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53、第 53 章

　　“他说……你永远都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安娜说道。

　　安娜一行人来到十二区之后，胡以木总是时不时同他们见面，聊过去，聊现在，聊生活。他不可抑制地谈到薛唯这个名字，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薛唯这个女孩子，是全世界最独特的那一个。”胡以木道：“她永远都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总是在认清了现实之后，开始颓废，丧气，但是她不断地认清着现实，却从来不会失去希望。八岁那年，我父亲因为医患关系被人打了，我因为太爱我的父亲，当场哭了出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崩塌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和解决这个问题，是她，这个比我还小一岁的人，她告诉我，别哭，我们想办法。”

　　“别哭，我们想办法。”胡以木笑着说：“现在看起来，真的是一句很美的话。大多数人只知道坐以待毙，不知道想办法，但是她那么小，居然就知道，面对一切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办法。”

　　“她总是说自己很弱，很没有天赋，但是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强的人。你们两个很像，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倒。如果你们哪一天可以见面，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安娜的声音在晨曦中无比撩人：“胡医生说的，如果哪一天我们可以见面，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薛唯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看见眼前这个女人，发现她虽然总评价自己已经不再天真，但是她眼里的温柔和善良还是几乎灼伤自己。安娜的这双眼睛和薛唯很像，细长却水灵，圆溜溜地却又有延长而去的风韵。这一刻，薛唯终于决定要帮她。

　　“苏杰和你妹妹在哪里？”薛唯背过身去问道。

　　安娜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谢谢你，薛唯。你真的很讨人喜欢。”

　　“我把苏杰和克里斯汀娜安排住在十二区七城的市中心，我自己为了好找事儿干，就在改造村附近活动。”

　　十二区七城，那就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薛唯想。

　　“改造村只有一辆车，开车的司机叫黑蛋，他脾气很大，晚上从来不发车，无论别人怎么哀求他，无论事情多么急，他从来都是早上八点钟准时发车从改造村出发出去办事。久而久之改造村就形成了习惯，所以，八点之前是没有人可以从改造村出去的。”

　　“黑蛋只会从小路出发，因为那样很快，改造村的小路很小，如果能想办法堵住小路，拖延他们的时间，就来得及通知苏杰和克里斯汀娜转移。”

　　薛唯听懂了，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安娜……那你怎么办？”

　　安娜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她回答道：“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共死了两次。艾玛和艾迪离开我的时候是第一次，天晴离开我的时候是第二次。”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毫无牵挂了。但是，只要一想到有人会伤害苏杰和克里斯汀娜，我还是觉得愤怒。我知道，这是爱。这辈子，因为爱，我选择了艾迪，因为爱，我捡回了天晴，无论我被伤害多少次，我始终相信，爱是有力量的。”

　　“如果说爱能让我就会苏杰和克里斯汀娜，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我自己，我早就是破烂之躯，尽管血肉会糜烂，灵魂即将腐朽，为了我爱的人，我也毫不畏惧。”

　　安娜在晨曦中吟了一首诗，薛唯沉醉在诗里。天空在此刻投射下了温暖的白色光，薛唯和安娜都知道，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她们要就此分别，通知苏杰和克里斯汀娜之后，薛唯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安娜。她有点儿想哭，有点儿舍不得，她竟然还想和安娜再待多一会儿。她了解这么一个勇敢的人了解得太晚了，安娜薄唇鲜红，泪水清泛，眨眨眼就是整片星空。而夜色褪去，她们就要在晨光熹微里告别。

　　很快天色就亮了。薛唯把自己眼角的眼泪擦干，同安娜说了再见。安娜笑了，又回到墙边坐下，抱着双腿，看着窗外，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薛唯四处张望，偷偷摸摸走出这栋楼，拿出手机给傅远打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的声音。

　　薛唯吞吞吐吐：“我们的车……可以开一辆到改造村上面去吗？”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愣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谁又托你办什么事？”

　　薛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了脸，虽然傅远看不到：“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是事情很紧急，可以快点开车到小路上去吗？”

　　傅远用一种奇怪又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真拿你没办法。一夜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

　　薛唯知道傅远同意了，她很高心傅远无条件相信她，没有问情况就直接答应了她得请求。她有些高兴：“我马上回来！”

　　薛唯回到驻扎点的时候，傅远已经通知乔易将其中一辆车开上了小路，车艰难地开了过去，把小路堵得死死的，完全没有留出可以给另一辆车行走的空隙。乔易把车停好之后，下了车，无奈又好笑地把车轮胎扎破，一边扎还一边吐槽道：“真是忙死了，主业都忙不过来还要搞副业。”

　　等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他就靠在车门上等着。没等多久，有一辆卡车就慢吞吞地从远处开过来了。远远地看到乔易这辆车，黑蛋就开始鸣喇叭。

　　“让开！”黑蛋没好气地吼道。

　　乔易起身，把衣服整理好，上前去，陪笑道：“嘿，不好意思，我这个轮胎坏掉了，开不出去，你要不等等，或者绕个路啊！”

　　黑蛋有些恼火，这个时候绕路至少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车上的人基本都是昨天从那小房子里出来的，这趟就是要去把苏杰和克里斯汀娜一并给抓回来。因为前方堵路了，他们也还是吵吵嚷嚷起来。黑蛋心里清楚，这批人从改造村出去，不是干什么好事出去的，看见他们的脸，黑蛋就不舒服，他朝里面吼了一句：“吵什么吵？我开车还是你开车？”

　　这个时候，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朝乔易喊：“你没带备用轮胎？”

　　乔易心里突然一咯噔：“备用轮胎？有还是没有啊……糟了，出来的时候忘了确认这件事情啊！”

　　看见乔易没有接话，有些犹豫的样子，车上的人准备下车去查看。黑蛋块头大，一下子解开安全带拦在他们面前：“哎瞎起身干什么？坐好，我去看！”

　　眼看着黑蛋朝自己走过来了，乔易有些发怵，同样都是男人，这个男人可比自己高大多了。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车的后备箱上。黑蛋胡茬满面，一脸铁青地走过来，把乔易扒拉开，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后备箱。

　　接下来的场面就比较尴尬了，备用轮胎有，还不止有一个，就结结实实躺在后备箱里，乔易只恨自己听到“情况紧急”几个字就赶紧跑了出来，都忘了把备用轮胎给拿出来，现在好了，这趟来拦路不是等于白来了么？

　　他战战兢兢地瞟了黑蛋一眼，没想到黑蛋眉头一皱，把后备箱一关，又把嘴里叼着的烟拿出来，扔到地上，用皮鞋一边踩烟一边吼道：“啥都没有，换不了！”

　　乔易感激地忘了黑蛋一眼，虽然他并不知道黑蛋是什么人，为什么在种情况下选择帮他而不帮其他人，他还是对黑蛋刚刚的行为充满了感激。黑蛋心有灵犀地回了一下头，同乔易对视了一眼，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兀自走回去了。

　　“喂，黑蛋，你不能直接开过去吗？现在绕路要耽误很久的！”有人吼道。

　　黑蛋二话不说往车上锤了一圈：“要不你/他/妈来开？行不行？啰里啰唆！”黑蛋淬了一口，车上的人一下子都不作声了。

　　“我现在要掉头绕路，要坐车的就坐，不坐的自己下去走路去，不拦你！”黑蛋把这句话扔在那些人脸上，开车就准备掉头。乔易站在不远处看，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都是佩服。

　　眼看着黑蛋开车往回退了，乔伊拿出电话，打给了薛唯：“问题解决了，他们的司机现在去绕路了，至少还得一个小时才能从改造村出发。”

　　“好。”薛唯谢过乔易，上了从边境医院开出来的另一辆车，和傅远一起，从改造村出发，往十二区七城驶去。

　　傅远开着车，看见薛唯若有所思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薛唯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想你那晚同我说的话。”

　　“每一年，所有的帝国公民都要在小城范围内推选5个人，一共120个人，参加十二区大清洗。这选出来的120个人，要么就是身患重病所剩时日无多，要么就是所有人公认为的傻子、对世界没有什么贡献的人。这些选出来的人，就会由帝国进行清洗，以此来提升十二区的整体水平，美其名曰有利于十二区的长远发展。十二区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这些话我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薛唯道。

　　“以前我以为面对这种现实，我只能坐以待毙。但是现在有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可以为了救一些无辜的人而做些什么。”薛唯眼里有光：“我觉得很幸运，也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抓住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