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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陈半脸 ...

  •   “花露天香,檀香袅袅,王公勋贵之家不过如此。听闻陕西巨商海家奢靡无比,旦辄会食,不置匕箸,用金银为巨槽,合鲑炙、粱米为一,洒以蔷露,散以冰脑。如此看来,家舍无法逾制,必在他处大做文章,家产万贯,却清贫度日,岂不怪哉!现今奢靡之风大行其道,汴京城内逾制的商贾巨富大有人在,顾家却未大兴土木,按制造舍,实属难得!顾家既无僭侈逾制,又能纵情享乐,实乃商贾人家的典范。只是不知焚得是哪家的香,擦得哪家的花露,竟能掩盖血腥味,小娘子若是方便,大可告诉我,也不必小家小气、掖着藏着。”巨汉继续自顾自,阴阳怪气地说道。
      顾霜绫懵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一来,顾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清流人家,虽然靠着淮盐买卖积攒了不少财富,但也只是小富小贵,即便想要侯服玉食,家中也没那个底气。况且家父在宅外有别业,别业是林园宅院,华丽豪奢,除了不能雕梁画栋外,完全按照王府规制建造,说是逾制也不为过。二来,她一个二八女儿,连鸡都没杀过,身上哪里来的血腥味,身上喷些花露也是学那些汴京豪门贵胄,绝无掩盖什么味道。第三,从大汉引经据典的口吻来看,一点也不像个市井粗人。
      顾霜绫愣了一小会儿,巨汉也只是礼貌地看着她未动手动脚,当她酝酿了许久,准备向巨汉问个明白的时候,巨汉反而摆摆手,唱着小曲儿悠然而去,“干净!怎么会这么干净!”巨汉走前幽幽地说道,不知道是在夸顾霜绫白水鉴心,还是在说顾舍一尘不染。
      “主公,来者不善,莫不是有人知道了第四沌即将降世,寻来湖州准备‘虎口夺食’。我看那大汉定是身先士卒的虾兵蟹将,只要你下令,立诛杀之,让他灰飞烟灭!”躲在阴暗处洪亥注视着大汉的洪亥同顾腾讲道。
      “我看未必,沌之气异常特别,且状态各异,无人知晓。如今其精气被我隐去,更是与寻常胎儿无异。第四沌还未诞生,其气无人知晓、无人记载,所以只有与之同气连枝的我才能辨认,即使像你这样的大妖能感知到,最后也不是没能分辨出灵气和妖气的区别吗?为了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应该静观其变,先找个机会试试他的本事,再见机行事也不迟。”顾腾拿手掌抵着洪亥的拳头,不让他出手伤人,以免这个不太听话的好帮手冲动坏事。
      顾腾没有猜错,这大汉的确不是冲着的第四沌而来,他来到顾舍另有目的——为了寻找失踪的孙文辉。
      自打孙文辉毫无迹象地失踪,孙家报了官,之后官府封城,却一无所获。孙家祖母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孙家内也是闹翻了天,成天鸡犬不宁。又因为圣婴大王的“谣言”在湖州城传得沸沸扬扬,病急乱投医的孙家居然把孙文辉的失踪和圣婴大王联系在一起。为了能从圣婴大王手中“解救”孙文辉,孙家不惜花重金,聘请来一位湖州有名的“除妖道人”。这道人姓陈,因为平日里以铁面具遮住半脸,人称“陈半脸”。
      与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不同,以除妖为生的陈半脸确是拥有奇才异能。他相信,但凡和性命相关的灾祸,无非“天灾人祸”,他见识过无可奈何的“天灾”,也见识过计划缜密的“人祸”,更碰到过让人费解的“天灾人祸”,不过既然孙家花钱请了他,那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去查个水落石出。
      陈半脸来到湖州之后,一开始只同孙家接触,并未抛头露脸。他暗中指示孙家小厮到处打探,搜寻事发当晚的一切消息。白鹭书院的秀才们都去了州试,自然没有可能行凶,如果是“人祸”,那凶手必然留在过湖州城之内几日,根据自己的经验,凶杀案大多是熟人作案,或为财或为恨。正巧探子们告知,白鹭书院的顾腾当日没有参加科考留在湖州,而他妹妹在白鹭书院的送别宴上同孙书生狠狠地吵了一架,一幅妒恨同窗才华、携妹痛下杀手的画面立刻在陈半脸脑中形成。更奇怪的是,顾舍最近密不透风,顾腾行踪飘忽不定,顾霜绫身边时时有女眷跟着,几乎找不到接触他们的机会。陈半脸也想翻墙入顾家,无奈顾家家眷日夜巡家,使他根本无从下手。何况顾家周围有顾腾控制的小鸟监视着,一有异样便会鸣叫暗号,陈半脸就算成功潜入顾家,等待他的也只有吃不尽的苦头。所以,陈半脸才乔装打扮成卖糖果的小贩在顾家四周吆喝卖唱,希望能引蛇出洞。哪知道,顾霜绫真的如期行动,独自一人出门买果子,让陈半脸成功地接触到了顾霜绫的肉身。陈半脸与生俱来就有一特别的本事,名日“阴阳眼”。只要接触生灵的体肤,便能看出一个人的“黑白善恶”,让他吃惊地是,顾霜绫的命气一尘不染,连一丝污点都没有,是人就有暗面,如此纯白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事实摆在眼前,陈半脸还觉其中有蹊跷,他执拗地认定凶手必定是顾家之人,其实凶手的确就是顾家之人,顾霜绫的身上的确也被顾腾动过手脚,隐蔽了第四沌的精气,而对于从未犯过恶事的顾霜绫而言,命气自然清白。
      顾霜绫被陈半脸这么一吓,胃口全无,回到堂内后看着一桌子好菜叹气发呆,连自己最喜欢的蟹黄馒头、鹌鹑羹和豆油藕卷都一口未动。回寝后满脑子都是陈道士那半边烂脸,久久不能入睡。
      不能忘记陈道士的还有顾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一陈道士是个坏事儿的主儿,顾腾也不会放他在湖州任意妄为。顾腾决定,明日就探探陈道士的道行,看看他到底几斤几两。
      中秋节后一晚,月光皎洁,夜色迷离,向城外的弁山望去,雄浑苍茫,长风浩荡,风帆远山,如在膝前,草木丛生,怪石林立,犹如异界。一股及其浓重的妖气突然在旖旎的弁山生出,顺着秋风弥漫山间,被陈半脸事先设下的符咒感应到。在酒楼里吃着千层糕的他惊掉了筷箸,湖州居然有此等妖物,他前几日怎么会没有发现。以这妖气来看,妖物来头不小,但若非大妖,一般会收着妖气,不敢在城镇周围撒泼,以免引来寻访官兵。此物却失心疯了一般四处留痕,实在有违常理,换作平日,陈半脸才不会多管闲事,但如今湖州城怪事太多,似乎都同孙文辉的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决定必须一探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陈半脸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疾步如飞,朝几外的弁山冲去。二十里路仅花了他两刻钟,此时弁山上受惊的人们横冲直撞,看来驻守的官兵还未赶到。陈半脸人未到,法术先至,只见他掏出几张黄符向前一甩,五团拳头大小的火球朝着妖气的主人飞去。那妖物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地吃下了火球后径直朝陈半脸冲去,在火球的火光中,陈半脸看清了妖物的样子,原来是个浑身黑鬃毛的“野猪兽”。
      “呵!没想到这厮如此厉害,也能运用神器。”躲在怪石背后的洪亥有点惊奇地说道。
      “非也!非也!洪兄被封多年,还不知道道仙有了新法宝。比如这符咒,叫作‘火球符’,符中积蓄着事先灌入的法力,符上所画既是法术所需之咒,所以才能不用画符念咒就能施展法术。这虽然和我手中的神器相似,但威力却有着云泥之别,也无法运用那些强大的法术。”隐去了自己和洪亥气息的顾腾解释道。
      “能看出什么门道吗?此人何门何派?” 洪亥接着问,
      “符咒每派皆会,所以还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顾腾知道光靠几下短兵相接无法测出陈半脸所有实力,要想逼他用出所有招式,探得他身上所有细枝末节,只有循序渐进。
      顾腾双眼瞪睁,被他控制的野猪族直立而起,前蹄变作黑拳,鼓胀的肌肉如同人脑袋一般大。“不能让他使用法术。”两人高的野猪族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没想到,直立奔跑的野猪速度更快,他顶着“挠痒痒”的火球一下子冲进了陈半脸半尺之内,同时黑拳也已打向陈半脸的腹部。陈半脸后退几部,却脚下一滑,失去平衡的他根本无法躲过野猪的黑拳,只能屏住呼吸,看着拳头集中自己的腹部。被打中腹部的陈半脸“啊”得一声飞出,撞碎了几块大石后才停下,他却没事一样地撑地而去,踢开地上滑落的面具,摆开架势,准备和野猪再战。
      “人兽的体肤有这等坚硬?”洪亥又不解地问道。
      “洪兄不知。这叫作‘气’,气可以使人力大无穷,无坚不摧。人族体内有两股力量,一为‘法力’,另为‘气力’,凡力盛极者,皆能所向披靡。侠客多善‘气力’,而佛道者多善‘法力’。”顾腾解释道。
      “那他是个侠客?”洪亥问。
      “未必。今,侠客善用‘法力’者,佛道者善用‘气力’者屡见不鲜,若能克敌制胜,何必在乎那些个刻板偏见,因而两者皆通的门派实繁有徒,仅是入门护体的气功,还是无法看出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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