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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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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寂寞但也并非耐得住寂寞。夜阑人静,风啸雨啼,窗棂间冷风就呼呼地渗进来。梦里母亲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她枯坐一旁,吐息间像是要溺死在这满室的苦药味里。炭星点点,受不住十里霜花。
寒鸦哀泣,一头撞破了窗户纸,霎时间风雪漫灌,顷刻便溢满了屋子。一晃神,却是满眼花白的坟头纸,挟着土灰慢悠悠落下。入目一座孤坟,疏草连天,黄埃散漫。招灵幡下,断肢小鬼吹着唢呐,看惯悲喜的眼底死气翻涌。忙回首,水鬼搂着她腰身,湿乎乎长发绕缠着颈子,黏腻一片。远处忘川静默地流,岸边的黄泉花被浊水烧作枯草。乌篷船上渡着魂灵,一拨又一拨;忘川河上樯橹咿呀,一年复一年。
惊鹊入月,一声清啼,姑娘惊坐起来。
耳畔依稀是地府的桀桀鬼笑。水鬼趴在她耳边——
“你怎还不来?”
“我可等你等得苦啊。”
还好如今再梦断三更,睁眼见身侧人睡得正酣,便也安心了。
所以姑娘心下,是很高兴的。
她借着月光打量那人眉眼,不久又恍惚着睡过去。
梦里再无渗人的冷风,只中天钩月,草深露重。绕过芍红桂香,一枝白昙正开。
面前姑娘,似乎睡得很安稳。
花妖半蹲在床前,轻捻着一截细细红线,盯着姑娘脸侧一对白似玉的手涨红一张脸。她将红线打了个虚结,咬着唇胆战心惊地往姑娘小指上套。拽着绳头拉了拉,那红线便堪堪系在姑娘指上,另一头挂在指上,轻轻一抻,花妖就觉得二人这辈子都系紧了。
于是瞅着那红线不知想着什么,脸上愈烫热。
姑娘睡梦中蹙了蹙眉,花妖忙不迭松了绳结,刚想从指缝里抽出来,谁知姑娘翻了个身,一拉一扯牵得花妖向前撞去。
花妖掰着床柱刚站好,一低头又蹭到了横木。再一看那红线已被姑娘压在身下,大半卷在被子里,只露出细细小小一段线头。
花妖揉揉额上的红印,苦着脸犯难。
“早知就不听那死蝴蝶的瞎话了……”
其实也并无什么区别。
那截朱红的线,往后不过是落在墙角吞着灰,褪着色,一年复一年。
一年复一年,栋梁作了朽木,砖墙化了齑粉。
花妖想,姑娘也是喜欢她的吧。
譬如不善言谈待人冷淡的姑娘,总是对她笑得像阳春三月初融的雪水。譬如不沾一点烟火气的姑娘,也会为她洗手作羹汤,桂花糕需得掺着青豆苦茶,枣泥山药糕也要蘸着芝麻碎杏仁,软软糯糯,清甜滑腻,一块块咽下去便能打发一晌午闲暇。白玉笋尖汤,芙蓉雪霞羹,普普通通的食材起了分外雅致的名字,姑娘指着碟子汤盅一样一样教她菜名。
闲暇时,姑娘还作了幅七八尺长的重彩园景图。青绿设色,笔墨滑润,勾画细致。浅浅一抹靛青的天色,层竹掩映,飞檐落雨,檐下一滩涟涟薄水,挟着树影颤动。再往后是寥寥枯笔描画的草木,石青却招待得浓厚。卷末角落处,偶见白花吐蕊。
花妖暗自为这偶然入画高兴了许久。
姑娘瘦得厉害,病态更重。
夜里一阵阵咳嗽,姑娘拧着被角蜷着身子打着颤。花妖心疼,手揽过去轻抚着姑娘腰背。姑娘却越往墙角缩,抵住冷硬的粉砖,死死揪着胸口。
花妖顺着姑娘的脊背,一点点地来回轻拍着,待到掌下身子稳当了,方撑起身,披衣出户。她回过头看了眼姑娘清瘦身形,复又颔首仔细掩好门。
门前耿耿一线灯,将残。
花妖回过头,阒然一片。依稀看见满园憔悴凝绿,遥遥一转莹白。
昙花已抽苞了。
缦月函秋,四合沉烟。这景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