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 复仇之路》方允沉

7、第七章

　　梦泽去他家找他，他的门锁着，里面也没人回应。梦泽坐在台阶上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他往门上狠狠的踹了一脚，怒气冲天的从楼道里出来，又回头往他家阳台上望了一眼，口里叨叨絮絮的骂着一些难听的话。

　　“骂谁呢？”

　　梦泽吓的连忙转头，口里还没说完的话活生生的憋了回去。许江辰披着一件蓝灰的风衣，穿着牛仔长裤，右手推着一辆单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梦泽面前。

　　“反正骂的不是你！”

　　“上来吧！”许江辰修长大腿撑在地上，拍了拍自行车后座，向他使了一个眼神。

　　“牛啊，哪里借来的？”

　　“房东家里的自行车一直放着没用，刚刚随便问了一句，结果那么好说话。”

　　许江辰把自行车调了头，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下坡冲了下去。

　　梦泽用力的怼着自行车后座，那洋洋自得的脸蛋可想是兴奋极了。

　　“你当自己是骑驴呢？车蹭坏了你赔是吧？”

　　“我这不也是高兴吗？”梦泽拉着他的风衣，嘴里哼起了小时候爷爷唱给他听的家乡小调。

　　还没开始第二句，自行车轱辘像要散架似的，链条划过齿轮的时候一阵疙瘩疙瘩的响声，自行车后座的铁板把梦泽的屁股震的没有知觉。进了小巷口，一个急刹车，梦泽整块脸撞在他的后背上。

　　“你和我有仇吗，屁股都快折腾肿了。”

　　“你抓紧，马上就上公路了。”许江辰绕了几道弯，才骑到了平稳的公路上。公路坡很高，离太阳和白云更近了一些，俯视乡镇的范围也更大了些，从乡镇到市里的路上，那秋收后的稻田长满了绿莹莹的野草，一望无际，远处烟村人家也变的密密麻麻。似乎伸出手来就能摸清楚风的轮廓，那柔暖的清风慢悠悠的在手上眷恋着，不忍离去。每一份新鲜空气都像午后的茶水，放在鼻尖，不忍心享用，又想一口殆尽。

　　“啊哈…”梦泽高兴的叫了两身，重叠的回音消失在没有云的天际。

　　“再叫你就下车…”

　　梦泽一拳揍在许江辰背后，“我高兴叫一下怎么了？”

　　“周围都是人，你不怕别人骂你神经病啊？十七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不要你管。”

　　“别晃车…”

　　越接近市中心，人群越是拥挤，现在正是市里最热闹的时候，城里人赶着吃早餐，周边镇上的人赶着买菜回家。蒸笼里的白烟绕了屋檐整整一圈，香喷喷的肉包前面排了好长一条队。自行车只能从一群吆喝声中推进去，两米多宽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地摊小货。许江辰把自行车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口，面馆是他小舅子开的，见他来了，他舅妈连忙从里面出来迎接。

　　“江辰啊，你这好一阵子没来过了，你小舅子整天盼着，还以为是我哪天惹你生气了。”

　　“这几天生意怎么样？”许江辰把车一起推进了后院的一个小亭子里，梦泽跟着舅妈的后面上了二楼。

　　“带你同学来了？”站在门口忙不过来的小舅子刚打完招呼，又开始擀着手里的面粉。

　　“诶！还是他上次那同学呢！”

　　他舅妈似乎认错人了，不过挺热情的。

　　楼上不来客人，周围比较安静。四周堆着一些面缸和泡菜，在阳台边上，干干净净的摆放着一个桌子，他俩对着坐了下来。

　　“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俩打碗面来。”

　　许江辰不论是对他的朋友，还是亲戚，都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倘若梦泽要是这样活着，那得活活憋死。梦泽是一个直性子，喜怒哀乐常常挂在脸上。

　　“你家还有这样的亲戚，真让人羡慕。”梦泽倚着原木栏杆，视线落在远处的人群里，“你看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热闹。挨家挨户卖的什么东西，我站在这里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这地方好啊，空气新鲜，风景也好，还清净，你以前带谁来过？”

　　“他们看错了。”

　　舅妈用托盘盛上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还带了一壶茶水，放在擦的油亮的木桌上。“你们在这儿边吃边聊，我下去忙活了哈。”

　　“舅妈，那孩子出院了吧？”

　　“满满早出院了，满满妈妈待会又要来我这边帮忙的。”

　　他舅妈刚下去，一个女人抱着六七岁的孩子上来了，女人面容慈祥温顺，一来就是合不融嘴的表达感谢，“满满的眼睛多亏你，不然这一辈子都要受苦了。”

　　梦泽见他们聊的热闹，自己成了一个闲人，他倒了一碗茶，也给许江辰的杯子满上。这茶果然是一壶好茶，可是他对茶叶又是一张白纸，就算再好喝，也叫不出名字。茶水淡黄，清澈的能看见杯底，飘着清香，喝到嘴里，瞬间在舌间浸开，格外清甜，没有一点苦涩味儿。面的味道也是极致，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大份的牛肉。

　　女人把男孩从身上放下来，推到许江辰身边。“来，满满，快叫哥哥，这是你的辰辰哥。”

　　男孩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江辰发笑，两只小手丫抓在许江辰的胳膊上，很是乖巧的嘟起小嘴叫了声，“哥哥。”

　　“满满真乖，来，过来。”

　　梦泽一边品茶，一边看着许江辰的表情，让他意外的是，许江辰面朝男孩的那张脸让他如此陌生，这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冷巴巴的脸，即便是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翘一下嘴角，但是今天，那副脸，即便没有笑，也和他如此不匹配，就像换了一个人，或者说摘下了一直带在脸上的面具。那眼眸里没有了往日里的浑浊，深邃的让人看不透，而此刻，他的眼睛就像一湍清水、一片碧池，如此清晰简单，不带一点尘埃。

　　偏偏梦泽最不喜欢的就是小屁孩，又烦人，什么也不懂，那口水脏死了，许江辰也不嫌弃。

　　“这是你同学啊？”

　　“阿姨好！”梦泽醒过神来，朝阿姨礼貌的笑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哈，我先下去帮你舅妈干干活。”

　　孩子走了，这里总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梦泽再次把视线落在人群中间，卖麻糖的，卖水果的，卖芝麻饼的，几乎什么都有。市里的公路宽多了，每天都走这样的路，哪能不舒服。路上到处都是面包车，路边几个三轮车车夫，侯着客人。人行道上还有几个带着眼睛的算命先生，拉着几个提着包包着装艳丽的妇女谈笑风生。

　　“市里就是热闹，要不我们下去转转？”

　　天空晴的透彻，唯一一朵稀薄的云烟在蓝的透明的天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桥头来来往往的行人，桥下挑着胆子的卖货贩揣着气歇息，五大三粗的商人们匆匆忙忙的往船里抬着货，一群浓妆淡抹的女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桥下划船的老翁，撑着一只长篙，顺着碧波穿过桥孔。两人兜兜转转，踏着长满青苔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着，在桥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顺着河流的风，总是清爽很多，大自然总能带走很多烦恼，只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很快，心就会平静下来，所有不开心的事也会悄无声息的抹去。

　　“许江辰，问你个事？”

　　“嗯？”

　　“你有哥哥或者弟弟吗？”

　　“没有。”

　　“那你和你爸妈感情好吗？”

　　许江辰看了一眼他，随手摘下伸过头顶的树枝，摘下两千樟树叶子，扔在梦泽的脸上。

　　“那就是关系不好咯？”

　　许江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不说话能憋死？”

　　“你生气了？”

　　许江辰吸了一口烟，喷在梦泽的脸上。

　　梦泽故意和他挤的更近，“那谈谈我吧！我爸在外面东奔西跑，我小的时候我妈就死了，后妈对我们一点也不好，你说我多可怜，但是我还不是每天傻不拉几的乐呵着，我哥就希望我这样。”

　　许江辰听完他的话，是真的笑了，他把手搭在梦泽的肩膀上，把烟递到他嘴里。“要不要吸一口试试？”

　　“等我过了十八岁你再教我。”

　　许江辰吐出一口白烟，搭在他肩上的左手摸着他的后脑勺。

　　“诶！许江辰，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他掐断手上的烟，把鞋带松开又重新系上。“我…我不喜欢小孩，但是我看到小孩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成天只要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傻儿巴叽的长大就行！”

　　“你现在也可以这样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幸运，就算家里过的再不如意，也能乐观的当成玩笑话随便说出来。”

　　梦泽自然是不懂许江辰的烦恼，就像不懂他哥为他做过的事。他哥一直在保护着他身上没有被现实所吞噬殆尽的那种性子，没有被生活所扭曲的性格，他一直在做自己，他仍然是他，从来就没有被任何人替代过，而太多的人，已经被另一个灵魂代替了。

　　两人在市里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梦泽扯着许江辰的胳膊进了新开的一家糖果屋，还骗了许江辰一袋糖果钱。和一群比自己矮半个身体的小屁孩一起排了半天队。

　　路上，梦泽大部分在讲他和他哥小时候的事，许江辰也喜欢。

　　黄昏的时候，在他小舅家吃了一顿饭，然后告别了。梦泽抢着要骑车，让许江辰感受一下后座的舒适。

　　“我们走那条小路吧？”

　　“哪条？”

　　梦泽偷偷笑了笑，然后指着公路下面的石子路，“公路上面人太多了，我们从下面走。”

　　“从这条小路冲下去吗？”

　　“嗯，你坐好了！”一路磕磕碰碰，许江辰估计也吃不消，到时候求爹拜娘的喊疼。

　　许江辰听到这话，仿佛自己的命都交给了梦泽。“卧槽！你有把握吗，这路这么陡。”

　　“你放心。”梦泽话没说完就往下冲，这种大人骑的老车怪难操作，而且一百三十多斤的许江辰还在后面坐着。

　　“兄弟…我来我来，你别冲沟里了。”看着梦泽的小身板，简直是在玩心跳。

　　“哎…你别动，我能行！”许江辰这一折腾，梦泽也急了。

　　“你松手，我来。”

　　“别别别，”梦泽烦死了。“把你手拿开，我稳的住…哎，你别瞎晃悠啊…”

　　“你松手就行，卧槽，我都说了我来。”许江辰压根不信他。

　　“都说了我行，你再弄两个人都要摔倒…喂…那里有一坨牛粪，服了…你别动。”梦泽一边要稳住车，一边还得顾着许江辰，一下子慌了手脚。

　　“车头…车头…你个逗比…”这下许江辰也撑不住了，自行车像一匹受惊的野马，横着冲进了秧田里。

　　一身惨叫，两人从车上甩下来，倒在地里，还好这个季节田里是干的，地上长满了杂草。自行车两脚朝天，车轮还在空中打着转。

　　“撞上牛粪了吗？”梦泽问道。

　　“好像没有吧！”

　　梦泽朝着天空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

　　“没有啊，就是开心啊，所以要发泄一下。”梦泽滚了一圈，靠在许江辰旁边。

　　许江辰的一只胳膊垫在自己头上，一只胳膊垫在梦泽头上，看着他傻呵呵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不信，你也叫一声，很爽的。”

　　“是吗？”许江辰一脸怀疑。

　　“你叫一声不就行了，试试。”

　　许江辰看着他，然后也试着叫出声来，粗犷又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四野八方。

　　“是不是很爽。”

　　“才发现。”许江辰笑了。

　　“你看天空好漂亮。”

　　许江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太阳的一点微光照亮了西方世界，天山也镶上了一道金黄色的轮廓。那最后一丝光线越过西边的天山，染黄了一缕缕云层，正片天际，从橙色一层层过度到青色，就像水彩染上去一样。偶尔，一群鸟儿结伴飞过，在天空留下悠长的叫声。

　　梦泽躺在散发着尘土气息的天地里，脸颊触碰着泥土里钻出来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他用细嫩的手，比划着小鸟飞行的轨道，眼睛透过手缝看向蓝天。“今天是和你聊的最多的一次。”

　　他看着许江辰的侧脸，眉毛一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今天谢谢你陪我。”

　　“也谢谢你。”许江辰以同样的微笑还给了梦泽，此刻的自己确实有点像这个年纪男孩，到很快从皮缝里消失了。

　　“其实你有时候挺好，除了脾气不那么好。如果有人真正懂你的，肯定也会像我这样觉得。”

　　梦泽又开始谈起他的私事。“对了，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或者说，有没有特别懂你的人？。”

　　他看着梦泽的脸，舔了舔嘴。

　　“你要干嘛？”梦泽心里自然明白他要干嘛。

　　许江辰没有说话，一直盯着他看。

　　“就只允许一下！”梦泽用手比划着。

　　“行！我保证。”

　　许江辰把脸探过去，看着他润红的小嘴唇，可爱至极，不忍心贴了上去，触碰到梦泽带着余温的嘴上。

　　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许江辰的心跳。

　　适可而止，很快，许江辰又躺在地上，“刚刚冲下来，屁股疼死了。”

　　梦泽半天没有说话，刚刚那个吻，让他又很多问题想要问许江辰。

　　“你有什么感觉吗？那天晚上你亲我的时候，我没怎么在意，但是刚刚我也试着找感觉，除了嘴角湿润润的，好像没什么感觉。”

　　“你没有感觉，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那…”十七岁的他，对爱情是朦胧的。“那你有感觉？”

　　“没有！”

　　虽然若梦泽希望听到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失望。“那你亲我，只是觉得好玩是吧？”

　　“嗯。”

　　“行吧！”梦泽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五个指头紧紧的扣在一起，然后举在半空中。梦泽舔舐着嘴上残留的味道，又朝许江辰笑道，“但是我牵着你的手超有感觉。”

　　许江辰眉头微皱，脸上划过一道吃惊的表情，他紧紧扣着梦泽的那只手，语气淡定的问着，心里却格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什么感觉？”

　　“就像牵着我哥一样。”

　　许江辰沉顿了一会儿，又好似自嘲般的仰天轻笑着。嘴里小声的嘀咕道:“我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