落座,妈妈执意给老师夹香肠,渺尔一边说着“都给你说了人家吃不惯这个”一边把香肠从老师碗里夹到自己碗里,而老师却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吃不惯”又将香肠夹了回去。
      妈妈看两个人夹来夹去直发笑,说,“陆老师和渺尔关系挺好的啊。”
      渺尔心里一颤,而老师却将话题自然接过,说,“渺尔在学校里踏实努力,成绩优秀,老师们都喜欢她。”
      妈妈听了直欢喜。
      晚上老师要洗澡,渺尔在妈妈的授意下,进卫生间教给老师各种洗漱品的用法,虽然在妈妈面前抱怨着老师又不是小孩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但面对老师,还是认真地一一交代。
      “这是洗发水,这是沐浴露,这个沐浴球是我用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是新的毛巾。”说着递给老师崭新干净的白色毛巾。
      “那么这条呢?”老师指着挂在一边的小熊图案的黄色浴巾问。
      “是我的。”无比自然地回答了以后,抬头撞见老师的笑容,从那样像是宠爱像是玩笑的眼神中,明白过来什么,于是踮脚把手里的那一条毛巾搭在老师的头上,保持着脚跟不落下,欲吻的模样,看住老师的眼睛,带着撒娇与羞赧地笑着说,“随便你。”
      转身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结果却因为来不及收好的笑容被坐在沙发上追民国剧的妈妈撞见,小小地慌张了起来。
      晚上渺尔和妈妈睡,妈妈一件一件地脱衣服,脱下一大堆,妈妈在冬天总是穿很多,裹得像只企鹅。和渺尔的瘦小不同,妈妈是粗短身材,走起路来做起事来总给人笨笨的感觉。妈妈的那些衣服也不便宜,衣柜里有那么一两件也是两三千的。做厂长的爸爸也穿五千块的外套。妈妈穿粉红色的保暖内衣睡觉,保暖衣的内里总比外面红得更粉嫩,如一层新肉。粉红色保暖内衣在腰际突出来,那是妈妈的一圈赘肉。
      有些事和钱没关系。
      也不是嫌弃,也不是厌恶,毕竟是父母,怎可触犯天条这样大逆不道起来。
      只是想,逃离而已。
      对于父母,仍旧很爱很爱。
      但对想要逃离这件事,造不成妨碍。
      大概十一点后,妈妈粗重的鼻息声就响了起来。听医生说,这是睡眠不好的表现。渺尔掀被下床,做贼一般地溜出门,来到了老师的房间。
      老师在床上侧卧着,被子便隆起来一条瘦瘦的岭,那般清癯。
      渺尔轻轻地走过去,在地板上坐下,趴在床边,凝视老师的脸。老师的皮肤很好,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虽然嘴唇上方靠近鼻子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浅色的痣,但那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美丽的符号。甚至可以讲,是别有用心的点缀,故意勾引着使人念念不忘。
      渺尔伸手去碰那颗浅浅的痣。
      被老师从被窝里伸出手捉住了手。
      老师睁开眼睛,两个人对视着,都笑起来。
      “就这么跑出来,也不穿件衣服。”这样说着的老师,拉过被子裹住了趴在床边的渺尔。
      这样一来,老师身上的温度瞬间就明晰起来了,属于老师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浓烈,围绕着渺尔,使她如同堕身温暖的云雾。渺尔低头把自己的额头靠在老师的额头上,再一低头,嘴唇就碰到了老师的鼻尖,清清凉凉的。老师抬了抬头,吻了吻渺尔的唇。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渺尔站起来,轻声说,“我该回去了。”
      “零点了么?”老师靠在床上笑。
      渺尔轻轻笑着退出了老师的房间。
      第二日妈妈主动提出,要渺尔带着老师在镇上逛逛。这样一来,在一起也有了正当理由。只是不能牵手,老师那样出众的人,走在街上本来就显眼。而且于年龄和容貌之上,两个人既不像母女也不像姐妹,如果牵手的话,在旁人看来也只会觉得奇怪,引来危险的揣测。
      在河边一带走了走,那算是新开发的地方,河岸有一片树林,树林外是人行道,人行道外是乡镇的独栋房屋,又老又土的设计,远远看去千篇一律。
      冬日里河水也枯了。
      因为中午妈妈上班不回来,渺尔就带老师在上次的小餐馆吃饭。当天是赶集的日子,很多背着背篓的老人也在这里用餐。叫上一碗米粉一笼包子,背篓里露出刚买的一把青菜,大口大口地吞咽,发出很响的吸溜声。
      也有一些小孩子,穿着脏兮兮的罩衣,裹得像一个球,被牵在爷爷奶奶的身侧,流过的鼻涕在嘴唇上方留下青白色的痕迹。
      渺尔不想看也不想听。
      但是老师却没有表现出很介意的样子,相反还帮邻桌的小孩亲切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脏兮兮的玩具小熊。小孩子接过去的时候被爷爷奶奶教着用当地的方言说了谢谢,老师弯腰用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渺尔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也不是没有美好的事。
      但是......
      但是。
      小餐馆对面就是镇上唯一一座老庙。一座黑色的全木建筑。
      老老破破的,也许是镇上唯一好看的事物。庙门前青色的小小石头台阶也好,转角处叫不出名字红花青叶的植株也好,无不弥漫着古旧的清丽。
      像是时时都浸在雨汽中。永远不会天晴。檐头永远滴落着雨声。太古至今。
      渺尔对于老师几乎没有秘密,什么都和老师袒露,包括幼小的情史。渺尔念书早,即使如今已成为大一生却只有十六岁。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好像十二岁,初中时候,是同班的男孩子,成绩并不好,长相却出众,性格也活泼。
      那男孩没有考上高中,好在家境也不错,不知后来到底怎样,如今他开着车从老庙下的街道经过。街上人挤人,背篓挤背篓,车行如龟爬。
      渺尔到底是认出他了,就坐在老庙前的台阶上,把那个人指出来给老师看,说了如下的话:
      “曾经喜欢过我,我也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但是看出来了吧,如今即使坐在四个轮子的车里,那副样子,也仍旧是一副下等民的样子。我就有那么封建哦。老师,我不想做低贱的人,我想成为贵族。”
      也许在此时的渺尔眼中,老师就是贵族的代表吧。优秀的舞蹈家,好几所一流大学的教授,作为国家的代表登上过无数次国际舞台,连教过的学生也获得春晚表演的宝贵机会。
      更关键的还是老师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就把她和身边的凡夫俗子隔开。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使渺尔像失去理智的老师的狂热信徒一般。
      容貌也是万里挑一的,走在街上分外招眼,男人女人都爱。
      记得刚在北市念大学时,表面开朗内心孤僻的性格使得独来独往成为常事。那时还不认识老师,一个人走在校园的道路上,穿过成排的悬铃木下,就那样看见了老师。
      在大风的天气里穿着棕色风衣的老师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遇见几个和她打招呼的学生,老师便点着头笑笑,不同于一般做这个动作的人们的老成和麻木,何以老师那时看上去就那样的温柔有情呢?而且,风把老师耳后的头发吹到脸上,老师用手把头发别回去的那一个动作,就如同掀开了名画身上的覆布,其耀眼的光彩,顷刻就盲了人的眼睛。
      就是这一眼。
      只是这一眼。
      就那么看见了。
      后来老师来学校讲座,渺尔和朋友去听。不同于玩手机的朋友的三心二意,渺尔坐得端正,面色认真,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老师。这样灼热的凝望,到底使老师感知了。所以才会在讲座结束起身感谢大家的时候,特意朝渺尔的方向看来并且微笑着点了点头吧。
      而那一刻与其说是开心,倒不如说是慌张和丢脸。如同偷窥被人抓了现行,那样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体育课上,原本教舞蹈的老师因病缺席,前来代课的就是老师。因为老师的名气和出众的外貌,第一天来的时候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老师谦虚地说自己的主要方向并不是国际舞,如果教得不好还请大家多多体谅。开场白结束后老师脱下穿在紧身的舞蹈服外的风衣,挂在一边。渺尔因为个子不高站第一排,那一刻老师的身体像纸上的画那般清晰跃进渺尔的眼睛。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故意,一男一女分组下来偏剩了渺尔一个。老师来到渺尔面前,笑着说,“那你只好和我跳了。”同学们都笑起来,渺尔也跟着笑了笑。老师演示动作的时候,就找渺尔配合,渺尔听话地顺从,被老师牵起手,被老师放下手。老师身高172,比渺尔足足高12厘米,在和老师一起跳舞的时候,渺尔觉得,不用思考,只要把自己交给老师就好了。
      她会牵引着自己。
      跳舞时,所有女孩子都穿着宽边的小裙子。转身时,小裙子就轻巧地转成伞面。舞蹈室的镜子里映出所有人的模样,音乐声起大家一起踩鼓点,渺尔不知道的是穿红色小裙子的她转起身来时很美。
      合手,离手,前进,后退,转身,跟随。
      “你叫什么名字?”
      “邱渺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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