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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木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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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在连易似笑非笑的追问下,微微眨了下眼,脸上现了些茫然的神色,“师父说的是哪件事呢?”
连易勾起手指给了她个爆栗,“坏丫头,就你机灵。反过来套我的话,我可不上当,起来吃饭。”
连易打量着顾夕拎来的东西,“你这是送货来了?”
顾夕笑着打开其中一个精致的盒子,“特意给师父挑的,不知道您合不合心意。”
那是一块浑体通透的玉石,雕成俊伟山峦的样式,连易细细端详了一番,欣赏的神色不言而喻,“这雕的是泰山?”
顾夕点头,“师父好眼力。”
连易将玉石小心的放回去,似是有些奇怪,“你两年不回来不会是为了省钱买这些东西吧?”
顾夕无奈摊手,“师父,您刚刚在电话里已经教训我一顿了,别这么奚落我了。”
连易大笑,带着顾夕穿过杂货铺后的庭院,唤了声,“菜来了没有?”
顾夕好奇的探了头,难道师父请了个厨子?
厨房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来了连爷,您瞧好。”
说着从厨房间流水的端出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最后从厨房里出来了一个壮士黝黑的汉子,手里还拿着跟白萝卜,“爷,全按照您的吩咐,保准让你心满意足。”
连易满意的点点头,跟顾夕介绍,“这是中南饭店的新厨子,姓杨,从北面来的,今天请来给你尝尝鲜。”
顾夕乖巧的打招呼,“杨大厨。”
杨师傅圆脸上有两道粗壮的眉毛,一笑起来特别憨厚,“不敢当不敢当,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您的高徒,文静秀雅,深藏不露。”
连易一时不知道这位大厨是褒是贬,顾夕忍着笑意和大厨客气的寒暄几句,看屋中的人都撤了出去,就扶着连易进了屋。
刚一进屋,顾夕又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下,圆桌上满满的摆着近二十道菜品,蟹粉豆腐、葱油清蒸鮰鱼、水晶虾仁、芦笋排骨汤……甚至还有顾夕爱吃的北地烧豇豆,这虽然是整桌菜中最接地气的菜,却因冬日难得更加珍贵。
连易看着顾夕震惊的神色,微微得意,虽然他的厨艺一言难尽,但世上会做菜的人还是不少的。他看顾夕抬起头,满脸崇敬的对他说:
“师父,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下个月也吃不完吧?”
连易脸色一僵,“管那么多干什么,入座!”
饭桌上,连易边吃边问顾夕:“我听说,醉云间一年前封了,你知道吗?”
顾夕喝着汤,闻言抬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连易将熏鱼往她面前挪了挪,“我当年一直不解,林老板居然舍得放你走。”
顾夕冲连易一笑,“这件事很简单,老板娘的亲侄女来投奔,很多事就不是我这个外人方便插手的了。”
原来如此,连易点头。
“而且我早就觉得老板娘不想开了,正巧有个借口,我知道这个时候走,老板娘会送我这个人情。”
连易见她没怎么动那条鱼,又把八宝鸭挪了过去。
“你二哥昨天被查了,你知道?”
顾夕割了一点鸭肉吃,“知道,听说日本大使被刺了。”
连易听得“日本大使”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今天不止查刺客,还满街折腾算命的。”
“算命的?”
连易将桌下的酒提上来,“昨天陈先生过来提了几句,他们截获了延安那边的信息,说上海有个接应的人,代号‘神棍’。”
顾夕抬起头,轻声重复了一遍:“神棍……”
连易倒了酒,皱着眉问她:“怎么吃得这么少?菜不合胃口?”
顾夕摇头,盯着满桌丰盛的菜肴,有些忧伤,“我二哥在给我调理身体,不让我多吃这些浓油赤酱的。”
连易接着问:“胃病犯了?”
顾夕小心翼翼看了连易一眼,点点头。
连易有些严肃的说萧溟做得好。
顾夕看他边教训她边喝下第四杯酒,更小心的说:“他好像,也不让师父喝太多酒……”
连易僵住,磨了磨牙,看顾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只得将酒壶放下,蹦出一句“逆徒”。
也不知是在说萧溟还是再说她。
上海,日本领事馆。
日本领事馆这两日格外繁忙,除了各处守备戒严,三小时一轮换,处处透着严肃压抑的气息。
一个日本军官守在情报处外面,看手下给他递来几分资料,“长谷君,连家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长谷龙川单手接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连易,年五十二,祁公旧部,现投靠于南京,几年前卸任,在上海开了家杂货店,谢绝一切政交,与各界人士极少来往。
连易大徒弟,唐翊风,年三十二,少年得志,刚强善断,深受信重,现任国民政府陆军军长。
萧溟,连家老二,年二十八,为人张扬,才能过人,二年前创立了实功医院,实为高官名士的疗养院。
墨晴,行三,年二十六,精明果敢的女强人,经营着一家日用品公司。长谷龙川看了眼墨晴的照片,果然是上海滩有名的美人。
最小的是顾夕,连易六年前从北地带回来,性格温和谦让,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长谷龙川挑了挑眉,“连府……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他轻轻的笑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呢?”
他摸了摸左手手腕的疤痕,那可是一次记忆深刻的接触,双方虽然不曾见过面,但他相信彼此一定刻骨铭心。
他接着看连府其他人的资料,有些疑惑,“这位顾小姐是顾会长的亲生妹妹?”
手下回道:“是,顾家的女儿,幼时走失,听说顾家一直在寻找,两年前顾会长在一次商会上认出了她。”
长谷龙川重重的点头,又看了看顾夕的资料,“这个顾小姐身世倒是很复杂。”
他看完后扔给手下,“那个刺客,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属下带人搜遍了,上海政府也派人封了港口,但是没人见过他。”
长谷龙川有些阴沉,“实功医院也没有动静?”
“没有,上海政府那面也丢了点东西,今天是唐翊风派人去了趟医院,萧溟没有上班。”
长谷龙川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定!要把那个人给我抓到!”
“是!”
手下领命去后,情报处终于破译出来拦截的电报,立即命人送到他手上。
长谷龙川打开消息,上面是刺客和接应者的接头暗语“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长谷龙川反复念着这句话,忽然狠狠拍在桌上,却忘了手臂的伤口,疼得五官扭曲,“木兰诗……我们都被耍了,刺客是个女人!”
顾夕回到家之后已经很晚了,墨晴和萧溟在喝茶,唐翊风跟在后面进来,两个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色都不大好。
墨晴把顾夕拉过来,“怎么了,师父生气了?”
顾夕点头。
萧溟和墨晴都有点惊讶,有顾夕在,连易会生气情况很少见,顾夕体贴又乖巧懂事,连劝说都能劝得人喜笑颜开。
更重要的是连易近些年修身养性,什么事情能让他老人家动气?
墨晴迟疑的问道:“谁把老爷子的杂货铺炸了?”
顾夕语塞,唐翊风接过萧溟递的茶,急急灌了一口,“我去接小夕的时候,政府和日本人找上了师父。”
话音一落,空气霎时安静下来,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连易为了保住手下的人,千里奔波来了南方,顶着骂名投在南京门下,费劲心思给他们铺路,墨晴做生意,萧溟开医院,都是连易用自己的私产给他们撑起来的。
连易早年受了不少伤,这几年,为了不让他们受人为难,以养病为由卸了职,拒绝了各方的邀请,在小杂货铺颐养天年。
本以为以后老爷子便清静了,谁料这种时候有人找上门,还带上了日本人。
萧溟问那个日本人的形貌,唐翊风形容道:“身长六尺,方脸,手臂上缠着绷带。”
萧溟了然,“日本那个和平大使,长谷龙川。”
“好一个和平大使,这上海的戏台子还是太小,不够他转了。”墨晴好看的双眼微微立起。
几个人都明白,这个时候,日本人找上门来那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这几个人目前是谈判的使者,轻易动不得。
墨晴敲桌子,“动不得也得动,我管他什么人,到底是不是谈判他们心里清楚,想把师父卷进来我就先把他送进去。”
这个时候,唐翊风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刺客,若是能再稳一点把长谷龙川直接送走,也就没今天这件事了。
“要不……”唐翊风沉吟道:“找找昨天那个刺客的线索?”
借刀杀人,不失为一个周全的法子。
顾夕给萧溟填了杯茶,“军方和日本人布下天罗地网没能抓到,我们又哪里有线索。”
萧溟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情绪,听顾夕继续说:“况且,这种事不能寄希望在别人身上。”
“若是让师父晚年不得安生,那就是我们做徒弟的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