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10、第 10 章

　　阳光暖烈。十二区五光十色，各色生灵盛开，只有边缘地带还是早晚有些清冷，中午却热得难耐。穿着长袖衫、带着围裙的薛唯从丰原饭店走出来，加入了门口一堆洗菜的队伍中，开始认认真真地洗起菜来。

　　薛唯洗菜还带着职业病，每一丝一毫都得洗干净，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原先不是这行的突然转来做这行，手艺还是有些生疏的。虽然她的洗菜方法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你同别人不一样，就是最大的问题。于是，一旁其他洗菜的阿姨看不下去了，有的恭恭敬敬地坐近薛唯，教她怎么洗又快又不废水，有的直接来个白眼，骂了句“不知道留她下来干什么”。

　　陈安时察觉到场面有些尴尬，把薛唯叫回来：“我们去区警局。”

　　薛唯擦擦手，收好东西进来，一边脱围裙一边问：“有线索了？”

　　陈安时点点头，带好东西，领着薛唯，开车往区警局过去。这事儿，前前后后闹了有半个多月了，如果在没有线索，陈安时就要考虑，是不是得往前几个区上报了。

　　半个多月前，一声枪响，把伊雯捷琳医学中心门口的所有人都惊动了。

　　当然每个人心里的惊讶都是不一样的。陈安时和傅远的注意力在薛唯身上，在场的医生护士注意力在医院名誉身上，而闻声赶来的区警长林弘楷，注意力则在今晚还能不能睡得成觉身上。

　　百鬼夜行，各怀鬼胎。

　　薛唯只记得，因着这声枪响，她一下子就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还有一种躺在病床上被解剖了的感觉，嘴里胡乱地喊着“胡以木”的名字，再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发现胡以木不在身边，自己躺在尚有些温暖的病床上，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但是惊险是一波接着一波，心才安定下来，病房门好像撞上了一头野猪一样，被撞开了。

　　薛唯奇怪地竖起脖子，看到领头的是一个保安，然后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人，很英俊，属于头发丝都非常听话的那种，干干净净，皱着眉头焦急地冲进来，再后面跟着的就是陈安时，接她回丰原饭店的男人。

　　“干什么？”薛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刚醒过来脑子也还不清醒，她也不知道是对谁问的，反正就这么问了一句。

　　傅远和陈安时都松了一口气，显然，这声枪响和薛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

　　那么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没一会儿，林弘楷就来到了薛唯的病床这边，他吊儿郎当地拨开人群，一脸嫌弃的样子，环视了病房一周，又带着人进来搜查了一圈，才双手插兜，转身对傅远和陈安时说：“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顺手递过来一张照片。

　　确实就是凶案现场的照片，男人被枪杀了，倒在一片血河之中。照片中的男人，是丰原饭店的司机。

　　陈安时从人群中窜出来接过照片：“这是我的司机。”

　　“他为什么会死？”陈安时顺口问出一句。

　　林弘楷围绕着屋子转了几个圈，每转一个圈都振振有词地说道：“人被杀的原因很简单，听了不该听的话，见了不该见的东西，拿了不该拿的财物，爱了不该爱的人。”

　　每一种原因在这个晚上细细想来，都很恐怖。照他这种说法，司机今晚有可能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拿到了什么，或者碰巧爱了什么心动女神。但问题是，今晚人就这么多，都在这么个范围里面了，他获取的信息，不就隐藏在整个医院里？

　　这么一想，恐惧瞬间蔓延开来，一瞬间大家都在怀疑身边的人。只有薛唯一个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好像中学听物理课一样，勉勉强强跟上了，忽然一走神，什么都听不懂了。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她索性头一落，继续贴着枕头睡了起来。

　　当晚林弘楷就一直在细细排查，最后排查到的关键人物，就是罗福医生。这要从司机死亡的地点说起，他原先把傅远送了过来，是直接去停车场停车了，后来找到了停车场直接通到医院大楼的电梯，但妙就妙在，电梯不停一层，他直接就上到了二层，被杀的地点，就在二层的楼道里。

　　而当时刚刚和傅远周旋完的罗福医生，人就在二楼。

　　林弘楷派人调查审问，但是罗福医生的嘴像被铁水焊住了，咬死都说自己就在办公室里面，什么也不知道，听到枪声才出来。

　　林弘楷没有办法，只能把现场封锁起来，慢慢调查。为此，医院工作人员闹了很久，说这样影响病人休息，而且医院还做不做生意了？林弘楷不管，该围的依然围，没在怕的，结果一回去就被理事长骂了，说人家伊雯捷琳医学中心是奥西里斯帝国直属的，医院里全部都是大腕，你说围就围，病还治不治了，研究还做不做了？全球变暖，疾病频发，传染病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不做生意，你来做？你为了查一个人，毁了所有人？

　　批得林弘楷灰头土脸，迫不得已撤了封锁，换成私底下查。毕竟陈安时这批人好说话多了，你跟他说私底下查，他答“理解，理解”。

　　这不，案情刚有了眉目，林弘楷就把当天晚上几个人，叫了过去。

　　薛唯刚到林弘楷的办公室，就听见林弘楷在发火：“他是佛？还请不动的？”

　　她跟在陈安时后面慢慢地开门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悄悄听他们说话。

　　理事长还在安抚林弘楷：“特拉维斯，你要冷静。罗福医生那是在救人，救完人了，他就来了，你不能限制他的自由，是不是？”

　　薛唯听懂了，原来是在埋怨请不动罗福医生。她慢慢环顾林弘楷的办公室，看着傅远医生——她半个多月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的职业的——也坐在不远处一个小沙发上，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上班，我不是在上班？凭什么我要等到他下班了，我还加班？”林弘楷把资料往桌子上一砸。

　　“特拉维斯·埃里森！”理事长也生气了，“你给我把语气放好点！区民们都在这里看着，你这样，像什么话！”

　　林弘楷心不甘情不愿地冷静下来，在办公桌前坐下。理事长又安抚了几句，就出去了，剩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等到快要吃午饭的时候，林弘楷刚起身准备出去，门口小弟来汇报：“队长，那个，罗福医生来了。”

　　林弘楷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说了一句“请他进来”，但薛唯觉得那语气像是在说“把他杀了”。

　　人员终于到齐，林弘楷才开始讲话。

　　他说，当天晚上，有人目睹了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离开，但是看不清面孔，只看得见衣服上有一个向日葵的标志。

　　林弘楷拿出模拟图给大家看，问，有没有见过这个标志。

　　陈安时和傅远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标志，但是薛唯却觉得这个标志好熟悉好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只好也说了一句没有印象。

　　轮到罗福了，罗福当然也是死死咬住，说没见过。

　　林弘楷其实早就料到他们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了，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给他们看这个标志。如果真的心虚，看见自己已经查到了这里，一定就会有所行动，从这里切入，查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再交代了一些事情，询问了一些事情，林弘楷就把他们放走了。走出区警局，站在台阶上，已经离近中午，周身燥热难耐，薛唯脱下外衣，被傅远一把接住：“事情做得怎么样？真的不考虑来边境医院？”

　　半个月前，薛唯是考虑过去处的。毕竟边境医院符合她的本行，待在那里，她也算是能帮得上手。但是，让她来丰原饭店，是胡以木的意思，既然是他的意思，就肯定有他的想法，她全心全意就想听胡以木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丰原饭店，也不考虑工作的事情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惰性又闻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味追了上来，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找个地方安安分分地呆着，顺便找机会，再去找找胡以木，也调查一下胡以木所说的事情。

　　如果说她逃出来的那个地方真的这么危险的话，那她也要把胡以木给救出来，但现在，她还在找方法。

　　还没等薛唯说话，陈安时就绕了过来，扯过薛唯的衣服：“傅医生，薛唯她已经在丰原饭店住下来，知道您医者仁心，担心病人，但是她已经恢复了，丰原饭店也一定会帮她把事情都打点好，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陈安时脸上虽然笑呵呵的，但是谁都能看出来，他和傅远正在暗中较着劲。

　　傅远没有再过多纠缠：“好，我相信你。今后有什么事情，再联系。”说完，就离开了。

　　薛唯随着陈安时坐上回去的车，心里还在纠结那个向日葵图案的事情，小表情一下子就被陈安时捕捉到了。他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薛唯回答了一句，脑海里又浮现出胡以木的脸来。隔着车窗，她突然惊叫了一声，把陈安时吓到了。

　　看着陈安时奇怪的表情，她只随手摆摆，说是刚刚有一只小虫子。但是此时，她已经想了起来，她确确实实是见过那个向日葵图案的。

　　那天，在她刚来十二区的时候，清晨，胡以木来找她，让她走。薛唯想哭，他便伸手过来捂住了薛唯的嘴。

　　就是那个时候，在胡以木的锁骨处，有这么一个纹身，那个纹身，就是这个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