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山颂》雷三下巴

48、打相扑

　　不过，想在罪人村见到女子相扑的人只能失望了。这里民风彪悍，女儿家各个巾帼不让须眉，这些不裹小脚的女当家善文能武，女红亦或务农皆是信手拈来，倒是村上有些汉子好吃懒做，全靠家里的婆娘养活。你如果让这些大娘子提枪杀贼人，她们定是一百个高兴，但如果想让她们袒胸露乳谄媚男人，指不定□□没见着，双眼却要被人戳瞎。孩儿打相扑在罪人村随处可见，不过等年至二八，到了舞刀弄枪的年龄，这些哥儿们自是不屑用这种光着膀子的“游戏”，更喜欢用真刀真枪比高下。所以，相扑虽然在罪人村很是盛行，却没有专人或是专门的馆子教授技法，各家哥儿的相扑技艺皆为“子承父业”，就连做菜每家有每家的味道，所以打相扑的话每家也有每家的招数。既然没有统一的套路，那也就谈不上谁家的技法正宗，谁家的不正宗。
　　熊力广的相扑正宗不正宗没人敢妄下结论，但顾沌的相扑肯定是不正宗的。他这湖州来的外来户算上洪亥家中一共四口人，顾霜绫和李蝶是妇人，和相扑沾不上一点关系，况且湖州城里还是蹴鞠更流行些，所以她们对相扑的技法不甚了解。洪亥更不用说，一个千年前的老妖怪，肯定不了解当时还只是个别族内武艺的相扑。因而，红白斋内无人能够教顾沌打相扑，而顾沌只能通过决斗或是偷学累计经验，竟然也悟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技法，尽管谈不上战无不胜，却也能常常赢下意料之外的敌手。
　　相扑发展至大梁，少了你死我活的拼斗，反而成为了向人展示自身武艺修为的一场仪式。比试者必须坦诚相对，再以躯体角力，无论输赢，只要全力以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过，吴大大让顾沌和熊力广只穿兜裆相搏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以示公平。
　　顾霜绫和李蝶虽说是开豆腐坊的“豆腐西施”，但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们手上的金银首饰足以让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好几年。顾沌除了吃不上肉之外，李蝶可没有薄待他，罪人村不比湖州繁华，但李蝶还是想尽办法让顾沌过上他本应该过上的日子。比如，顾沌身穿的是恶鬼成衣铺的蛛丝白袍，蛛丝轻且坚韧，织成衣物之后刀枪不入，是罪人村上富贵人家的首选，像吴大大身上的靛蓝衫也是蛛丝制成。而像熊力广这样的普通农户，平日都是穿些褐黄的麻布衣，家中如果有件棉袄就算是大件儿了，甚至还需要轮着穿。如果穿衣决斗，吴大大很显然偏袒顾沌，但让力大无穷的黑熊和瘦骨如柴的顾沌角力同样也有失公允，所以吴大大才让熊力广化作力气较小的兽人态，并让双方赤膊相争。
　　虽然两人都是以各自流派应战，却在无数次比试之后想出了同一种起手式——金蟾扶地。
　　只见熊力广和顾沌同时双腿如蟾蜍般趴开腿半蹲，身子前倾，双手扶在地上准备出手。相扑是种比谁身体触地更晚的比赛，站得越高越容易被绊倒，所以只有将身子俯低至极，才能免遭冲撞倒地，输了比赛。金蟾扶地还有一个好处，虽然低下了身子，却没盘住双腿，这种姿势下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变幻自在，可谓是最简单却又最凌厉的杀招。
　　“啪”吴大大一击掌，比试正式开始。
　　“啪”顾沌几乎与吴大大同时击掌，这一掌不偏不倚正巧拍在准备直冲而来的熊力广脸前，双掌虽没有打中黑熊，黑熊却因为突然之间的惊吓懵住片刻，顾沌趁此机会用尽最大的力气出掌打中了黑熊的下颚。顾沌知道，下颚乃万物的弱点，如果被大力击中，轻则昏迷，重则昏死，就算以他的那点力气，要是能击中对手，也能让其无力再战。顾沌“惊声掌”和“破城掌”在镇上非常有名，是他的“三板斧”之一。接着，顾沌使出最后一斧，他再度俯下身子，起脚勾向黑熊小腿，欲让他失去平衡后，再用下手投“断罪堕”，倚靠着黑熊身体内侧将他撞至地上。眼看就要得手，黑熊大喝一声“定！”，双脚踏地，腿上鼓胀的肌肉得肉眼可见，而顾沌那两根“豆芽丝”根本撼动不了黑熊稳固的下盘。
　　黑熊哪里不知道顾沌那有名的三招，他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把顾沌冲出场外便是为了引诱顾沌使出浑身解数，再将他的招数一一化解，以此打击顾沌的自信。所谓杀人诛心，被诛了心后自然也无力杀敌，只有被人鱼肉。顾沌这位失去斧子的小卒果然一惊，却未丧失斗志，起手三招固然是他最为得意的招数，但不代表着三招过后他便没了办法。
　　黑熊破了顾沌起手三招，但未智破，而是靠着一身蛮力硬挺，说到底也只是莽夫行为，但莽夫的招数直截了当，有时却也胜过花招千千万万。那黑熊不用虚招，在大喝一声之后单手捏住顾沌脖子，将他高高抬起，提着顾沌在擂台内走了一圈，一番炫耀之后，准备直接将他扔出场外。自古有云“骄兵必败”，以黑熊的力气，直接按倒顾沌即可获胜，可他为了让其出丑，非要在打败他前一通羞辱 ，这反而让顾沌找到了机会。只见顾沌用手脚绞住了黑熊的手臂，黑熊手上吃痛，遂想甩手将顾沌撞与地表，哪知他越绞越紧，黑熊疼痛难忍，被迫松开了手。顾沌趁机一个侧跳，闪至黑熊身后，低身冲入其裆下，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腿，用力一扳，让黑熊失去了平衡。哪知黑熊失去平衡之时，出手抓住了顾沌的兜裆，用力将他甩向地面。顾沌却不慌忙，也抓住黑熊兜裆，稍稍稳了一下身子，又借着对手的力量用出了“断罪堕”。半空中黑熊还想反抗，无奈下身被顾沌的内勾脚锁死，根本使不上力。于是，“轰隆”一声，顾沌和黑熊同时坠地，掀起的隆隆尘土把擂台都给掩了一半。
　　“顾沌胜！”吴大大看着倒地不起的两个孩子说道。
　　看来顾沌的确棋高一着，靠着最后时刻的临机一动将劣势化为优势，四两拨千斤，让黑熊先于自己触地，打败了比自己强大地多的强敌。同时，熊力广输得不冤，轻敌乃兵家大忌，他必须要吃下自大的恶果，经过反思才能跟上一层楼。
　　不过，熊力广本人似乎不这么觉得。
　　“直娘贼！顾沌你个狗娘养的，你胜之不武，我们再战几局，我定打得你满地找牙！”熊力广由于过于激动变作了黑熊，太过愤怒地他大声向顾沌咆哮，已经很难听出说得是“人话”。
　　刚刚起身的顾沌同样一脸愤怒，他回骂道：“熊力广你这不知廉耻的畜生！诬栽我就算了，你胆敢对我阿娘说嘴！我阿娘貌似嫦娥，才比谢道韫，七仙女见了都黯然失色。我是仙子所养，你才是熊娘养的，可怜你没了娘亲，惟有以攀诬人逞威风！”
　　“你有爹爹吗？”熊力广冷笑一声，反问道。顾沌也真是气昏了头，拿熊力广无母之事下嘴，他自己也是一个没爹的人，这么一骂，反倒是像是自己骂起自己来。
　　“有！我爹爹是京中大相公！”顾沌实在气不过，便赌气地说道。顾霜绫从小告诉他，他不是没有父亲，只不过他那做官的父亲公务缠身，没时间从汴京抽时间来见他们母子俩，等时机成熟之后，顾沌他父亲一定会来罪人村找他们。至于父亲的姓名顾霜绫只字未提，等时间久了顾沌也隐约能猜到其中缘由，不过他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仍然幻想着自己的父亲会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和他们母子团员。
　　“大相公姓谁名甚？！大相公身在何处？多年来，何不见大相公来罪人镇寻亲？再说罪人村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黑熊一通连珠炮，揭了顾沌的心中的伤疤，还在顾沌心灵的伤口之上撒了一把盐。每每听到自己父亲的事情，顾沌免不得悲伤一番，如今又被黑熊拿来揶揄嘲笑，他真是连杀人之心都有。
　　“你个撮鸟！说甚么呢！”顾沌提拳就要打熊力广，熊力广见顾沌发疯再开心不过，他正愁怎么找借口同顾沌再战，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自投罗网。
　　“顾沌胜！”吴大大再次说道。话刚说完，见势不妙的吴大大已经拦在顾沌面前，恶狠狠的瞪着他，示意他赢都赢了，别节外生枝。
　　全罪人村都知道慈眉善目的吴大大很少发火，但一旦发火便不可收拾，所以每当他怒气冲天将要爆发之时，还是躲着点微妙。
　　顾沌明白自己惹怒了吴大大，为了不让他发怒，才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言行，考虑到自己的确有失言之处，便走到黑熊面前，伸手想与他握手言和。
　　“若有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顾沌强堆笑容向黑熊说道。
　　可那熊力广毫不领情，他一把甩开了顾沌之手，恶狠狠地答道：“明日午时，顾大郎敢否与我共赴猴尾山斗胆！”黑熊似乎承认了自己输给顾沌，为了挽回面子，要找他去别的地方一较高下。
　　“奉陪到底！”顾沌斩钉截铁地回答。顾沌本就不是个欺软怕硬之辈，既然黑熊要与他斗狠，他哪里有不奉陪的道理。
　　顾沌说罢穿上了自己蛛丝白袍，谢过了吴大大后，又检查了傍身的两块玉佩是否安然无恙才离去。这两块玉佩一块原本属于陈半脸，一块原本属于王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