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澜客刀

9、契机

　　顾夕给其他两人倒完茶后，又给自己浅浅倒了半杯。
　　“我们得先搞清楚，这些人找师父，是为了什么。”
　　知其所图，才能攻其要害。
　　萧溟听了这话突然问道：“师父最近和祁公有联系吗？”
　　唐翊风抬头，“前些日子，祁公给师父来了封信。”
　　“果然又是为了祁公。”
　　众人不由回想起四年前被迫从杭州搬来上海的那场连府死伤惨重的硬仗。
　　南京政府派系斗争严重，四年前，日本派人和连易接触，想要通过他请祁公出山，连易拒不合作，将日本人喷得狗血淋头。
　　结果可想而知，日本人恼羞成怒，给南京政府施压，又在连家转移到上海的路上派人截杀，顾夕当机立断留在最后吸引火力，若不是唐翊风得到消息千里奔袭赶来相救，她恐怕是连府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具尸体。
　　墨晴想起这件事就心从火起，“他们竟然还敢来……”
　　顾夕坐在墨晴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果不其然墨晴接着咬牙切齿的说：“我去宰了这个杂种！”
　　顾夕摇头，“姐，不能为了日本人把你搭进去，他日本欠我们的血债够多了，他们休想得逞，但不值得你陪上一条命。”
　　唐翊风点头，“小夕说得对，真想做掉他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顾夕轻轻叹气，双手交握夹在膝上，“四年前他们来过一次，今天又来一次，杀了长谷龙川，还会有下一个和平大使。”
　　萧溟默然良久，问道：“你说得对。”
　　“小夕有什么想法？”
　　顾夕凝视着映射在桌上的光线，“南京那边，派系斗争严重，不然也不会有人一而再的想请祁公出山，而他们和日本方面更不可能铁板一块。”
　　“我的想法是，欲取先予。”
　　顾夕将她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不出意外遭到反对。
　　“师父心里一直憋着气，你敢这么做，师父能废了你！”
　　顾夕笑着垂下眼眸，“我知道。”
　　萧溟深深吸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指着鼻子骂你汉奸！”
　　“所以，你们必须和我划清界限，脏水不能溅到连家。”
　　萧溟铁青着脸，墨晴也罕见对顾夕冷了神色，只有唐翊风犹豫半晌，缓缓说道：“我支持小夕。与其去送死，不如让他们内部斗起来。”

　　三日后，上海一家会馆门前，人声鼎沸，道路一侧停满了车，车上下来的尽是衣冠楚楚的商界人士。
　　上海一家实业公司的董事长闫家和在此宴请宾客。
　　连府早几日收到了请帖，萧溟、墨晴、顾夕今日分三拨来到这里。
　　侍者弓着身先开门帘，暖意扑面而来，顾夕被引着来到一楼大厅，她顺手从走过的侍者手上拿过一杯红酒，冲身边的人笑笑，来到角落里，看众人觥筹交错，一派欢声笑语。
　　顾夕晃了晃酒杯，慢慢搜寻着想找的人，同时将众人在心中一一对上号。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想起当年在醉云间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躲在一旁观察，与整个场合格格不入。
　　正有些微微出神，一旁来了个中年人碰碰她，顾夕转头，下意识微笑的看向来人，年纪四十左右，带着一副老学究的眼镜，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看得出并不合身。
　　顾夕并不认识他，笑着请教尊姓大名。
　　“鄙人姓宋，是闫先生的朋友。”
　　顾夕点头，礼貌的和他碰杯，“宋先生，我叫顾夕。”
　　酒杯刚到嘴边，猛然被一只手夺过去，同时手里被塞了另一只温热的酒杯。
　　两人怔愣的转头，看到萧溟沉着脸站在旁边，把顾夕的红酒一泼，“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家妹有病在身，不宜饮酒。”
　　宋原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嘴上不停的说道，“是我不好意思。”
　　他微微圆润的脸上笑容十分和蔼，开口一股文绉绉的味道：“真是不知道顾小姐于身有恙，年轻人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顾夕刚想回应几句，不妨一旁萧溟冷笑道：“她不止身体有病，脑子病得更严重！”
　　顾夕：……
　　从昨天不欢而散后萧溟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顾夕转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哥说得对！”
　　……轮到萧溟一噎。
　　这种时候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十分尴尬，但是宋原却大笑起来，带着几分爽朗，“那便祝顾小姐早日康复！”
　　顾夕道了谢，宋原便识趣的走开，把地方留给他们兄妹。
　　顾夕喝了点手中的温水，低着头，“二哥……”
　　萧溟微微一颔首，单方面拒绝谈话，“不敢当女英雄一声二哥，我还有事，不敢耽误您的丰功伟业。”
　　说着转身就走了。
　　顾夕刚想追过去，却听见门口一阵喧哗，远远的看见几个人进来，顾夕听着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便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就是这几天活跃得厉害的那位日本大使。
　　她遥遥的望了长谷龙川一眼。
　　又看到附近墨晴离开了互相引荐、交谈的一群人，笑盈盈的慢慢向长谷龙川靠近。
　　顾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好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
　　顾夕抿了口水，像是在品酒，心中暗暗感叹，今天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这位大使的命，看这位大使周身三个保镖紧紧跟着，就知道他有多谨慎。
　　顾夕移开眼神，听着闫家的人上前给众人介绍，“这位是长谷龙川先生，为了两国的和平大业而来。”
　　众人虽然神色各异，但也不太好拂了主家的面子。
　　长谷龙川微笑着向众人致意，“诸位，儿时起，华夏文化就对我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为此我学习了不少华夏的典籍，正如今日所见，我的中文，还算合格。”
　　“我此来，是想向诸位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日本使馆近日会在上海创办一家新式学堂，让更多的孩子像儿时的我一样，能学到各国的文化知识，接受最先进的教育。”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明显缓和不少，闫家和的长子立即称颂道：“长谷先生有这样的举措，可见一片仁义之心。”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轻笑，闫为荣不满的看过去，发现是墨晴，他刚想说什么，被长谷龙川拦住。
　　“这位小姐，”长谷龙川十分有礼的问：“长谷刚刚有那句话说的不妥？”
　　墨晴一手抱着肩膀，微微歪头打量着他，长睫上扬，会馆内的灯光映在她眼里流光溢彩，她唇边挂着笑容，精致的眉眼间却尽是冷意，“大使先生……喜欢华夏的文化，那也该知道，办学堂要去孔夫子的面前烧三炷香，磕上几个响头，跟老祖宗保证做孙子的一定恪守祖训，绝不敢丢了良心！”
　　“墨晴！”闫为荣怒目而视，“长谷先生好言相待你怎能恶语相向！”
　　墨晴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好言相待？闫大公子，你年岁不大，骨头怎么先软了，是喝了大使的唾沫就忘了我中华几十万人的血是怎么流的吗！”
　　顾夕远远听着墨晴掷地有声的话，闭了闭眼，压下翻涌上来的热意。
　　闫家和见儿子憋红了脸，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呦，墨侄女，动这么大的气，何必呢！你还年轻，有些事啊，是大人物们才该管的事儿，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操心的哦！”
　　墨晴还想反唇相讥，被长谷龙川拦了话头：“墨小姐……”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们国家可能有些人给你造成了伤害，但我是真心爱华夏这片土地，真心想给孩子们一个安心学习的学堂，正因如此，我才千方百计，费了极大的代价争取这次来华的机会。”
　　长谷龙川微微红了眼睛，“我想为两国的和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您以后一定会看到我的用心！”
　　说完还鞠了一躬。
　　墨晴被他一顿声情并茂的话打得措手不及，“谁信你的鬼话！你分明……”
　　“墨侄女，做人要讲道理！”闫家和拄着拐杖的手重重点地，“长谷先生带着诚意而来，你不要以妇人之见度君子之心！”
　　墨晴被他这句话恶心得不行，然而闫家的人赶紧将长谷龙川请到别的地方，周围的人纷纷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晴四处找萧溟的身影，没找到，却看到顾夕在闫家身边笑脸相迎。
　　她一气之下直接走到会馆门外出去冷静。
　　闫家人带长谷龙川在会馆前方讨好的陪话，看到顾夕，不禁讥讽上两句。
　　闫为荣向来看不起顾夕，见她不动声色，于是学着墨晴阴阳怪气明褒暗贬，“顾小姐可不像有些人，仗着几分姿色不自量力！”
　　顾夕慢慢眨了下眼，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叫人察觉不到，下一瞬，她又带着半分无奈摇了头，“家姐为人直爽明烈，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毕竟一个人在商场上打拼，我们也怕她太软了被人欺负。”
　　闫为荣冷笑。
　　顾夕看着他西服胸口的刺绣，真心诚意的赞道：“闫公子这件西服真是气派，尤其这朵木兰花，更是点睛之笔。”
　　被称赞的闫为荣脸色好了点，却没看见一边的长谷龙川瞬间阴沉起来，又听见顾夕走过来小声跟他说，“闫公子可小心着点，长谷先生今晚若是有危险，可全指着您主持大局啊！”
　　“还用你说！”
　　顾夕达到目的，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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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长谷龙川：我爱这片土地，要让这片土地换个名字。
顾夕磨刀霍霍中，闫公子，锅先借你背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