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山颂》雷三下巴

50、回到红白斋2

　　围着李蝶的汉子们不是没有听到顾沌的调侃，但看在李蝶的面子上，没有同这口无遮拦的小儿计较。顾沌其实不傻，他仗着这群好色之徒为了讨好李蝶不敢对自己做些什么，才敢当众挖苦他们。顾沌看着嗲声嗲气、搔首弄姿的李蝶以及在她跟前百般殷勤的汉子们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在他记忆之中的李小娘从来都是花木兰式的女英雄，是红白斋的顶梁柱，是教自己识字的启蒙老师，却没想到近年来的她性格大变，变作了卖弄风骚的□□人，让他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虽说李蝶私下还是如往常一样雷厉风行，但在顾沌眼里，李蝶一旦碰到了男人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可他哪里知道，这才是李蝶的原本面貌。李蝶即便从良隐居，那风尘气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免不了“招蜂引蝶”，她起初还能恪守誓言，没有到处留情，但王鸢娶妻生子之事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蝶。自此，李蝶又变回了那位水性杨花的行首，她招待了一个又一个精壮的汉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激情的夜晚，人来人往，却仍旧填补不了李蝶心中的空缺。心如死灰的李蝶惟有从合欢的火热中寻找一丝温暖，才能有所安慰。她天真地以为能用合欢来代替爱，却在身体的温存褪去后变得更加空虚。短暂的欢愉和无尽的心痛，李蝶在两种感情中不断往复，最终忘记了初心，迷失了自我。她对王鸢因爱生恨，却将顾沌养大，并不是因为昏了头，而是另有打算。根据猎户打探来的消息，王鸢在李蝶消失之后，起初也有寻找过顾霜绫，但因罪人村的所在极少有人知晓，即便知道，所知晓的村名也是醉梦乡，所以王鸢找人多年无果。猎户不知道的是，后来，王鸢和周家的孩子诞生，周家似乎知道了王鸢有过外室之事，大发雷霆，那周娘子更是扬言要让外室从世上消失。这周家是什么门户，周娘子祖父配享太庙，皇城内谁不要给她家三分薄面？周家耆老又怎会让自家的姑爷得一个“花花肠子”的恶名？他们不但不允许王鸢娶外室进门，甚至还找人打听外室下落，想要斩草除根。周家人一直找到了湖州，被顾腾告之顾霜绫在寻医途中遇害而亡，这才放心回京。自打此事之后，王鸢身边被周家安排了不少眼线，王鸢为了顾霜绫和自己孩子的安全，只能暂且放弃寻找他们。而李蝶之所以要养大顾沌，是因为想让顾沌成为自己的“刺客”，派他去刺杀自己的“亲生父亲”。李蝶已经想好，等顾沌足够大之后，哪怕是得罪顾霜绫，她也要告诉顾沌其生父之名，这样被她养成混账的顾沌肯定会一路找去京城，把王鸢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王鸢必定逃不出这规律，一旦他后院失火、风评被害，就算不罢官，也要丢了多年积累的美名，那周家说不定还会加害于顾沌，对她而言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李蝶痛恨“不守诺言”的王鸢，顾沌同样也恨他那个狠心的父亲，冤他“抛弃”了自己。不过，顾沌不是没有深爱之人，李小娘勉强算一个，另一人自然就是他的母亲——顾霜绫。
　　顾沌走入屋内时，顾霜绫还躺在床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强撑着身子从木床上起身。顾沌扫了一眼屋子，除了木床，木柜，梳妆台和累起的木盒外，还多了几张凳子，看来又是哪家汉子送给李蝶之礼。顾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李蝶放在顾霜绫床榻旁的药汤喂母亲喝药。顾霜绫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喝下药汤，等汤水全部下肚之后，将后背靠在墙上，挺直了身子对着顾沌。顾沌能想象顾霜绫会对他说些什么，毕竟进屋之前李蝶对他使了个眼色，看来和黑熊打相扑的事情李蝶没有瞒住，被顾霜绫知道。顾霜绫刚张开嘴巴，一阵急促的咳喘又让她弯下了药，顾霜绫举起右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捶打自己胸口。顾沌明白顾霜绫的意思，虽然顾霜绫没有说话，但她的举动已经说明此时的心情。
　　顾霜绫到了罪人村之后，身体每况越下，这并不是意外，而是顾腾所为。由于见过顾霜绫使用过大千忆歌，顾腾不得不对她防范，他施法让顾霜绫的魂魄常年处于病态，让她没有力量使用那奇特的招数。因此，不活医馆的蛇郎中才会找不出顾霜绫的病因，说她是血气不畅。血气不畅有一症状，心中时常会绞痛，顾霜绫也有此病，所以蛇郎中便认为她是血气上出了问题。顾霜绫虽然一直有按蛇郎中的要求服药，却还是整日病恹恹，胸闷心痛更是家茶便饭。当胸痛之时，顾霜绫自然会握拳捶胸，久而久之，顾霜绫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身体不适亦或者伤心过度之时就会捶胸。
　　顾沌顽劣，却很孝顺。他平日最见不得顾霜绫捶胸，一旦看到母亲生闷气，便会懊恼上一整天。
　　“阿娘，我错了！”顾沌“扑通”一声跪在顾霜绫床前，希望母亲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就是别再生气了。
　　顾霜绫嘴巴微微抽动，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子不教父母之过，沌哥儿一巴掌打了熊哥儿，亦扇在我脸上。你若不惹事闯祸，本已能够读书启蒙，何奈你在海空庙闯下泼天大祸，惹恼了全镇，使得书塾不愿收你。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哥儿真想读书，我或许能求学究来教，我也好借此让你远离这些是是非非。”顾霜绫没骂人，但说得也是气话，罪人村远离尘世，大家都是农户，哪里需要读书，所以村上的书塾只是个摆设，不过是给富户托看孩子之所。
　　“不，我不走，我要永远陪着阿娘！”顾沌握住顾霜绫的双手答道。这么多年来的艰辛生活让顾沌明白一件事，这世上任何人都会背叛自己，只有母亲不会。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唯一的愿望是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在罪人镇上立足，守着家业陪顾霜绫过一辈子，至于寻父之事他不敢去想，在他心中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顾霜绫嘴巴又抽动了几下，咳嗽了几声，泪水倾泻而下。她猛然睁开双眼，一双乌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顾沌，眼眸似星辰大海，根本不像失明之人。如果再仔细观察，或许能发些顾霜绫的双眼不能聚光，却能从从她坚毅的眼神之中看到希望之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顾霜绫睁开眼的同时空中念念有词。她所念的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双目失明，却心似明镜，她相信按照《心经》所述，便能透过心量广大的通达智慧，超脱世俗困苦。所以，每当顾霜绫困苦之时，全都靠《心经》解脱。她明白，虽然自己也想让顾沌陪着自己一辈子，可孩儿终究要离开父母，才能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她现在能护着顾沌，并不意味着永远都护着顾沌，顾沌他毕竟是罪人村的外人，本来就属于外界广阔的天地，即便不舍得，总有一天也必须和顾沌分别，让孩子踏上自己征途。
　　顾沌看见顾霜绫睁开双眼后慌了神，他不知道母亲居然拥有一双如此美丽的双眼，他也从未见过母亲将双眼瞪地如此之大，更是猜不出母亲为何哭泣。
　　“阿娘，莫要哭！沌儿发誓，若再起祸事，便遭天打雷劈。”顾沌伸出三根手指，跪在地上向天发誓。他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安慰母亲竟随随便便立下毒誓，还好李蝶还在外应付那些痴汉，如果让她听到了顾沌随意起誓，非得抽肿了他的烂嘴不可。
　　顾霜绫并没有回应顾沌，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爱子，多说无益，只求上天能给他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能看清人世间的真真假假、对对错错。
　　顾沌见顾霜绫一时半会儿不会理他，不想打扰母亲的他默默地退出了屋内，跑去和李蝶商量明天上山的事情。
　　顾沌来到李蝶身旁，识相地帮着李蝶收木牌、理摊位，忙了好一会儿，直到午时才空下来。
　　“小娘，我明儿要去猴尾山，日落前定归来。”顾沌朝着李蝶嘿嘿一笑。
　　“去罢，去罢。”李蝶一口答应。其实顾沌知道，李蝶就没有不答应他的事情，他之所以和李蝶说一声，也是为了让她帮自己打掩护，瞒着顾霜绫，好让她不要过分担心。
　　“那阿娘......”顾沌问道。
　　“明了，明了。”李蝶与顾沌心照不宣，还没等他说完话便抢过话来。这方面，他们两人的确有默契，有些事顾沌甚至都不用提，李蝶也会为他办好。
　　这时，在隔壁屋子做豆腐的洪亥听到了李蝶和顾沌的对话，他抬头看了顾沌两眼，没当做一回儿事儿，又埋头劳作起来。毕竟，罪人村附近的猛兽都已被他吓走，顾沌不太可能遇上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