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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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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玉神情淡然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女鬼只吃婴儿,那么他们则是被那群姑获鸟所杀。”
白若珑十分赞同他的说法。
姑获鸟是由妇人灵魂所化,这里的墓碑又皆属于早死的少妇。死在碑前的这些男子生前一定与她们有什么过节,才遭此劫难。
那么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女人的枯骨呢?
还未加深思,就听见上面有人在冷笑道:“这位小公子倒是冰雪聪明,全都猜对了。”
白若珑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
那本该被她定身在山上的少女小羽,此刻正在石桥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楼玉像是并不意外道:“若是我再猜一猜,你们和这女鬼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她吃你们带回来的婴孩修炼,你们受她的荫庇,去替自己复仇。”
小羽微微笑道:“下面阴冷潮湿,二位不如上来说话。”
白若珑拽着楼玉的胳膊飞上来后,道:“这些男子和你们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你们如此恨之入骨?”
小羽拢了拢耳边垂落的发丝,叹息道:“姑娘是修道之人,不染红尘,不食烟火,怎知俗世女子的生活艰难。”
“比如说那金源的林氏,她十五出嫁,对丈夫和婆婆一心一意,白日陪丈夫耕作,夜夜织布,劳心劳力三年,婆婆竟因为她多年无子要休了她。林姐姐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但被丈夫休了后,她的娘家人却嫌她是下堂妇,不肯再收留她。她无处可去,羞愧万分,撞墙而死,死后变成姑获鸟,路经从前的夫家,却发现张灯结彩,从前的丈夫正忙着迎娶新妇,”小羽冷冷道,“你可知她那时的心里,有多么痛苦。”
“再比如那赵氏,生前是县太爷的小妾,本来怀上了一子,已足六月,但那县太爷的正室夫人是太守的女儿,哭着闹着让县太爷端来送子汤掰开她的嘴灌下,活活一尸两命。那夫人仍觉得不解气,她死后还被葬在荒野不毛之地,无人供奉。那正室夫人却又得了一子,与那县太爷共享天伦之乐。”
“所以你们不仅抓来了自己曾经的丈夫,还带走了他们新娶的夫人,刚得的孩子,”白若珑定定看着她,“然后把孩子给了那女鬼吞食,把丈夫和新夫人们百般折磨,等觉得气消了,再把他们扔到桥下面。因为桥下面,就是你们为自己立的墓碑,是要在碑前谢罪吗?”
她道:“这样做违背天理,因果报应,值得吗?”
小羽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她倏然化为姑获鸟,展开翅膀飞到空中,鸟首开口吐人言道:“姑娘既然抓了她,也算是功德一件,还是不要再陷入这件事了。”
白若珑摇摇头。从上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身陷局中,再也脱不了身了。那山洞里的男子们对自己的妻子做的事,的确是罪无可赦,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死在这里。
小羽见状昂首一声鸣叫,数不清的姑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铺天盖地的杀气袭向白若珑和楼玉。
白若珑忍不住扶额,这么多鸟!她的法力先前就耗费了不少,再用剑造一个冰洞,却是不大可能了。
她小幅度地偏头看去,楼玉很乖很乖地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姑获鸟,若有所思的样子。若是她咬牙撑一撑,让楼玉带着女鬼回落霞城,起码还能有一线生机。
楼玉似乎感受到身旁人的注目,笑道:“大小姐在想什么?”
白若珑心虚道:“没什么。”
这少年身怀异宝,没有她相护,下山的路应该不算太难。
就是太黏她了。无论是在落霞城,还是在阴山。
白若珑动了动唇,开口劝说道:“小楼啊……”
楼玉挑起一边眉毛道:“大小姐可是要抛下楼玉孤身奋战?”
白若珑点头,目光投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姑获鸟上:“数量太多了。”
楼玉目光扫了扫道:“还行。”
白若珑一噎,“还行”是什么意思啊。小羽也疑惑地上下打量这少年,提高了警惕,难道他也想上场?
楼玉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眯了眯眼,朗声道:“城隍大人,还不现身吗?”
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无端升起浓浓的白雾,拖着锁链曳地的清脆声响。
白若珑记得这锁链的声音,那是黑白无常来到阳间的前奏。
待浓密的白雾消散,那一个个身影显现在众人眼前,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黑衣的黑无常,白衣的白无常,咧着大嘴的牛头,长脸的马面,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握着判笔的鬼判官们。
城隍庙内除了负责看守的鬼差,包括城隍本尊,全员登场。
“姑获鸟是由人变为鬼,由鬼变为鸟,脱离了鬼界束缚,原本是管不着的,”白无常唇角带笑,手执拂尘,“但是那些死去的婴孩连灵魂都被那女鬼吃下去了,地府的生死帐多了一大片空白。”
“我们不想管,也必须管了。”黑无常接过他的话道。
无数的圆环锁链从他们的衣摆下冒出来,如蛇般闪电扭曲着,攻向了那些姑获鸟。而鬼差们也纷纷各自备好兵刃仙器,飞身与她们缠斗起来。
趁着这功夫,判官中一人眼尖地认出了白若珑,边飞边热情地朝她打招呼:“白姑娘!白姑娘!”
白若珑也认出他就是那位对她多加照拂的判官,有礼地对他拱了拱手。
城隍来到楼玉面前,表情复杂道:“阁下是怎么知道我一路跟着小七。”
楼玉玩着从袖子里掏出来的红线,随随便便道:“直觉。”
城隍冷声道:“直觉?”
楼玉指间红线飞快地上下穿梭,交错,满意地打了个结,顺便回答城隍的问题:“城隍大人愿意来帮忙,自然是最好。”
“若是实在忙的抽不开身,我也会出手帮助大小姐,”楼玉把最后的成品拍平,拉直,“不过,也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人,不要把这些麻烦事推给殿下来办。”
城隍原本微黑的脸色,彻底变成了黑锅。
楼玉走到白若珑身边,献宝一般地捧给她看,露出如花的盈盈笑脸:“大小姐。”
看鬼差大战姑获鸟,好男与女斗的年度大戏津津有味的白若珑猝不及防,一怔后接过。
比翼双蝶的盘长结用红色的丝带编成,边沿轻轻凌空拉出蝴蝶的蝶翼,两只蝴蝶被一左一右编在一根红线上,痴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很是精巧漂亮。
“算是护身符,”小少年垂眸道,“送给大小姐。”
白若珑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指腹触及到他头上那花纹繁复的头饰时,道:“这可是你母亲做的?”
楼玉道:“楼玉,并无父母。”
白若珑知道自己碰到了对方的伤心处,收了手负着,轻咳一声,专心看鬼差们的战斗。
小羽第二次鸣叫后,那些还在闪躲锁链的姑获鸟们撇下战局,争先恐后飞到她的身边,她们的身体渐渐相互融合,变成一个更为巨大的姑获鸟,庞大的身躯把山洞挤压地天摇地动起来。
白若珑心里叫道:不好!这下子,这个山洞真的要塌了!
那些还在壁洞里的男子们也大叫着求他们相救。白若珑去救他们,却被五师兄一甩广袖拦住,道:“地府的生死簿上写着他们的名字,此时死了,灵魂自会魂归地府。”
于是白若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掉下来的石块埋在了洞里。
楼玉笑道:“地府城隍,冷心冷面,果然名不虚传。”
“杀妻求子,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师兄玄真冷哼一声,翻手一块玉圭变成一丈大小,踩着一双皂靴踏上,对白若珑道:“还不上来?”
白若珑偏头对楼玉道:“一起?”她刚说完,就发现那少年白玉般细腻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哧溜哧溜顺下,与她的手十指交握。
这就是得寸进尺啊。白若珑的脸上虽无异色,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翻江倒海,各种纠结。
如果这人不是楼玉的话,白若珑立马就能把人丢出去几丈远。
而且她此刻握着的这只手,并没有常人那般的温热,和她的手一样,冰凉如水。
白若珑拉着楼玉跳上来时,玄真刚刚缓和变好了的脸色,再度黑了上去:“你拉他上来做什么!”
白若珑没有办法应对玄真的滔天怒火,转过身蹲下来,等五师兄发动仙器,飞出了濒临崩塌的山洞。
山洞外,大姑获鸟被鬼差们各拿了一条锁链,套住了脖子、双翅、双爪,在空中哇哇乱叫,扑向其中一名鬼差。
黑无常见状,飞到他身边一把推开他,同时接过他拿着的锁链,两根锁链绞做一根,用力一拽!
一名鬼差都一手拽着锁链,一手捏着一张黄符,往锁链上“啪”地一贴。
白若珑清晰地看到,随着那黄符贴上去,锁链如烧红了一般,嗞嗞冒着热气,烫的那大姑获鸟挣扎着掉了好几层羽毛。
那些同僚见有效果,都纷纷掏出一沓黄符,贴在锁链上。
白若珑:“……”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城隍爷•五师兄•玄真嗤道:“浪费时间,浪费黄符,回去把这个月的俸禄给扣了。”
羽毛全部掉光的姑获鸟再也飞不动了,分裂成无数只脱了羽毛的小鸟,雨下了似的坠落,摔成了一滩滩肉酱。
守在山林里的乌鸦们如黑色的飞贼般奔来,享受着这一顿来之不易的大餐。
其中那只老乌鸦精还对白若珑感恩戴德,一面啄食,一面说:“多谢姑娘请客。”
白若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