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17、第 17 章

　　“谢谢罗福医生。”胡以木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福医生最后交代了一句：“但是，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

　　“好。”胡以木在电话那头答应道。

　　劳累了一天，薛唯在傅远安排的房间里沉沉睡去。第二天，阳光从窗子洒到薛唯脸上的时候，她醒了。醒来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昨晚睡得很沉。来这里之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边境医院在十二区和十三区交界的地方，虽然背后就是边境线，有些荒凉，黄土地一片叠着一片，印出蓝色与橘红色交融的天空，几乎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偶有，也只是形单影只地挺立在那里，像一个朝着远方观望的女子，等着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的爱人。但是景色真的很美。不像闹市区、区中心，永远声色犬马、灯红酒绿，五颜六色的杂草丛生，把人包裹在一片斑斓里，好像要在这个高速发展的世界里温暖地失去生命。

　　薛唯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突然门被傅远推开：“我没有时间照顾你，你换好衣服，就下来帮忙吧。”

　　傅远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还没等薛唯反应，就带好口罩下楼去了，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应该是有手术的。

　　傅远和陈安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一个和善、一个高冷；一个说话迂回婉转，一个不怎么爱说话。没有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关心和温柔，薛唯反而舒服多了。她要的就是“没有时间照顾你”，她不想时时刻刻被人照顾，被人教，她只想自自由由的。

　　自由……薛唯有些惊愕。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对自由的渴望，这是一种自己把握自己生命的感觉，不是随着别人的安排过一生，不是自己太差只能被动地选择自己的一生，也不是受到某个男人的控制和调教过一生，而是真的开始憧憬属于自己的一生。

　　她换好衣服下来，仔细打量了整栋边境医院。没错，只有一栋。伊雯捷琳，薛唯知道的就已经有两栋了，一栋门诊，一栋住院，再加上其他科室和住院部，薛唯不知道的，少说也有六七栋楼了吧。但是边境医院就寒酸多了，所有的门诊都挤在了一楼，二楼和三楼就是住院部。

　　昨晚在车上，青黛就告诉过薛唯，来边境医院住院的人，都是非常非常紧急、必须得住院的人。其余稍微不那么紧急的人，都被送回家了，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给他们住。为了照顾到大多数病人，傅远每个星期，都会亲自开车把附近他的病人的家拜访一遍，虽然不能来住院，但是他能亲自下去照顾和查看，也是好的。

　　薛唯一下楼，就发现这里的氛围不一样。每个病人好像都得到了非常优质的关怀，不仅和医务人员打成一片，聊成一团，好像生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青黛每天都像是人来疯一样，陪她的待产小姐妹们耍来耍去，像一个活泼又霸道的大姐头一样。薛唯详细问了，才知道青黛把备孕、孕间、孕后的所有知识都清清楚楚地印了一本册子，发到了每一个来妇产科或是相关妇科咨询的女生，不仅是这样，还照着她的想法专门开设了一个女性关怀所，所有困扰的女性都可以预约。这个女性关怀所一开始就是青黛亲自操刀，后来做起来了，也招募了一些同她志同道合的医生一同打理。所以所有的女性都很喜欢青黛。薛唯觉得很羡慕，因为青黛这个人真的死很有人格魅力。

　　乔易是边境医院的首席护士长。讲出去会有点奇怪，一个男人竟然是首席护士长，但是没有办法，他长得就是很治愈，无论男女老少，看到他的瞬间，就能够被他治愈。再加上他的父亲就是伊雯捷琳的罗福医生，大家觉得既然是出生在这种医学世家的，肯定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就非常信任他。乔易自己也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万事都是病人当前，把边境医院的护士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薛唯今天才第一天来到边境医院，傅远嘴上说下来帮忙，其实是想让薛唯熟悉环境，之后她就要接受乔易的安排，成为边境医院的护士了。这个时候，薛唯才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才是自己真正喜欢做和要做的事情啊，经过之前一段乱七八糟的黑暗日子，她才更加懂得了这样和自己职业理想相符合的工作，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很多人的人生都充满戏剧性，自己最最梦想的地方，有可能这一辈子都去不了。你若订好了今后会在哪个城市发展，有可能忽然之间，命运就会同你开玩笑。就像现在的薛唯，她已经从伊雯捷琳中心迁了出来，对她来说，伊雯捷琳已经是一个再也无法到达的远方，但是她很感激，傅远的边境医院能够接纳她，重新给她一次机会。

　　就在薛唯朝气蓬勃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新来的？”

　　薛唯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逛到了走廊末尾，背后就是一个比较陈旧的木门，这个苍老的声音，正是从背后木门传过来的。转过身去，是一个背有一些佝偻，但是人依然神采奕奕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正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薛唯。

　　“是的。请问您是？”薛唯礼貌地打招呼。

　　“叫我祁叔就可以了，他们都这么叫我。”祁永峰答道。

　　“好，祁叔好。”薛唯立马叫了一句。

　　“今年好像还没招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是招聘来的？”祁叔问。

　　薛唯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傅远医生带我来的。”

　　“啧啧啧。”祁叔连连惊叹：“那小子从来都不自己单独带人回来，居然把你带回来了，啧啧啧……不简单。”

　　人人尊敬的傅远医生，在这个老叔的眼里，竟然是“那小子”，薛唯心里不禁好奇，这个祁叔到底是什么身份？

　　祁叔看出来了薛唯的疑问：“别猜了。我就是一看门的，没什么大用处。”他摆摆手。

　　薛唯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一下就被参破了。

　　“你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祁叔这么问，是早就看到了薛唯的表情，她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工作伙伴，喜欢这里的氛围。但是祁叔却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提醒她。

　　“很好。比我想象得好，让我很有归属感。”薛唯说。

　　祁叔连连摇头：“小姑娘，归属感？你很会用词。归属感这个东西，早在分区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

　　薛唯听了，便盯着祁叔的脸，仔仔细细听起来。

　　“人找不到自己，谈什么归属感？分区了之后，人就不再是人，只不过是工具而已，工具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这个世界持续地运转下去……不如说，我们所有人，各司其职，各自在各自的位子上，成了地球的零件。”祁叔转过头去，靠在门边，眼睛看着木门外潦倒宽阔的风景：“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有什么意思，谈什么归属感？”

　　薛唯想问什么，被祁叔打断了：“小姑娘，你叫……薛唯对吧。对，薛唯。你要知道，你看到的这些，只发生在边境医院，因为在这里，病人才是病人，每个人，包括乔易、爱玛，还有傅远那个小子，所有的人，都是真真正正的人，每个人都有享受治疗的权利，医者也在治疗中获得幸福感和成就感。人们会哭，会笑，会伤心，也会释怀。”

　　“但是在其他地方，若你得了病，仪器检测出，给你医治要花费的资源，比你本身能够制造的价值还要多，那么，你就会被世界抛弃。没有人会来医治你。你就是一个用旧了的，修不好的机器，不会有人来修你。”

　　“你很幸运，来到了边境医院。这个世界，或者说十二区，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祁叔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薛唯觉得很可怕，祁叔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在其他地方真实发生的吗？仪器说你没有用，你就不配为人，就只能被丢弃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可怕，但是，薛唯的感受还不太深，她只知道，残忍在发生，但是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多残忍。她没有接祁叔的话，只是看着祁叔说完这番话，又缓缓走出木门，在木门外的一条椅子上躺了下来，优哉游哉地吹着风，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小唯唯，你在哪里呀！”正在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的时候，乔易和青黛来找她了。

　　“诶！我在这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马上答应了一声，朝祁叔说了再见，就小步跑了回去。

　　大厅里，青黛和乔易正在四处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