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东风》顾陌衣

5、第四帐

　　那女鬼看着飞走的姑获鸟妇人，对白若珑道：“不久前还有人和我说，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子上了山。”
　　“现在我才知道你是谁了。”她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把长剑，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喜悦，疯狂至极的喜悦。
　　白若珑自然也懂她为什么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意外之喜。
　　像她这样的特殊鬼魂，在那些修习鬼道的大鬼们眼里，相比吃孩童，更是一道滋补的上等佳肴。
　　只要吃了她，法力与修为就能大涨。
　　只要吃了她，就能一跃成为鬼界的大能，飞升为鬼仙。
　　白若珑在落霞城里有城隍这尊大神罩着，所以寻常的小鬼不敢近身。
　　这是她选择在落霞城落脚的动机之一。
　　“大小姐，”楼玉出声道，“不要和她多言。”
　　白若珑了然，等那些姑获鸟回来，想要擒下这女鬼，就会难上加难。
　　她右手执着剑，剑锋在石地上刺啦刺啦划过蓝色的火花。
　　以她为中心，地面如水中的涟漪般，覆上了一层层坚冰，很快将石洞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冰洞。那些赶来援助的头一波姑获鸟还未进洞，就被愣生生冻成了冰雕，噼里啪啦地摔成了冰渣子。
　　如此一来，那些剩下的同伴们一见不妙，纷纷调转鸟头逃散开。
　　即使是这样，白若珑仍没有放松一丝警惕。
　　她霍然地挥起剑，银白如雪的剑身“锵——”地一声与女鬼两条铁箍似的胳膊相撞。
　　那女鬼邪魅猖狂地咯咯大笑：“十年前战妖龙的小公主，死后也不过如此！”
　　她身上散发出的黑色鬼气凝聚成两条黑色的毒蛇，一左一右，朝白若珑身侧闪电般攻了过去。
　　白若珑两手握着剑御敌，自顾不暇，眼看着那两条毒蛇嘶嗬着蹿至身前，张开上下冒出滴着毒液的利牙的口咬向手臂。
　　这紧要关头之时，从她的身后竟然又有一双如玉洁白的手倏然探出，精准无比地掐住了那两条蛇的七寸，然后把它们随随便便扔到了那女鬼身上，重新化为了鬼气。
　　楼玉轻轻地揽着白若珑的腰身，一双眸子目光冷淡不善地看向女鬼。
　　白若珑的全身心都投入到给自己的剑注入法力中，没有空隙在意两人暧昧不对的姿势。
　　那女鬼脊梁一寒，骤然如坠冰窖般通体冰冷，恐惧如藤蔓般缠绕全身。
　　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居然一丝不剩地全部集中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她一个激灵退后一大截距离，身影化为一团黑云，往洞后面的小道退去。
　　白若珑怎么会给她机会逃跑？她一面追过去，一面大喊：“我的大功德！”
　　那团黑云闻言，方向一偏，但很快正了回去，逃窜的速度仍不减慢。
　　白若珑从剑柄解开一个小铃铛，瞄准那团黑云，动作简单粗暴毫无美感地往外一扔，“嗖”地飞到了那女鬼的头顶，随着一个“大”字脱口而出，骤然间变成一口沉重的金钟霍然坠下，不偏不倚地把她镇在了里面。
　　楼玉评价道：“准头不错。”
　　白若珑颇为自得地绕着金钟走了一圈，眉开眼笑道：“跑，在给本姑娘跑一个。”
　　金钟沉寂了一分钟后，钟身猛地被撞得左右岐斜，黑气四溢。那女鬼毕竟吃下了不少个婴孩，有了一定的道行，自是不甘被困钟内，嘶吼着要从里面冲出去。
　　金钟被冲撞地渐渐开始有了裂缝，然而白若珑是不可能再从剑上取下一个铃铛镇鬼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楼玉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凌空而起，变大罩在了金钟之外。
　　塔身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仙气弥漫，塔顶缀着一颗金珠，若是不在这狭小的山洞里，说不定还能变得与寻常的高塔一般大小。一看就是上品的仙器，用来镇压女鬼，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正是楼玉前几天在酒楼把玩的那只九玉琉璃塔。
　　楼玉仅仅扫了一眼那女鬼被烧焦的惨样，便不再多加理会。
　　他对着白若珑幽幽长叹一声，道：“殿下若是想要功德，向楼玉要就好啦，何必非要趟城隍这一趟浑水。”
　　白若珑出声欲加解释，却被一阵男子的哭泣呼救声吸引了注意力。
　　楼玉上去把琉璃塔缩小后交给白若珑。
　　他们走出去，来到石桥上。
　　声音是从那些石壁上的小洞里传出来的。
　　二人望向洞穴的幽深处，白若珑点着一个火折子，一甩手丢进其中一个山洞里。
　　火光映照下，那些山洞里面，数十个蓬头秽发、衣衫褴褛的男子蜷缩在角落里。
　　白若珑和楼玉望向他们。
　　而这些男子也试探性地望向他们，枯黄的脸上流过恐惧、疑惑、焦虑，还有一丝未灭的希望。
　　火折子骨碌碌滚落到下面的深渊里。
　　很快听见沉闷的“咚”的一声。
　　说明下面其实并不算深。
　　白若珑对楼玉略一点头。
　　他们并肩飞身下去，白若珑又点了个火折子，借着火光察看去，虽然这点火焰不能照亮地上的全貌，但白若珑大约推测了一下，那桥下竟立着上百个墓碑，俨然如一个小小的陵园。
　　“陇南金源村林氏之墓，黄花县赵氏之墓，百合村张氏之墓……”白若珑一一念出墓碑上的名字。
　　她念的这几个墓碑上刻着的，都是女子出嫁为妇后的名称，而且她们去世时的年龄，都差不多很小。
　　白若珑心里一片淡淡的悲哀。
　　“但为什么这些女子的墓碑会在这里？这又和那山洞里的男子们有什么关系？”她暗暗想着，
　　欲走得再近些，仔细看那些墓碑，却被楼玉轻轻拉住了衣袖。
　　“大小姐，”楼玉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火光往下照去，那些墓碑下面，不仅堆积着女人的枯骨和长发，还有一些和那些男子一样脏兮兮的男人尸体。再往下看，则是浸染了一地的血污。
　　这些男子是被人活生生扔下来摔死的。
　　从他们的尸身来看，生前还惨遭折磨，体无完肤，大大睁着双眼，是死不瞑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