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54、第 54 章

　　傅远轻声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摸薛唯的头。薛唯猝不及防地被摸了一下，先是有些惊恐的样子，转而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刚刚出发的时候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上帝还没有把那层蓝色的纱布揭开，慢慢地，月亮正在早晨那道亮光之前撤退，亮光愈来愈呈现出微微令人感觉到温暖的粉红色，愈来愈明亮了。刚刚起身的太阳呵，终于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红光四溢，把整个世界照得通亮。

　　车窗是开着的，薛唯望向窗外，闻到了街道上一片潮呼呼的露水气味，属于改造村的独特的香甜的晨光的味道。薛唯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在这里闻到开始飘荡的饭菜的香味。薛唯自己观望着四周，发现确实有炊烟升起，原来改造村的大部分人也在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的世界一定没有那些你死我活的纷争，只有今天吃什么，天气怎么样，开心吗，明天又有什么计划这些事情。薛唯觉得有些怀念这样的生活了。

　　车子很快开到了七城市中心，傅远找到一个地方把车停下来之后，薛唯就赶紧顺着安娜告诉她的位置找了过去。车子不过只开了一小时不到，但是这里和改造村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光景了：在七城的市中心，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在灿烂的晨光下似一个个巍峨的巨人，再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是两排巨大的立交桥直升到天，往下看过去排布着错落有致的商店、写字楼、居民房……鳞次栉比，巧夺天工。现在薛唯就站在立交桥正对面的远处，在众多健硕高楼拥簇下，薛唯感觉到自己很渺小，就像自己第一次看到空中汽车一样。

　　薛唯把自己的眼光收回来，发现自己面前正矗立着很大的两栋建筑。两整座建筑从上到下，都铺满了暗碧蓝色的钢化玻璃。两根巨大的避雷针高高伫立在顶层上，远观如两个巨人谁也不服输地面对面博弈。

　　然而在两栋高楼背后的一层五层矮房里，薛唯总算找到了苏杰和克里斯汀娜的房间。她赶紧敲门，发现没有人应。

　　与傅远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薛唯又敲了门，发现还是没有人应。无奈，薛唯和傅远只好说自己有急事，一定要进去，让房东打开了门，索性他们可以拿出边境医院的身份证明，房东看他们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把门打开了。打开门之后，薛唯才发现，这是一个较小的两室一厅，但不管是哪个房间，都没有人。只是客厅里还有两杯茶，摸上去还有点温热，看样子是刚刚离开不久。

　　薛唯慌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苏杰和克里斯汀娜遭遇了危险，她从房间里冲出来，跑到屋外去问房东两个人的去向。房东是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女人，头发零零散散地盘在脑后，看起来非常慈祥，看见薛唯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她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回答道：“这房里的两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出去了。”

　　“知道他们是去哪里吗？”傅远问道。

　　“具体的我不清楚。不过我好像听说他们碰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昨天晚上开始就已经收拾东西了，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房东回忆道。

　　薛唯很着急，这些信息太宏观了，苏杰和克里斯汀娜如果已经离开的话，她要到哪里去找呢？是因为听说安娜的消息，往改造村过去找安娜了吗？还是另有别的安排？她到底要怎么才能通知得到他们呢？

　　薛唯陷入了躁动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她慌张的时候，傅远从身后一把拎住了她：“薛唯，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

　　薛唯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地在颤抖。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慌乱了，抬头看走廊上挂着的一面镜子，由于没有休息好，眼圈乌黑的，皮肤也爆出了红点，索性是个护士，头发还好好地盘了起来，这才显得没有那么凌乱。她想起不久前安娜还同自己说过的话：“薛唯这个女孩子，是全世界最独特的那一个。她永远都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总是在认清了现实之后，开始颓废，丧气，但是她不断地认清着现实，却从来不会失去希望。”对啊，她得想办法，得赶紧把事情解决，就这样不断地给自己的心理施压没有任何作用。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来，和傅远商量了一下，谢过房东之后，同傅远一起下楼，开始问楼下的每一个小摊小贩。这些小摊出摊特别早，几乎是凌晨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做生意了，他们之中说不定有注意到苏杰和克里斯汀娜行踪的人。果不其然，几乎把小摊差不多从头问到尾之后，终于有人提供了有效信息了：“我看到过啊，今天一大早的，我还在这里揉面，一男一女就提着东西从那栋楼走出来了嘛。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哦，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两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薛唯欣喜若狂，房东每三个月会检查一下楼里的租户的卫生问题，今天刚好就是检查的那一天，所有的房门她都敲开过，确认过里面有人，而且没有离开，只有苏杰和克里斯汀娜的房门没有敲开过。既然没有其他人离开过，而包子铺的老板又看见过一男一女从那栋楼出来过的话，很大的机率就是苏杰和克里斯汀娜了。

　　“哦……他们好像上了一辆车，车子……车子的外观我没有印象了，不过因为都是做餐饮生意的，车上的牌子我看得特别清楚，写着丰原饭店呢！”

　　丰原饭店！薛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出神，她好久都没有回到那个地方了，没有想到这回莫名其妙地同丰原饭店又扯上了关系。不过她来不及想太多，此时此刻，她一心只想把安娜交给自己的事情给办好。就在她陷入沉思迈不开脚步的时候，傅远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他大喊了一声：“薛唯！”

　　薛唯回过头去，隔着一条马路，刚好和傅远对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懈怠，全心全意地始终同薛唯站在一起。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薛唯可以看出，傅远也是惶恐的，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和薛唯来不及解释就催他上路的紧迫感一直压抑着他。尽管他现在看起了仍然是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脸庞，可是眼底的疲惫还是出卖了他。

　　薛唯心疼了，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这件事情拖延得越久，牺牲的人越多。如果她们不赶快回去，巡诊的进度也会被拖慢。于是薛唯转头谢过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车。

　　通往丰原饭店的这条路，薛唯现在看依然很熟悉。每次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总是很自然就把头偏向外面，看窗外的风景，虽然第一次回到丰原饭店的时候，她并没有精力去看，她身体不舒服，在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心动魄之后，她被吓得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之间，只有陈安时替自己盖被子的感觉，同司机讨论怎样开更快的声音。其他的一切她都没有了印象。

　　之后，她在丰原饭店工作的时候，总算是有机会看窗外的风景了。她把那天晚上没来得及看得风景看了个遍：她总是在清晨出去帮忙进货，所以那个时候坐在车里，窗外的光线会越来越亮，鸟儿的鸣叫声就很奇怪了，竟然会由唧唧喳喳的热烈喧闹，到渐渐减少，可能是阳光逐渐猛烈，它们不再聚集了，也可能是虫子都起床了，它们为了填饱肚子，都跑去捉虫子去了。

　　在行驶的途中，薛唯偶尔听到悦耳的歌者，在车顶部叫了几声，飞来又飞走。每次行到途中的时候，因为贪恋风景，薛唯总是会特别注意时间，生怕还没有看够风景，行程就结束了。所以她总是不断地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还有二十分钟、还是有五分钟……就这样细细地算着时间。不知不觉之间，太阳已上树间，将光线淡淡地抹在车窗上，投在车内的光罩着浮尘，细小的颗粒在光线里快乐地上升下沉，好像穿着一件漂亮裙子的芭蕾舞演员，不段地旋转着，令薛唯都想跟着这脚步一起旋转。

　　薛唯慢慢地失去了意识，直到傅远又把她叫醒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丰原饭店了。

　　熟悉的饭店，熟悉的一切，所有的东西一点没变。这个时候，洗菜员依然各说各话地蹲在地上洗菜。发现有一辆车靠近了，她们就突然停止了讲话，齐齐地往这辆车看过去。

　　看到下来的人是薛唯，她们吃了一惊，不知道薛唯此时此刻回来是干嘛的。其中一个洗菜员站起身擦了擦手，进屋去叫陈安时。

　　等傅远和薛唯到了大堂中，陈安时才从楼上走下来。

　　走下来的一瞬间，他看到薛唯，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薛唯洁白的面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恬静美好地交织在一起。因为又经历了一些其它的事情，在医院中工作，这些经历给她镀上了独特的色彩，令她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觉。

　　陈安时看到她那对浓密的、微蹙的眉毛，在不停地眨动着，一下又一下，无比灵动，同时也使她的眼睛显得特别美。陈安时内心很幸福，但是他又明白此时的薛唯已经不是之前的薛唯了，她的眼里不再是不经世事的天真和好奇，反而是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走下楼。脚步声立马引起了薛唯的注意。薛唯抬头往上去，这个在她刚刚来到十二区就救了她的男人，和之前一点变化也没有。如果非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可能就是不如当时开心了。

　　“薛唯，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陈安时笑了，礼貌地同薛唯打招呼。

　　“我来这里是找人的。”薛唯道：“陈安时，我想问一下，你这里是不是有叫苏杰和克里斯汀娜的人？”

　　陈安时听到这两个名字有点警觉：“不好意思，没有这两个人，我想你找错了。”

　　薛唯听出了陈安时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她直到陈安时心有不安，还不能确定她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于是又解释道：“没关系，你告诉他们，是安娜让我来的。他们就会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