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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人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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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在夜风里随处飘荡,整座灵影山在发热,山岩林里泄露着一丝一丝的光华。交代完几名猎户的任务,一个中年男人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叫韩仲奎,本是个捕快,人称韩老二,因为性子耿直,被排挤出衙门,但是个天生的孝子,韩老二将粗糙的手掌在杉树的皮上荡了几下,握住刀柄,神色严峻,躲进暗处,等待大集上的江湖人所说的“人圣”,据说那是一种修炼千年已成人形的人参,能起死回生。
他一定能得到这颗人圣。
一定可以医好他八十老娘的病。
那丝丝的光华,突然消失不见,方才暗淡的萤火又开始在山林间浮荡,韩老二心中纳闷,这颗千年人参难道是个火球参,还是个慢性子火球参,等了一个半月终于见到丝丝的光线,以为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怎的又消失了?难道还要再等他娘的个把月?
他抄起大刀,抗在肩上,往山上走去,越往前走越热,人热得难耐,热浪滔天里的草草树树竟然毫无所觉,仍旧欣欣向荣,山间的花开得很是热烈。若是方才那几名猎户在,就会发现,这些花根本不是一个季节,都集中的盛开了,还有些挂着果实的树木在果子枝丫一旁急不可耐的新发了花骨朵,开得如火如荼。
简直像要一夜败尽家底,开死了为止。
诡异的气息,愣是没有吓退心大如牛的韩老二,他矫健的步伐,开疆拓土一般很快扫开二里山地,却咕咚一声,栽进了陷阱里,不知是什么机关,将身材魁梧的韩老二倒挂成了一只肥硕的蝙蝠。
大蝙蝠在半空扑腾了几下,唔啊啊的叫唤起来,几个人影飞落下来,对着传说中的“人圣”面面相觑,这“人圣”也太丑陋了些,丑便罢了,竟然没有丝毫的灵气?那几人的身后传来一声“蠢货”,几个年轻晚辈齐齐回头,恭敬道:“长老。”年纪颇长的长老,手上拂尘一挥,人形蝙蝠韩老二呱唧一声着了地,本就不起眼的五官着地,让长老身后的几名小辈感觉齐齐被砸了脸。
“尔等小贼,竟敢偷袭,我要抓你们去蹲号子!”皮糙肉厚的韩老二爬了起来,才发现眼前几人高冠博带、衣冠楚楚,后脑勺一片散发,却没有像官家那样规矩的束发,顿时豪放的喜笑颜开,“大侠们,也是来抓人圣的?”
“莫要胡说。”一个小辈满脸恼羞。
“唐唐天极阁,什么宝贝没有,竟也垂涎人圣,还不敢承认。”山林里,突然回荡起一个声音,却不见何人说话,韩老二感觉宛如见鬼,主要对面几名大侠的脸色愈发难看。
长老白胡子一翘:“南离元征继位三载,窝里的蛛丝还没有理顺,便急不可耐的陈兵赤水,我等不过是来寻求保家卫国之道,却不知阁下藏头露尾,才是那贪图人圣的鼠辈。”
韩老二原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更加和了稀泥,一个救人的山参怎地还上升到了家国天下了?不等他理清,刀光剑影已经兜头罩了下来,大侠们的生活就是比小老百姓们丰富多彩,他迅速往草丛里一缩,还没藏好,触手就摸到了一团柔软,定睛一看,不知是谁家的小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溜达到山林子里喂老虎。这个喂老虎的小崽子一脸脏污,眼睛血红却异常的有精神,趁众人打架,不屑的瞥了一眼这只方才还瞎嚷嚷的大肥蝙蝠,迅速钻进草林。
灵影山已经不是个山,而是座大集了?什么人都来凑热闹。
一山的刀光剑影也好,暗夜前行也罢,突然,暂停下来,灵影山的山头上,冉冉升起一道金光,四方山林风云涌动,整个天空的星河飞速的流动起来,像是要来个集合重置,天极阁的白胡子长老暗叹了一声,感觉到整个天地间,长至天涯海角,远至东海深渊,无数的灵气飞速的聚拢而来。
人间的平静,随着金光与夜星交汇时爆裂的电闪雷鸣,彻底打碎。
光辉灿烂,却一闪而逝。
岩浆渐渐平息,冷却,凝结成传承自上古记忆里古老的纹理,逐渐成了个挂着长短不一的石柱子的山洞,披着薄衫的稚子,对着其中一根岩壁上倒挂下来的石柱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见识了高热的岩液凝固的整个过程,直到一滴水珠,在石柱尾部凝结,凝着一点光亮,“啪嗒”一声坠落,稚子的眼珠才跟着转动起来,这一转动,就像春发嫩芽,万物复苏。
他从一把烈火焚烧的野鸟焦灰,活了过来,貌似活成了个人。
稚子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手舞足蹈的站起来,蹦跶了好几圈,不被烈火焚烧的日子,原来这般好过。他顺着岩洞走去,发现岩洞超乎想象的大,而且岩壁上的岩石,大部分其实是玉石,很多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一面巨大的玉质石壁前,他停了下来,道:“你是何人?”
来人是突然出现在玉石前面的,眉眼在幽暗的微光里亦是清晰隽刻,他披散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脸庞宛若笼在月华里,一身素白布衣,一串带有皲裂暗纹的润黄珠串,缠绕在手上,他伸出手,珠串随着动作摇荡出一圈圆滑的轨迹,他说:“我是带给你终结的人。”
什么玩意?终结?
“你要杀我?”稚子猛地后退,可惜已经为时已晚,来人如鬼魅般,转瞬已在他跟前,一只手掌骤时落在他的头顶,令他动弹不得,却也不觉得压抑。
“人世悲苦,早日终结。”那人微热的手掌顺着稚子的发顶,一路抚摸下来,指尖落到眉心的刹那,一抹剑意划破稚子的眉心,他只觉得曾经被烈火淬炼过无数次的经脉全部叫嚣起来,里面蕴含的能量在悉数往外释放,最终凝聚成一股浓烈的精血,自眉心飞脱出去,“以血为媒,灵媒聚气,命盘重置,化神为天……”一长串咒语在耳畔炸起来,直至稚子经脉里的灵气全部被榨干,最后竟然到了比被烈火焚化更加难以忍受的地步,那股吸力骤然消失,一阵舒缓如甘霖的气流缓缓淌过奇经八脉,稚子叹息了一声,舒畅得昏睡了过去。
那布衣男子接住稚子,小心的放在地上,才勉强自己盘膝坐在一旁,一口鲜血冲口喷出,他勉强维持着坐姿,摆成个五心朝上的姿势,缓缓闭上眼睛,双目之上,一个血洞肆虐着旋转着,闹腾了一个昼夜,方才平息下来,消失在好看的双眉之间,他睁开双眼,疲惫的眉眼低垂着,左侧眉骨上倏的闪过血红色龙纹,一直蔓延到脖颈间,顺着肩背,蔓延至衣服底下,直至左手手指出现龙鳞血纹,他端详着自己的右手,血红暗纹似乎能隔空传染,从左手蔓延到了右手,右臂瞬间爬满血纹,一直长到了右侧眉骨的位置。
那右半边身体的纹理,绰约如羽翼之形。
与石壁上古老的纹理暗合。
两种血纹在男子的眉心相接,转瞬消逝,整个人恢复成正常模样,他轻咳了一声,将喉咙里的残血都吐了出去,“唰”的一声,抽出一把长剑,低头看着安然沉睡的稚子。
稚子的眼睫毛适时的轻颤一下,那剑尖也轻颤了一下。
“恭贺殿下承转龙凤双重帝气,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一个青年男子从岩洞的一角走了出来,他嘴上恭贺,手上却一剑斩下,被尊称为殿下的布衣男子,剑尖一转,挑去了青年男子的剑,“咔”的一声,剑意交错。
二人双双停手。
“你虽夺了天玺的帝气,可若留着他,后患无穷,不可妇人之仁。”青年男子显然急了,捏紧了剑柄,再次向着稚子刺去,却被他口中的殿下此次阻拦,不禁恼怒道:“云元修,你已杀过他一次。”
妇人之仁?平息战火,一统天下,不正是为了老弱妇孺么?布衣男子云元修看着他那势在必得的剑刃再次落下,电光石火间,他清晰的看到了那稚子的睫毛的轻颤,他的心陡然狂跳起来,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稚子捞在怀中躲避了青年男子那必杀的一剑。
这个天玺,还是个孩子。
“你疯了么,他不死,你们的因果不断,不知会纠缠出何等的麻烦,既是如此。”青年男子冷静下来,缓缓的提起手中长剑,即是如此,“元修。”
“……嗯。”
稚子睁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当真舒爽,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伸懒腰,伸到一半,垂眸一瞅,竟然发现一个大美人,稚子“啧啧”了两声,伸出两根手指,挑起美人的下巴,准备夸两句,一时大脑空空,发现肚子也空空,没有一点墨水,只好作罢,这才尴尬的发现他是被美人抱在怀里的,他们的身量似乎差距较大,他的手臂怎的这么短?
一觉醒来,本以为是美人在怀,然却是在美人怀,作为一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稚子挣了挣,发现大美人望着他的眼神着实深邃得深情,于是挣动的力道都渐渐小了。
他……什么时候结的冤家?
“哎,我说,你能不能——”稚子突然静若寒蝉,这真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他仿如五雷轰顶,大脑里一些破碎的片段蜂拥而至,痛彻心扉的某些感情刮骨而过,旋即又消散,让他什么也抓不着,只有无端的痛苦留在心窝里,翻涌闹腾。
他在痛苦的晕眩里,突然被大美人抱着转了个身,紧接着,肋下传来剧痛,然而,这剧痛并不深,只是浅浅的一层,伤在皮肤。他已被推了出去,而与他肋下相靠的地方,一片雪刃穿刺了过来,“大美人”被人当胸一剑刺了个对穿。
而原本那一剑是要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