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39、第 39 章

　　青黛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挣脱开拉住她的人，凑上去不发一语地把林弘楷脸上的血和泥擦干净，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拖进车里。然后，她就着车上的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条条捋顺，星光下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像跳舞的精灵，在黑夜里发光。最后，她又坐了回去，将林弘楷拉到自己怀里，温柔地轻轻在他身上抚摸着，看也不看其他人，以一种及其冷静又低沉的声音说道：“在哪里签字，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她自己。副局长搓搓手，像谈成了一笔巨大的生意，眉开眼笑：“像许小姐这么明事理的人不多了，行，那咱们赶紧去局里，早办完，你们就早回去！”

　　一路上，青黛时而望望窗外，星河披洒在黄土上，整个十二区好像宇宙的分界线，波光粼粼的银河慢慢地汇成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在她的上头，令她感觉呼吸困难，有点想哭；时而又低下头检查林弘楷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按一下他的器官，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手过之处，皆是血和泥的混合物，散发着一种腥臭的植被腐烂的味道。车子明明没有开多久，青黛居然觉得过去了一整晚。

　　而另一边的乔易打来电话的时候，青黛和林弘楷正好在警局里。当时副局长已经把文件递了过来，让青黛在文件中指认和承认林弘楷妨碍十二区公务罪与盗窃罪，也不知为何这个晚上她的听觉变得非常敏锐，一下就听见了听筒里乔易的声音，这一刻她又忍不住了，上去抢电话，一边抢一边喊乔易的名字。看见这个情况的副局长赶紧叫人把她拉开，生怕她把事情给搅黄了，还叫人赶紧挂电话。平静下来的青黛最终还是签了文件。

　　接下来他们要在警局里面对的就是林弘楷的处理问题。

　　“刚才谁打电话？干什么的？”副局长看一切都办妥了，才想起刚才那通电话。

　　“是边境医院报的案，说是在十二区改造村那边发现了几具尸体。”有人回答。

　　副局长一听心里就有数了，他掐着手指算，应该也快到时候了，新一年的十二区大清洗就要开始了，他手上马上要开始办业务了。不仅要办理有一些人从十二区往高等区调的业务，还要办理一些高等人降到十二区成为低等人的业务。一年最忙的时候就要来了。

　　十二区现在共有有24个小城，每一个小城都要推选5个人，共120个人，参加十二区大清洗。与此同时，对大清洗贡献最大的前12个小城，每个城都会有12个可以从低等人升上高等人的名额。

　　不过这些事情本身还并不是最麻烦的，推选什么人出来或者升什么人上去，其实并不是十二区区警局要操心的事情，更直接一点说，他们还没有资格操心这些事情，升到高等区的人都是十二区非富即贵的人，即便是警局里的谁知道他们的真面目，知道他们私下都做些什么，或者对他们之中谁有意见，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该管的事情就没必要去管。大清洗这件事情，按理说他们也管不着，用副局长的话说：“你永远不知道人类为了活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人人自危，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被推送去大清洗，于是区民之间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牺牲掉贡献不那么大的人，就像是动物群逃离危险的时候，被留在最后的永远是年迈和年幼的动物，走在最前的永远是最年轻有力的那一批。所以，其实还没等警局的人反应过来，参加的大清洗的人就已经差不多选出来了，区警局只要派人去监督实施一下就行。

　　但是，这也容易滋生问题，那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一年之中案件最高发的时期，这就大大加重了区警局警员的工作量，警局要不断保持高度警惕，随时准备派人往十二区各个小城跑。不仅如此，这段时期还是他们干啥啥不行吃力不讨好的时候，因为情况实在太乱，他们也有被报复、被打被骂的风险，偏偏理事长是一个工作狂，十二区的情况越是紧张，他就越是要鼓励区警员们好好工作，这就让副局长伤透了脑筋，因为他并不是很想“好好工作”，平时他的口碑就不怎么样，这个时候，他逃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思好好工作。

　　在整个十二区，情况最乱最棘手的，就要属刚刚乔易打来电话的他们所在的改造村。改造村，顾名思义，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看这名字就不是很稳定的样子。世界分区之前，这一块就很乱，分区之后，其他地方都划分好了，这一块依然不受重视。后来因为人类活动造成了全球变暖、水土流失，有一些地方已经吃不上粮食了，也常常发生自然灾害，奥西里斯的高层终于开始重视起那些之前他们看不上眼的地方。

　　由于一些热门地皮都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改造村像一个无忧无虑的睡美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原先鲜为人知，现在却成了宝藏之地，土地肥沃，地势独特，奥西里斯就开始改造这一批地段，并且命名为改造村，严令禁止在改造村区域搞任何伤害环境的改造。

　　但是既然是村，也就不会太繁华，市中心的人类像寄生虫一般从中汲取营养，却又对这块地方嗤之以鼻，很少往那里去。改造村成了一块母地，为了十二区其他地区贡献自己，但是自身的资源又跟不上，于是滋生的问题就越来越多，每年大清洗的时候，案件最高发的地区又是改造村。现在理事长不在，副局长本来还在纠结着，要拿改造村这块地方怎么办。现在，看着眼前的林弘楷和青黛，他突然有办法了。

　　林弘楷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还在疼，疼得他狠狠咬紧牙关，汗不停地留下来，但是他一言不发，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独自承受着，一是不想服输，二也是不想让青黛担心。副局长慢吞吞地凑过去，在他身边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想把我给打一顿。”

　　他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林弘楷确实想把他打一顿。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么说吧，我们都是同事，我就不关你了，而且，我还给你寻了一个好去处。怎么样，听一听？”

　　林弘楷心里想，难道我说不想听，你就不给我讲了么？

　　青黛签完文件，注意到了这边副局长又在使坏，她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坐到了林弘楷身边。

　　几个警员也不是不知道青黛的破坏力，看见她坐过去，立马就来到副局长旁边把他团团围住、保护住。副局长倒是摆摆手：“嘿嘿，行，你们两个一起听。”

　　“今年的大清洗，快要开始了，你知道吧？”副局长开门见山。

　　说到这里，林弘楷已经懂了。

　　“你吧，能力挺强的，能办事，好办事，还能办好事。我看如果直接把你革职呢，多少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既然实力是在的，我也就从轻处理。这样吧，就给你降个级，今年，派你过去改造村，好好监督情况，我相信你应该没有意见。”

　　林弘楷意见大了，但是也只能说没有意见。况且，他现在还有有意见得资格么？

　　青黛是知道改造村的情况的，但是她也一言不发。她知道，现在除了忍气吞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尽管她真的很不想林弘楷去改造村，这简直是把他往虎口里送，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扭得过副局长吗？

　　副局长看他们除了脸上的冷漠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就兴高采烈地叫人准备了车：“不劳你们亲自过去，既然是我把你们接过来的，那当然也得把你们送走，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末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回过头来问：“许小姐是单独送你去边境医院，还是？”

　　青黛马上接话说：“我现在不回边境医院，我要去送他。既然你要让林弘楷到改造村去，那就先送我们过去，等我一切都办好了，再把我送回边境医院。”

　　副局长脸上得肉推了起来：“一定，举手之劳。”说完就去安排车了。

　　天已经蒙蒙亮。青黛给边境医院各个科室的主治医生分别打了电话，又安排了几个她不在的时候有能力管事的人，说自己可能要今天晚些时候再回来，请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边境医院的事情。那边的医生们心情沉重，警员过来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现在青黛又突然不见，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青黛出事了，但是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问，只是一口答应下来，说只要自己在，就绝对不会让边境医院陷入危险。

　　几个电话打下来，同事们都信誓旦旦，青黛也不禁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