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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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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嘉月保持着一个良好的习惯,每个星期都会去教堂听一场盛大的弥撒。
在高处讲道的牧师的语调很慢,带着无限的祥和与耐性把每一个字都传达到听者的耳中,虔诚的试图将所有人和上帝连接起来,说,我爱上帝。
平常的这个时候嘉月总会将眼睛闭起同周围人一样祈祷,可今天他固执的睁开了眼。
老实说,他并不信神,当他13次向上帝祈求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他就明白了神究竟是什么。所以信神不如信自己,等待神迹不如亲自动手创造神迹,来这里不过是精神寄托,更或者说,是服从他的习惯。
他11岁一直到成年的7年时间是在教会的孤儿院度过的。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噩梦不断,梦里那男人扭曲着脸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杀了他一次又一次,而白天他神经质的瞪着眼咬指甲,困了都不敢睡,掐,抓,咬,拧,怕梦魇二次光临。痛苦和恐惧死死纠缠着他,他以为自己要疯了。可他到底没疯,神好歹眷顾了他一回——他发现了钢琴。在很久以前他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现在这个天赋被用来自救,只有在弹琴的时候嘉月才会忘记噩梦、谋杀、死亡、阴冷的水底以及复仇的渴望。
他只能偷偷的弹奏,一年后被修女发现后他是真的很恐慌。但她示意他继续弹,随后问他愿不愿意加入唱诗班当伴奏。又过了半年,还是那个修女,告诉他有人愿意资助他深造并且为他请了一位出色的老师,他欣然接受。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一直和唱诗班的少年们一起让这座教堂响起悠扬圣歌,现在正唱的,是他最喜欢的一首。长长的赞美诗,恍若隔世穿梭,人们纷纷抬起头沉浸其中,只有他不合时宜的低下头去:我们爱上帝,上帝却不一定爱我们,至少他不爱我。
走出大门时他想,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给他平静。
灵魂里的焦渴,神都帮不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他独自登上了楼顶。
当他看清先一步占领高台的人,竟异常地感到平和。
是未绪。
嗨,嘉月。
他并不上前,隔着十步的距离细细打量她,好像得有四五天没见了。
她在那里是一副他所熟悉的心情好的样子——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倾,双脚交叠悠闲的一晃一晃。
她说:你看,夏天来了。
是啊,夏天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就要放暑假了。
可不是。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气氛难得的一派祥和。
后来谁都不再说话,一起看向沉沉落幕的夕阳。
你有没有想要离开?她问。
想。他老实作答。
她站起身,手臂甩开,肢体以一种极妖娆的姿态舒展,指尖优雅的画出划裂空气的弧度,指向远方。
她说:我要去看云冈石窟,我要到埃及卡纳克神庙和阿布辛贝勒,我要上到德布伊斯,我要去君士坦丁堡,我要到爱尔兰亲手触摸那里的古堡,我还要到俄罗斯看看琥珀宫,更要去沙漠里体验死亡和干渴。
风扬起她的发她的裙她的唇角:你看我有这么多事要做,可我却走不出去。我要离开这里。
扭过头,没有了期待和雀跃,声音里只剩下冷冷的决心,她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他向她报以微笑,伸手缠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既像抱小孩子又像抱情人把她抱在胸前。
你最好把我放下。她双手撑在他肩上。
没被人这样抱过吗?
她点头。
连你父亲也没有吗?
她还是点头。
你真缺少父爱。
她嗤笑: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目光刚好落在她纤薄嘴唇上。她的唇型非常优美,带着未绪式的矜持而苛刻地抿起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的弧度。想起听人说过,薄唇之人最是无情,用在未绪这里倒也没错,这个无情的孩子。
确实不懂啊,孤儿院长大的嘛。他流利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她脸上缓缓浮起一个危险的笑容,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知道吗,你有着终生说谎的嘴唇,迄今为止,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呢?
哦?他颇有兴致的一挑眉,你想说什么?
她伏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他把她放在几米外的半人高围墙上,手松松的环着她。
她稍稍侧身看了眼眩目的高度,说:你要推我下去吗。
他的心脏猛烈的一抽。
我怎么会忍心呢,未绪。不过,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样知道的。
很温和,很让人毛骨悚然。她想他是真有可能把她推下去。
所以她没有保留的说出一切,最后问他:你还是要继续,是不是。
是的,我为此而活。
喔~~我喜欢执著的人,更乐得见执著的人成功。
你是想帮个小忙?
对,让我们把话说清楚。对本乡家,我父亲,你怎样做都随你,需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只要能毁掉这个笼子。至于美月,把她带走,必须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全部,我不能允许也不能忍受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前因后果。
良心发现了吗?未绪。我带走美月你要怎么办。
我说过我要离开,离开、离开,离开这里,我受够了。我已经打算了好几年可就是没有机会。现在好了,你来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成功,而且只能成功。
既然这样,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你和我终于达成共识,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他稳稳的抱住她,放回到地面。
她舒了口气,伸手将他格出一个安全距离。不了,我们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再见。
“未绪,”他拽住她的手,“我希望你记住,我绝不会把你推下去,相信我。”
“相信我”这3个字狠狠的抽打着她的神经,瞳孔骤然扩大数倍又迅速紧缩,她以女王的仪态带着镇定的微笑说:你真是知道怎么戳我的软肋啊。
他微微弯起嘴角,眼中笑意倾泻而出:我们彼此彼此,未绪。
你又一次在我眼前毫不留恋的离开,甩下单调的背影强调我对你的无所谓。
可你的蚌壳已向我打开一条微缝。
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