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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就这样吧 ...

  •   年会过后,就是春节。我已经很久没有回绍兴了,那座离杭州不过63公里的城,是我生命最初的天堂,也是轻易就能把我拖进万丈深渊的地方。

      对家的概念第一次崩塌,是我在家里撞见母亲和她的外遇对象。我永远都会清晰地记得那一幕:被我撞见他们在我家偷偷幽会后,母亲和她的外遇对象在我面前拥抱在一起,母亲哭了,然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他们拥抱、说着一些我并不太懂的话。然后冲出家门,沿着蜿蜒的石板路一路狂跑到奶奶家,却不敢哭也不敢说自己看见了什么。

      后来母亲又接二连三的外遇,对象有她之前的同学、有网友、有酒厂的酿酒师傅……她好像觉得所有人都比我父亲好,即使她身边的人都提醒她,跟她好的那些男人,多数只是为了钱。

      我父亲个子不高,人也长得没那么帅气,但却是这世界上对我母亲最好、最包容她爱她的男人了。记忆里,他们总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激烈地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我的爷爷是绍兴老一辈酿酒师傅里最有名的几位之一,改革开放后,爷爷经营了一家酒厂,父亲高中毕业后子承父业,把爷爷的酒厂不断扩大,经营得风生水起。

      在我父母那一代,念大学的人很少,但我母亲念到了大专的文凭,这在当年的绍兴,算是很高的学历了。母亲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她十几岁就没了父亲,跟着外婆改嫁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家。虽然外公外婆的感情很好,但母亲的性格,似乎从小就非常叛逆。后来母亲爱上了邻居家的一位叔叔,但无奈对方父母坚决反对,只有20岁的母亲,似乎是有些负气地嫁给了当时追求她的我父亲。

      他们恋爱结婚的那一段,我大多都是从父亲和别的亲戚口中听说,母亲却很少提起。也许是对这段婚姻最初就不满意,所以结婚之后母亲拒绝去酒厂上班,而是进了一家绍兴小有名气的商贸公司,父亲则勤勤恳恳经营着爷爷的酒厂,一年有一大半时间都待在酒厂里忙东忙西。然后大概是从我6岁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开始有外遇了。

      父亲的脾气很大,但是他最大的软肋就是离不开母亲。所以每次就算他知道了母亲的外遇,就算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但只要母亲提到离婚,他就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选择原谅她。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有些叛逆,再加上实在讨厌他们之间无休止的争吵,所以经常都是待在奶奶家,那个时候我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不再像小的时候他们一吵架就会问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过?”时,只会伤心地哭。我记得我的整个初中时期,都很希望他们能真正的离婚,那个时候我觉得,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这么痛苦,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可是爸爸每次都会垂着头说:为了你,我不能和她离婚。

      现在想一想,所有以孩子为理由离不了的婚,其实只是不想放手的那个人的借口吧。而且我也越来越了解,父亲放不下母亲的真正原因,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母亲身边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是能靠得住的。

      读高中的时候,母亲提议送我去上海上学,虽然她对家庭和父亲都谈不上有责任感,但对于我,她却一直在努力地做一名好母亲,尤其是在物质上。

      父亲酒厂的生意,有一阵子并不景气,家里的主要开销都来源于母亲的收入,那时候母亲不仅在商贸公司做到了高管,还和朋友合伙投资做生意赚了钱,绍兴家里的两套房子和我在杭州的房子,都是母亲用自己赚的钱全款买的。

      所以,高中之后的十几年,我很少待在绍兴,也很少待在父母身边。高考冲刺的时候,母亲亲自去上海陪读了两个月,她的目的是想让我留在上海读大学,但我却选择了去北京。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想离那个充满硝烟的家远远的,我曾经最羡慕的就是一家三口人可以围坐在家里的餐桌上,温馨地吃上一顿饭,亲热地聊聊天。但是我家里的餐桌上,经常是父亲一腔热血地做了很多菜,母亲却草草吃完就下桌,要不然就是因为一点小事,两个人就争吵起来。

      母亲喜欢打牌,她最主要的业余活动,几乎都被打牌填满。我很反感她打牌,有一次当众掀了她的牌桌,她气急之下给了我一巴掌,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记忆里她唯一一次伸手打了我,也许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这辈子也许谁都对不起,但她没有对不起我。

      16岁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比之前快乐许多,我像一只终于可以飞出让人窒息的牢笼的鸟一样,飞到了离那个牢笼越来越远的世界。然而,不管离绍兴和他们有多远,我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紧紧和他们绑在一起了。

      2015年,母亲在我和父亲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做了一笔数目庞大的投资,结果被骗得血本无归,父亲知道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找到投资公司的老板,勉强要回了一部分的资金。母亲不甘心,为了弥补损失,辞了之前干了二十年的铁饭碗,和朋友专职做起了外贸生意。起初雄心壮志,干了一年后才发现,私企和之前的国企完全不一样,她做得举步维艰,却骑虎难下。

      十一假期我回绍兴,母亲知道我回家,匆匆回来了一趟,只待了一晚就走了。她和朋友合伙成立的外贸公司总部在南京,所以她经常在江苏各个城市间奔波。我曾劝她不要这么拼,守着家里渐渐稳定的酒厂就可以了,干嘛还要那么辛苦,但她却铆足了劲经营着那家公司,还说是以后要留给我的家底。

      我和父亲满心地以为,她只是急着赚钱填补之前的损失,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已经51岁的时候,她竟然又轰轰烈烈搞了一次外遇,而且外遇对象竟然是父亲之前的徒弟、整整比她小10岁,之前在酒厂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开除的酿酒师刘伟。而且母亲还在南京给他买了房和车,这是我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人虽还没回到绍兴,但母亲的丑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东窗事发后,人财两空的母亲回到绍兴,父亲再一次选择接纳了她,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所以这个春节,我是一万个不想回绍兴的,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母亲,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原谅她。但是父亲却一天一个电话地催我回去,最后怕我不回去,直接开车来了杭州接我。

      回到绍兴家里的老房子,我见到了已经大半年没见的母亲。母亲原本看起来比父亲年轻很多,但经过这一年的这些糟心事,她原本黝黑的头发白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圈。看着曾经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如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地难受。

      大年三十,我帮着父亲在厨房做年夜饭,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眼角已经爬上皱纹的父亲,我很心疼。他依然在高兴地给那个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真正把他放在心里的女人,做她最爱吃的菜。除夕夜,我们三个人像以往一样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谁也没有提起让母亲难堪的事。我原以为这件事情可以慢慢过去了,但我最熟悉的争吵声,还是爆发了。

      大年初四,在我面前隐忍了几天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又和父亲吵了起来。我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循声走到主卧室外,听见父亲无奈地低吼:

      “你要去南京可以,但必须我跟你一起去。”

      “肖明辉,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没脸再待在绍兴了,而且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你跟他是不是还没断?”

      “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经被他骗得人财两空,我这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了。”

      我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听,我那在母亲面前软弱又善良的父亲,红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准备去做早饭,看见我站在门口,他拽住我的胳膊让我不要进去,我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怒火在那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我甩开父亲拽我的手,冲进屋里,不由分说地就抄起一个枕头重重砸在母亲身上,然后我愤怒地指着在低头看手机的母亲说:

      “你已经多大岁数的人了啊?你丢不丢人?!”

      母亲对我的反应很震惊,她隐忍了几天的烦躁情绪也爆发了,父亲看到母亲要发作,连忙拽着我说:

      “小弋,别说了,你妈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我的情绪根本就没法控制,愤怒、震惊、伤心……好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母亲扬起一只手想要打我,但也许是我的眼神吓到了她,她最终把手放下了。我却不解气一样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怒吼着说:

      “你想打我是吗?我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做的蠢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起来。我在房间里哭了好久,那是一种深入心底的难过,我受不了曾经在我心里除了和我爸感情不好之外,依然有许多优点的母亲,她美丽睿智的形象一下子就轰然崩塌了,除了心痛和难过外,还有像洪水般淹没我的无助和失望。

      我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后,父亲带我去爷爷家待了一天。爷爷已经知道了母亲的事情,但他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我要多回绍兴来看他,自己在杭州要照顾好自己。临回杭州之前,我和父亲在一家我们之前经常去的茶馆里坐了一个上午,我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连续几天没睡好的父亲,看起来那么悲伤无助,他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母亲,要陪她度过眼前的难关。我才知道母亲在南京的公司经营得很难,父亲准备暂时把酒厂的生意交给表哥打理,他要去南京帮母亲处理公司的债务,帮她把这个难关度过。

      我看着马上要满55岁的父亲,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强壮,心里被伤心和酸涩填满。如果父亲这一生没有遇到母亲,没有选择和她结婚,他现在也许会幸福很多,不会在人生中本该过着安闲的退休生活的年纪,还要去面对这样艰难的局面。

      直到坐上回杭州的高铁,我一句话都没有跟母亲说。如果说她以往那些桃色新闻,也让我饱尝了无奈和愤怒,那么这一次的事情,更像是一支毫无防备的利剑,直直插向我的心脏,根本没处躲闪。回到杭州后,我就病倒了,因为迟迟打不起精神上班,我跟已经工作了一年多的公司,提出了离职。因为我的状态实在很差,所以公司比较痛快地批准了我的申请,强打起精神完成工作交接后,我便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整天在家里窝着。杭州的3月份,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就像我过得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想起母亲的事,心就会闷闷地痛,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我经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小半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那感觉比六年前那次不想回忆的分手还要难受。

      在家里躺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和尹阿姨尹叔叔去澳大利亚度假的尹夏回宁波了,我从除夕夜给她发了个“新年快乐”的微信后,就一直没跟她联系,所以尹夏一回宁波,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有气无力地接起来,把我妈之前的事跟她全盘托出,尹夏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劝我,劝我不要多想,要好好的。而在跟她通了电话之后,我终于有了起床的力气。

      把灰头土脸了好多天的自己收拾了一番,我打起精神去离家最近的电影院看电影。父亲在我回杭州之后,就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南京,最近我们总是通电话,他劝我不要多想,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家人带给你的苦恼和伤痛,怎么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那是连着血脉的心灵相通。逃不了,也无法逃。

      辞职之后,之前充实到想骂脏话的生活,一下子回到了万籁俱寂般的平静。我数了数自己银行卡上少得可怜的存款,看着已经许久没打开过的相机,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生是这样苍白无力。那些曾经以为的坚强和挂在嘴边的梦想,在让人忍不住想要“fuck it”的生活面前,原来脆弱地就像在用鸡蛋磕石头一样。轻轻一碰,就碎得触目惊心。
      忘了在家静止一样地宅到了第几天,尹夏来了。她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吃外卖。家里面乱成一团,我有气无力地打开门,尹夏拎着两大袋水果和蔬菜站在门口。看到我的样子,她没有像以前见到我颓废的样子时,气愤地指责我怎么这么没用,而是默默进了屋,然后去了厨房。

      我继续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吃外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尹夏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然后大概看到我把外卖吃完了,她沉默地走过来收掉了一次性餐盒,我抱着头坐在地毯上,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见到我的样子,尹夏在我身旁坐下来,我忍不住搂住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全都蹭在了她散发着好闻香气的粉色毛衣上。

      尹夏搂住我的肩膀,任由我哭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轻声地说:

      “一一,不要去想他们的事了,我相信叔叔和阿姨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大哭了一通之后,我慢慢平静了下来。感觉积攒了太久的负面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宣泄了出去。我抽出桌上的纸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抹。刚想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又控制不住地鼻子一酸,于是我哽咽着说:

      “你知道吗?我妈做的这一切,真的让我很难过。”

      说完,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尹夏用她暖暖的手握了一下我的,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条热毛巾又端了一杯热水过来,她把毛巾递到我手上,温柔地说:

      “擦擦脸吧,眼睛都肿了。”

      我默默接过毛巾,把脸埋在那带着温热的、舒服好闻的味道和柔软里面,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可言。

      尹夏丢下花店的生意,在杭州默默陪了我3天,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默默流泪,而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安静地陪着我,不断重复着那句:“放心,他们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

      对于母亲的事,我除了震惊和难过之外,还有一种放不下的对她的担心,我担心她的身体、她的精神状态以及她举步维艰的生意。在那一刻,我似乎更加理解了父亲对她深刻的爱。而我又无法不去责怪她,并对她感到深深的失望。所以被这些复杂的挥之不去的情绪捆绑着,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下了蛊一样,失去了从难过中逃开的力气。

      尹夏实在不放心我,所以在要回宁波的时候,极力劝我跟她一起回宁波待几天。但我却拒绝了,原来有些情绪,是一定要自己消化的。

      尹夏离开后,我又浑浑噩噩在家里待了几天。但情绪比之前好了一些,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扫房间,给自己烧饭,把书架上那些许久不看的书,都翻看了一遍。

      我查网页,看心灵鸡汤,看心理学书籍,听治愈系的歌,用力地感觉着自己的生活忽然戛然而止后,那些所有真实的感受。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终于在某一天,我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不再那样怨恨和气愤,原来只有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那些让自己伤心的现实,才能从那些负面情绪里逃离出来。

      想通这个道理的某一天后,我开始在家里大扫除,我丢掉了很多没用的东西,似乎是想制造一种真实的仪式感,去和过去那个软弱脆弱而又天真幼稚的自己告别。我总是期待生活里的一切都能够最终成为我期望的样子,就像我以为父母之间有再多的矛盾,到了这把年纪,他们总有一天会好好地在一起,不再折腾。然后一家人可以温馨地在一起,我从来不期待母亲真的可以赚多少钱,酒厂的生意可以有多红火,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母亲不再那么拼命地去赚钱,一家人守着已经拥有的一切,过简单平淡的日子。然而,当一切并不能像想象中那样时,我能做的,也许只有平静接受。

      父母在南京的一切并不顺利,在面对亲友诸多指责、生意上的不顺以及和刘伟的纠缠时,母亲的性格变得更加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她会说想念我,生意不顺的时候就会莫名地指责我,有的时候我稍微说她一句,她甚至会说出断交这样的狠话。父亲就会拼命劝我少说几句,他说母亲现在心情很不好,压力很大。我无力再去关心她混乱的一切,虽然心里非常牵挂。但终于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在经历了几乎要把我击垮的情绪低谷后,让我很抗拒的30岁生日就快到来了。我把家里全部打扫了一遍后,又买了很多生命力顽强的水生植物,把家里装扮地生机勃勃。之后提前支付了一整年的物业、水电、燃气费用后,我拉上行李箱,坐上了开往西宁的火车。

      原本计划20天的旅程中,我在西宁停留了4天,去了青海湖、塔尔寺和丹噶尔古城,茶卡盐湖因为天气太冷,还没有开放。4月份的西宁比杭州冷得多,但当看到辽阔的青海湖,在塔尔寺看着那些让人心生敬畏的经幡时,除了拼命按下快门,不停调节着相机的光圈和焦距,除了收获了太多让自己感动的照片外,那些压抑在心头的焦虑和困顿,仿佛也被洗涤过滤了,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原以为30岁的生日,会和尹夏在摆着精致蛋糕、有鲜花和红酒作伴的高级餐厅里,但生日的当天,却是吃着泡面,坐在西宁开往拉萨的火车上。我曾经一度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于西藏有一种膜拜般的向往?因为之前在我的印象中,西藏就是一个会产生强烈高原反应、没有地方洗热水澡、没有可口饭菜的受罪的地方。虽然那里有着变化莫测的自然美景和悠远的人文历史,但恶劣的自然环境,一度打消了进藏的念头。可当我在30岁的第一天,站在拉萨宽阔热闹的街道上时,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折服。

      所以,计划的20天的旅程里,我在西藏停留了整整10天,住在江苏路上的青年旅舍,很容易就结识了一大批来西藏旅游的背包客,大家操着不同口音甚至语种,从不同的地方来到拉萨,然后虽然忍受着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和低气温,却都深深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志媛和小Q很快就成了我在西藏的旅伴,她们是在敦煌时刚刚认识,然后又一起来了拉萨的北方女孩,得知我是专业摄影师后,她们非常高兴。我们一起从拉萨出发,去了色达、林芝、纳木错、圣湖玛旁错湖等必去的景点,最后又在拉萨停留了2天,一起去了布达拉宫,在色拉寺前看了著名的辩经,之后她们的行程就结束了,先后从拉萨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则从拉萨乘飞机前往昆明,那个承载了尹夏整个大学生活、可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的城市。

      在昆明的日子,惬意又舒服。不同于之前在青海和西藏时恶劣的自然环境,昆明4月的天气真是让人舒服得不想离开。怪不得尹夏常常说,在云南人心里,云南就是最好的,她大学同学里有80%的云南本地同学,而大学毕业后,这80%的云南同学几乎全都留在了云南,在他们心里,北上广深哪里也比不上云南好。我曾一度无法理解这种对家乡近乎偏执的爱,但当我坐在翠湖边的茶馆里,喝着水果茶嗑着瓜子的时候,终于理解了这里的魅力。

      从我只身一人到了青海后,尹夏和我父亲隔几天都会和我通个电话,期间在西藏很多时候信号不好,所以他们经常联系不到我,我倒也享受那种与世隔绝的清静。到了昆明后,尹夏几乎每天都要和我通电话或发微信,有了她这个当年在这里上大学时、把昆明附近的景点和大理丽江泸沽湖都走了好几遍的靠谱向导后,我在云南的日子过得异常从容舒服。

      不像一般游客对大理丽江泸沽湖有着高涨的热情,我走了一圈之后,唯独最爱昆明。这座虽然时常拥堵得和杭州不相上下的城市,却有太多的美食和美景,所以在离开家21天之后,我没有急着回杭州,而是在昆明定了一个星期的民宿,安心地住了下来。

      民宿的位置比邻着在昆明小有名气的文化巷,文化巷由几条类似苏州平江路一样,文化气息和商业气息都很浓郁的巷子组成,文化巷附近有云南大学和尹夏就读的云南师范大学两所高校,还有翠湖这个免费开放的人气很旺的公园。

      住在昆明的7天里,我一般一大早就会起床,搭乘公交车去景点或是知名的街区。然后一般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住处,先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存在随身携带的硬盘里,然后洗个澡给相机充上电之后,就一个人去文化巷附近闲逛。有的时候我会混进两所高校,然后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也会按照尹夏说的那些地名,去云师大里找她住过的宿舍楼、去过的图书馆和的她以前常去的那个食堂档口,要一碗令她垂涎的酸汤泡饭或是豆花米线。还会在傍晚的时候去翠湖公园溜达,然后经常会碰上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围坐在树荫下打麻将,她们还会热情地招呼我过去加入,只可惜我对打牌一窍不通。

      在昆明待久了,觉得这座城市的食物简直有毒。因为除了辣了一点之外,竟是那么对我的胃口。而我的心境,也在这将近一个月的行程中,渐渐平静、开阔起来。心态最差的时候,我在寒冷的西宁;迈入一直恐惧的30岁后,我在西藏不停被各种辽阔壮丽的景色惊艳着;而在温暖宜人鲜花盛开的昆明,我的那些恐慌和难过,终于被酸爽的云南菜和响晴的天气治愈。

      在昆明待了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决定回去了。临回杭州之前,我的手机接到一串陌生的、显示归属地为昆明的电话,一开始我以为是推销之类的骚扰电话没有接听,连着两次没有接之后,对方发来了短信:

      “嗨,是肖弋吧?我是尹夏的朋友,尹夏有一些礼物要送给你,方便的话麻烦你接一下电话。”

      我一头雾水地看了短信后,连忙给尹夏拨电话,她却没有接,然后没多久,那个陌生号码又打来了电话,我狐疑地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很热情的男子声音:

      “嗨,是肖弋吗?我是柯一泽,是和尹夏长期合作的鲜花供应商,也是她的朋友哈。”

      然后,在接到这个电话一个小时后,一辆非常吸引人眼球的黑色吉普牧马人,停在了我住的民宿门口。我站在民宿三楼的阳台上,看着从车里跨出来的那个、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的男孩,录了个小视频发给尹夏,但尹夏仍然一反常态地不予回复。

      绝对有鬼,我在心里默默地嘀咕着。然后手机又响了起来,正是柯一泽打来的。当坐到视野异常开阔的牧马人副驾驶座位后,我身旁开着车皮肤泛着健康小麦色的男孩,才道出了实情。原来尹夏是让他带我去他的花铺里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松了一口气后,觉得心里暖暖的。

      没来斗南花市之前,我就经常听尹夏提起,我正纳闷我来了昆明之后,微信跟她说想去斗南看看,她却百般阻挠说“去那里干吗啊?就是一个鲜花批发市场,又大人又多,而且你现在这个季节去鲜花也不全。”后来我在昆明整天逛吃到不亦乐乎,就忘了要去斗南花市这茬,原来尹夏是又想给我制造惊喜,不得不说她制造惊喜的功夫,快赶上她那转得飞快的商业头脑了。因为她的惊喜,每次都让我很受用。

      当我真的踏进斗南花市一层大厅的时候,才知道这次的惊喜,绝对是3D效果试听双震撼的高水准惊喜。因为整整的一层,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鲜花。在车上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我知道柯一泽是昆明人,今年27岁,跟尹夏已经认识了2年。他笑呵呵地看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我,然后把我带到他的店铺。

      斗南花市的一楼全是鲜花,二楼是多肉。柯一泽的店,开在一层中央的位置,他带我过去的时候,店里有一些客人正在挑选鲜花,看起来有40岁左右的一位中年女人,正操着一口我听不太懂的云南话在忙着招呼客人。柯一泽热情地跟中年女人用云南话打招呼,然后对方跟我热情地笑了一下,用普通话说:“是尹夏的朋友啊?随便看,都是早上新来的鲜花。”我忙点头说好,然后她接着去招呼客人了。

      我兴奋地在柯一泽的店里左看看又看看,这个长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的男孩子,笑着站在一旁提醒我什么花开花时间长、什么花寓意好之类的。他说起花来,话明显多了许多,不似之前在车上的拘谨,他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十分亲切可爱。

      在斗南花市,鲜花和蔬菜水果一样,是论斤卖的,而尹夏要送我的,是足足15公斤的鲜花。柯一泽不停地嘱咐我,说尹夏交代了一定要选够15公斤,我笑着打趣道:看来回去要赶紧先去买几个大花瓶了。没想到柯一泽听了我的话后,有些羞涩地笑着说:“没关系,鲜花尹夏送你,花瓶我包了。尹夏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得更加羞涩了,看见他提起尹夏时表情里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平生第一次一口气挑了30斤的鲜花,柯一泽把我挑选的那些各种颜色的玫瑰和百合,还有满天星和勿忘我都仔细包好之后,开车送我回民宿。他还热情地提出明天要送我去机场,但被我婉拒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神清气爽地起床后,去这几天常去的那家米线店点了一碗最爱的豆花米线,心满意足地吃完后,提着行李打车去了机场。飞机从昆明长水机场起飞,3个多小时后我将到达已经离开了1个月的杭州。我的座位正好靠着窗,我透过玻璃窗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被群山环绕的昆明,想着此刻也许也已经上了某驾飞机的、那整整30斤的鲜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我不禁想着:旅行的意义,也许真的是为了更好的归来。1个月前离开杭州的时候,我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失望和沮丧,而1个月后,我却拥有了明媚的心情,和将那些让人感到伤心无力的事情,放下的智慧。飞机穿越过厚厚的云层,我看着那些在云层里折射出的漂亮的光,嘴角慢慢上扬,在心里默默跟自己说:那些人生里遇到的所有不怀好意的艰难,就随它们去吧!30岁,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你的准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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