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山颂》雷三下巴

19、寻贼人

　　陈半脸看着破烂的衣服满腹狐疑。莫不是杂食的野猪兽吃了人？不可能，且不说野猪族不会无故吃下难以下咽的衣物，就算是把人生吞了，腹中也应该留下尸首的痕迹才是，不可能单单剩下衣服。也就是说，这衣服是有人故意让黑野猪吞下销毁。从衣服的面料来看，应属锦帛，衣物的主人自然是富贵人家，若是小盗窃取了谁人家的衣服，换个地界变卖了就好，干嘛又多此一举自毁贼赃呢？推情准理，此举最可能的原因就是想毁灭证据！湖州城能穿得起这般衣物的人家不多，孙家就是其中之一，这难不成是孙文辉的衣服，这难不成是杀死孙文辉的贼人所弃？若真的是孙文辉的衣物，贼人又是用何办法让野猪族吃下，为什么不直接火烧焚毁，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衣物还留于妖兽腹中，为什么妖兽腹中还有女子的襦裙。带着这些疑问，陈半脸收起蓝、绿两色碎布，准备回孙家问问这到底是谁人之物。
　　与此同时，将铁剑收回羊皮剑鞘的陈半脸看见远处的山头火光零星，大队人马拿着火把向香炉峰赶来，想必是驻守湖州城外指挥营里的士兵们。他们姗姗来迟，不知道是消息滞后，还是脚力不足。若军中没有擅长法术之人，感知不到野猪兽狂乱的妖气，得靠逃下山的住民告知险情，指挥营才出兵降妖，湖州城的防御可想而知。若军中有人能闻气识妖，却因施施而行误了除妖的大好时机，那更是说不过去，毕竟连负重而行的陈半脸都能快他们一刻。山路固然难走，陈半脸脚力固然厉害，但这都不是守兵迟来的理由。要知道，兵贵神速，如今对付一头妖兽来晚了还能亡羊补牢，若是青国大军大军攻来，梁国的士兵还是如此松松垮垮、缓不济急，岂有不被人打败之理？！其实这事情真不赖指挥营，被顾腾以法术控制的官兵将领们刻意暂缓出兵，特地腾地腾时间，给陈半脸“搭台唱戏”，看他如何舞刀弄枪。
　　估计援军们找到黑猪兽还有段时间，陈半脸没有急着撤退，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弁上的风景。说实话，这风景并不是很好看，汪洋火海中，散落在大地上的尸肉“滋滋”地冒着热气，焦糊味四处弥漫，炙肉一样的气味并不能让陈半脸食指大动，只会让他觉得恶心。本来，陈半脸来时，泥泞的土路周围杂草丛生，现在这些半人高的鸭舌草燃起熊熊烈火，看势头是有发展成山火的趋势，必须有人来抱薪救火。花草树木陈半脸认得不多，大约能认出些榕树、桂花树、海棠之类，不过也算认得几样。陈半脸手靠在大树上，面色难看。虽然植物不能说话，但燃烧的草木散发的浊气让陈半脸实在难过，他知道，惨死之物的命气才会瞬间由清转黑，植物并非没有生命、不能思考，变作黑色的命气就是对他的咒骂。“对不住了。生死有命，愿诸君来世享福。”陈半脸拱手拜道。随即，陈半脸以手代笔，在焦土之上画了个圈，在圈内画上两行符咒后施展法术。漫山遍野的焰火有生命似地往圈内聚集，直至圈外没有一点火星。只会火遁的陈半脸虽然无法灭火，但会集火，现在他已经将山火定在土圈之内，只等湖州的那些兵爷来了后浇灭即可。看着圈中无法逃窜的窜天大火，陈半脸这才露出了微笑，安心远眺。
　　从半山腰望去，山锋延绵，真的可以称得上“山势如冠弁，相看四面同。”可惜背对着太白湖，看不到那吞灭三州界，浩浩荡荡的风光。陈半脸隐约看到一座小庙，不知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项王庙”。陈半脸一直是项羽的拥趸，在他看来汉高祖刘邦只是个擅长诡计的小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才是真正的霸王，与其说刘邦赢得天下，还不如说是项羽失了天下。正当陈半脸望着小庙出神之时，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营军也差不多到了香炉峰。陈半脸见状慢慢戴上铁面具疾驰而去。而早离开弁山的顾腾和洪亥这时已经到家，在大娘子面前谎称跑去勾栏瓦舍玩过了头，才忘了时间晚归，被家里人数落了几句后，两人笑嘻嘻地回了房，又不知道盘算起什么阴谋诡计。
　　陈半脸连夜去了孙府。孙府说来也是气派，但并不特别，粉墙黛瓦、雕梁花窗、飞檐出甍,江南的官宦人家大抵如此。会客前堂上，看见碎布的孙家大娘子不禁失声痛哭：“白鸟蔷薇纹！这真是孙哥儿的衣物啊！先生你说个价吧，只要能救孙哥儿，让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果然不出所料，黑猪兽确实吃下了孙文辉的衣服，至于孙文辉是死是活，其实除了快疯癫的孙家大娘子之外，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但即使知道孙文辉凶多吉少，向来心直口快的陈半脸也不忍心打击这位救子心切的可怜母亲。
　　“大娘子放心，我定竭尽全力，还你一个明白。”孙文辉避重就轻，巧妙地将面前这位妇人的请求搪塞了过去。
　　孙家大娘子也不傻，听出陈半脸话中有话，便“噗通”一声跪下，扯着陈半脸的衣袍哭喊道：“先生，救救我儿吧，我愿以命相酬。先生若是觉得我命贱，我可以将小女许配与你，孙家虽然算不上王公贵族，但每月靠田产、商铺收租便能让先生吃穿不愁。”
　　陈半脸外刚内软，哪里受得了别人如此大礼，他赶忙扶起孙家大娘子答道：“我就一个江湖术士，哪敢攀孙家的高枝儿啊。无功不受禄，拿钱便办事。孙家大娘子你安心，我收了酬劳，定会找出您家郎君的下落，否则我将车裂而亡。”
　　陈半脸不得已立下毒誓，孙家大娘子听后才稍稍放心，在家仆的搀扶下起了身。陈半脸刚想道别离府，哪知孙家大娘子就是不放他离门，又是亲自给他温酒，又是让厨子给他准备可口小菜，盛情难却之下，陈半脸同孙家相谈甚欢，还见到了方才孙家大娘子想要许配给他的小女，果然知书达理、风姿卓越。见孙家如此款待，陈半脸也放下架子同他们开怀畅饮、谈笑甚欢，最后喝得伶仃大醉的他甚至破天荒地留宿在孙家客间，一直酣睡到第二天晌午。
　　陈半脸在洗漱后，礼貌地同孙家道别，然后快步离开，虽说看上去很平常，心中却万般悔恨，暗骂自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杀才。他恨就恨在自己贪杯，他不是没有因为多喝几杯坏了事，所以才立下规矩，在办事之时滴酒不碰，这才积累起了兢兢业业的名声。如果昨晚烂醉如泥之时被孙府下哪个下人多嘴胡传，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就将毁于一旦。
　　走在湖州城的主街上，苦笑摇头的陈半脸肚子咕咕而叫，他这才想起自己匆匆离开孙府，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他看着路边摊的米糕不错，小贩也招呼的热情，便上前询问点心怎么卖：“米糕几钱。
　　“三文一个，亏便亏我也。”小贩幽默地回答道。
　　陈半脸听完会心一笑，遥想当年自己摆摊的时候也绞尽脑汁想出过些千奇百怪的吆喝，那时苦归苦，别说还挺充实，或许比起现在这样刀口舔血中求活要幸福安康的多。
　　“你可知道，大神显灵啦！昨日弁山上妖物作怪，不知哪路神仙将其诛杀，并将烧山大火圈在伏魔圈内，虽是后来的军爷儿浇灭的妖火，但不是大神出手，咱早就葬身火海啦！”陈半脸身边的路人同他的同行侃侃而谈。
　　陈半脸听完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他除妖除魔为的就是人事安宁，顺便赚钱过活，本就不是一位沽名钓誉之辈。再说他也是拿钱办事，况且他本就是山火的始作俑者，自己给自己的所为善后，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善举。尽管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陈半脸并没有上前同路人搭茬，干脆送佛送到西，把这件功劳让给了神仙。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在暗，贼人也在暗，双方都在黑暗之中伺机致对方于死地，切记树大招风，切莫过早了亮了自己的身份。
　　陈半脸填饱了肚子，也没忘记要办之事。从黑猪兽腹中取出的布片共有两块，一男一女，蓝色的布片已经确认是孙文辉的衣物，如果能查明绿色布片属于何人，那事件的真相将趋于明朗。于是乎，顺着这条思路，陈半脸逛遍了湖州城内所有的成衣铺、布庄，什么“盈裳阁”、“喜相阁”、“彩依轩”他一个不落，却都一无所获。就在陈半脸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个黄毛小孩跑来求他帮忙将他家的大花猫从树上赶下，在将顾腾扔在树上的肥猫救下后，他在小巷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件铺子，似乎也是家裁缝铺。
　　陈半脸抱着试试的态度入铺查问。铺子的主人是位温文尔雅的银发老者，陈半脸与之交谈几句之后，竟然失声说道：“什么？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