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花□□

4、雨夜相逢

　　临近下地，零零碎碎的事情一大堆，这次出来的人里只有姜未晞一个正儿八经的姜家嫡系，姜家极重规矩，底下的人向来不敢擅做主张，因此什么事都堆到了姜未晞的面前等她决断。首次自己领人下地，事关重大，姜未晞也不放心将这些事交于旁人去做，偷懒放权，她细细斟酌着面前的每件事，检查漏洞，尽量避免下地时有什么纰漏钻出来。
　　等姜未晞忙完的时候头顶已是繁星当空，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举步朝门外走去。
　　“小姐要去休息吗？奴婢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侍立在门前的阿琴看见姜未晞走了出来，微微抖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双腿，快步走过来躬身于姜未晞的面前。
　　“不了，我想独自一人走一会儿散散心。”
　　“晚上有些凉，小姐仔细着身子。”阿琴着人取来一件白底重明鸟刺绣披风为姜未晞披上，“小姐出去要带几个人吗？天这么晚了，我恐怕...”
　　“无事，就在这四周逛逛而已，这里想必已不会有外人闯入，不必担心。”姜未晞从阿琴手中接过她常用的那盏紫檀重明鸟雕饰宫灯，“你先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
　　“是，小姐。”阿琴心中虽仍有几分不放心，但终究还是遵了姜未晞的命令退去。
　　姜未晞独自一人提着宫灯在山间石路漫步起来，前几日方下过雨，山林之中还带着几分湿气，一阵清风拂过，湿润的泥土味夹杂着淡淡的草叶清香扑入鼻尖，和一大堆琐事纠缠了大半天的姜未晞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舒畅清爽了不少。
　　姜未晞记得在那本《灭踪山异志》中曾说到，前朝皇家将避暑行宫修筑在这灭踪山上，若无例外，皇族每年都会前往此地避暑，而信王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难以忍受舟车劳顿以致于不能与皇族前往灭踪山来避暑，皇帝疼惜自己的儿子，为此专门耗巨资在这里铺设了可供马车行驶上山游玩各处的平缓道路，以便信王能够常来在这里修养身体。
　　姜未晞想着前朝的这位信王不免有些唏嘘，据史书记载，信王天性聪慧，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性情纯孝仁厚，执政亦心怀仁德。可惜的是这个信王一打出生就体质孱弱，活了二十多岁就死了，他要是不死得继大统，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中兴之君，前朝不至于他死后二十多年便走向了覆灭。
　　姜未晞正想着脸上突然多了几点湿润，她抬头望向天空，方才还在闪耀的繁星不知何时已经隐于乌云之后，一阵狂风袭来，闷热感打地面冒出来，堵的人心里烦躁不安。
　　山雨欲来风不止，姜未晞不敢耽搁提起宫灯便向来路返回，她还未走几步，就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雨打落叶声，瞬间连成线的雨幕便将她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一片。
　　姜未晞被这突如其来山雨打的措手不及，只得慌忙找了一个树荫之处躲避，她站在树下望着已经被山雨隔绝模糊的山路，心差不多凉了个半截，一阵初秋凉风袭来，被雨淋了个半湿的衣物顿时如同结了冰一般，姜未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了这下连着心也全凉了。
　　这雨来的急，势头大，一时半会儿多半是停不下来。姜未晞将手中的宫灯放于地上，收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倚靠在树干上，心里期盼着前来寻她之人能快些来，毕竟真的很冷啊。
　　狂风夹带着雨点势头愈发大了，周围已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幸有宫灯持续不断散发出的一圈黄色光晕，虽比不上白日炽烈，但在这时候多少给了人几分心里慰藉。
　　姜未晞看着宫灯上的重明鸟纹饰，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关于父亲的记忆愈发模糊了，唯独只有那一个红色的重明鸟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红色的重明鸟蜷缩在父亲的衣角，她刚要伸手去触碰，手上便多了些温热的感觉。一声长啸，父亲的衣角被撕裂开来一个可怖的裂口，重明鸟展开它的双翅在云霄之间翱翔，它如同太阳一般，那样灼热，那样刺痛人的眼球，母亲冲过来抱紧她并紧紧捂住她的双眼。
　　后来怎么样了？一大片空白茫然地充斥在心中，姜未晞试图拨开那片空白却是无济于事，她的头部传来阵阵刺痛，似乎是那片空白给她的某种警告。
　　她犹豫着要不要无视这刺痛感，继续向前探究，可她分明已感受到自己的心底却是已经生出了几分恐惧来。
　　就在犹豫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几声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她脸色一变，姜家为探信王墓，早已经派人将此地围住，唯一有可能依靠地形优势潜入这里的山民这几日也会因妖兽暴动不会贸然前来，姜家搜寻之人更是不会这么快到此，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她来不及多想，飞快掀开灯罩吹灭火光，一个鹞子翻身悄声跃到身后的树干之上，她摸向腰后随身携带的匕首，微屏呼吸，紧盯着树下动静，不敢有一丝放松。
　　过了不多久，铺落在地下的干枯落叶发出簌簌响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树荫之下。姜未晞瞅准时机，抽出腰间匕首纵身从树间跃下，利刃直取来人背部。
　　那一片漆黑之中突然显出几点寒光，强烈的气势自鞘而出，裹挟着枝头几片摇摇欲坠的枯黄树叶朝树下之人直直席卷而来。树下之人闻及头顶异动，连忙侧身避退几步，一个反身抽出腰间佩剑朝飞舞的落叶刺去，只听铛的一声，瞬时刀剑碰撞，火花四溅，隔于两人之间的落叶顷刻之间便被四散弹开。
　　一寸长一寸强，姜未晞手持匕首那敢与人家长剑硬碰硬，她在空中一个后翻跃至那人背后，手腕一翻，匕首欲直取其命门之处。可没想到的是她刚一落地，抬头却已是不见眼前之人。只觉一阵凉风掠过，细嗅之下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她侧身一看，只见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然搭上了她的手腕，她心中一紧，立即反手用力挣脱，试图将匕首刺向来人。
　　“还是如此不懂事。”姜未晞还来不及反应这声音为何听起来有些熟悉，下一刻腕部便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到地上。随即腰部就猛然遭受一击重击，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别乱动。”颈部传来一阵冰凉，“我无意伤你。”
　　刀都放这里来了，还无意伤我？姜未晞见来人似是稍放松下了警惕，趁其不备向后猛地一个肘击，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闷哼，颈间冰凉骤然消失。她见此变故心中大喜，强忍住身上的疼，在地上一个侧滚拾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翻身一跃而起刀锋直取已跌坐在地的来人颈部，气势狠厉，势如破竹，整个人顿显杀气，令人生惧。
　　姜未晞的刀锋离那来人不足半指之距时，她不经意抬头望见面前之人的容颜，心下顿时慌了神，这不正是白日里她见过的那位司辰姑娘吗？刀锋势猛她已是来不及收势，情急之下她强翻手腕，将刀锋调转方向，只听刺啦一声，腕部传来一阵刺痛，匕首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司辰姑娘你可无事？”姜未晞来不及顾及自己腕部伤口，一把抓住司辰姑娘的衣袖，面色焦急，生怕自己方才有什么不慎伤到她的地方。
　　“你还记得我？”司辰听了姜未晞的话整个人愣了一下，她抬头盯着姜未晞，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白日仆从无礼惊扰了姑娘我心甚是愧疚，在下特地向茶铺掌柜打听了姑娘名姓，本欲之后亲自登门向姑娘致歉，未经司辰姑娘知晓实在唐突，若有冒犯，还请司辰姑娘恕罪。”姜未晞说着趁机偷偷瞄了司辰一眼，只见她脸上并未有什么恼怒，不由松了口气。她暗自庆幸司辰并未因自己冒然呼喊她的名姓而生气而生不快，同时也在心里不自主地重复了一遍眼前之人的名字，司辰，这名字怎么生的这么好听。
　　不过也只是她才好听，只是因为她才让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如此动人。真是要命，她脑子是坏掉了吗？这是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
　　司辰听了姜未晞的话，微微舒了一口气，但眼中却不知为何多了一抹落寞，姜未晞还未来得及探究，司辰忽然直起身子跪坐于地，眼中那抹落寞已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无大碍了，倒是你，为何要突然翻转刀刃，伤口若是再深点会出事的。”司辰将姜未晞的手轻轻从自己衣角处松开放置在自己的腿上，拾起一旁掉落在地的匕首从衣角上划下一块布料小心为姜未晞手臂上的伤口包扎。
　　“司辰姑娘再也知再深点会出事的，所以怎可刀锋对及司辰姑娘了？”姜未晞顿了一下，看向司辰，“我有一事想问司辰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和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的司辰，她独自出现在被姜家清理过的地方与自己缠斗一番，甚至还占了上风，这样的人她不是应该立即拾起匕首将其除之以避意外吗？
　　“说笑了，蜀地姜氏乃是簪缨世族，如我这般的平头草民哪会有机会得与世家贵门相识了？”司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她拔开瓶塞，将微黄粉末洒在伤口上，手上动作细腻温柔。
　　“我见司辰姑娘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故生此问，还请见谅，只是司辰姑娘如何知道我是姜家的人？”按照家里传下的老规矩，姜未晞此行可谓甚是低调，一路赶来昼伏夜出，若无意外应该是不会有普通人知道姜家至此。
　　“姑娘衣角所绣的重明鸟甚是精美，我曾有幸听一故人讲起过，蜀地姜氏以重明鸟为宗族徽饰，姜氏势大，莫有世家敢擅用重明鸟以纹饰者。”
　　“司辰姑娘博闻强识，是我冒犯了。”
　　姜未晞见着司辰的面色平静，语调平稳，她心中的那份疑窦暂且在心底隐了下去。
　　“这是山中草药所制的治外伤的药粉，你且收着，回去一日用三次，伤口莫见水，好生静养着，不日就会好全了。”
　　“多谢。”姜未晞接过司辰递过来的白色瓷瓶，将其小心放入怀中，“今日给司辰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待来日得了空闲定当亲自上门拜访赔罪。”
　　“这个地方多有邪祟出没，还是少来得为妙。”司辰看向姜未晞摇了摇头，“你日后要多多当心，莫似今日一般一人独来此处了。”
　　司辰手上的动作很是熟练，不多时伤口便已包扎完毕。司辰为她包扎好伤口后就地跪坐在她的身旁，身姿挺拔，一言不发，整个人宛如一尊雕琢精美的玉雕一般，天赋仙姿，玉骨冰肌，仿佛九天仙女坠入凡尘，美得让人以为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姜未晞看着司辰坐在自己的身旁，如同信徒见了自己供奉的神祗降临身旁，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但她突然又慌乱了起来，她飞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挺直腰板好生端正地跪坐于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偏头偷偷看向司辰，只见她跪坐于地，闭目养神，并未注意到自己。
　　姜未晞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她看见自己方才这幅痴傻样，要不然招了她的厌烦可如何是好。姜未晞想到这里不由一愣，她从未如此这样在意一人的想法，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惹了眼前人不快，她这是中了什么蛊吗？当真匪夷所思。
　　姜未晞的心里正是百转千回之时，司辰却睁开了眼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之上。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