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风中用力奔跑的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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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杭州后，气温不同于离开时的乍暖还寒，而是逼近了温暖宜人的30度。暖风醉人的杭州城里，很多年轻人都穿上了短袖，有些爱美的姑娘，已经换上了飘逸的长裙。
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在那些心绪不宁的日子里，看着每一处细节都是我亲自布置的家，也会觉得不顺眼，而如今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之后回来，再看着家里的一切时，心境已然焕然一新，才发现这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家，是多么地温馨和可爱。
在斗南挑选的那些鲜花，也已经到了。我把整整几大捆的鲜花小心拆开后，插进家里原来就有的、还有柯一泽送的花瓶里。有了鲜花的装点之后，屋子里顿时生机勃勃。傍晚的时候，我打开窗子吹着暖暖的风，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后，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的晚霞出神，感叹自己终于收起了那些阴霾，站到了阳光下。
回杭州后很久，我都没有急着去找工作，看着银行卡里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的余额，我开始动手把书房改造了一番。我把那些平常很少看的书，都挪到了储藏间，然后用空出来的地方，在墙上拉上密密麻麻的软绳，又在绳子上挂满照片夹。之后又用了快半个月的时间，整理过去拍的那些、快将移动硬盘和电脑塞满的照片。然后精选出一些很喜欢的照片打印出来，挂在照片夹上。很快，一小面墙就被密密麻麻的照片填满了。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才发现自己自从大学毕业后，似乎一直都在被动地被时间推着向前走，总是那么着急地在向前奔跑，总怕时间不够用，总是想要用力去抓住什么……却没有停下来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然后认真地问一问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看着最新打印出来的那一排照片里，我和尹夏穿着格子裙，手拉着手站在高中校园门口的１７岁的合影，我忽然开始怀念起那些，已经安静躺在记忆里许久的往事。
１７岁那年，我和尹夏都读高二。在那所位于上海徐汇区的区重点高中里，我收获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朋友，而尹夏的收获要比我多那么一点，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那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从她心里完全抹去的人，一个不仅能歌善舞，而且还高大帅气的维吾尔族男生——海米提·许卖尔。
我和尹夏同许多从外地来上海读高中的同学一样，在还没有来得及抹掉离开家的愁绪时，就已经被分插到各个班级里，匆匆忙忙地迎来了自己的高中生活。我们所就读的那所高中，在我们那一届第一次公开对省外招生，但是名额非常有限，一共只有45人。然后再把我们这45个人拆开，分到高一年级的９个班级里。因为本地生都是走读，所以我们这第一届外地生的宿舍，就在高一年级教学楼的顶层，也就是３楼。
因为人数不多，所以我们45个外地生只有5间宿舍，其中3个女生宿舍2个男生宿舍。外地生之中，大部分人都来自江苏或者浙江，也有少部分来自安徽或江西。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住校，所以免不了想家和沮丧，但好在十几岁的年纪，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一个星期后，已经不会听到有人半夜在宿舍里偷偷地哭，而是换成了欢快聊着自己班级最新八卦的叽叽喳喳声。
要说当时我们聊得最多、觉得最新鲜的事，莫过于在自己的班级里，见到了来自新疆的少数民族同学。
原来我们学校开办了内高班，也就是内地新疆高中班，是全国13个发达城市中，在上海地区承办内高班的重点高中。这是我们在来之前都没有了解过的，所以当那些在中学地理课本和影视作品中，才会见到的少数民族面孔，突然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学甚至同桌后，兴奋的心情可想而见。虽然后来要忍受学校里只有一个清真食堂，而且这一忍就是三年。也会经常羡慕新疆班那栋、屹立在体育馆旁边的5层高豪华宿舍楼，但不可否认的是，高中三年的住校生活里，我们这些外地生，和同样住校的新疆生之间，发展出太多形影不离、延续了很久很久的友情，也还有过几对不被看好、但却爱得轰轰烈烈的爱情。尹夏和海米提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关注指数很高的那种。
年少的时候，爱情这种东西，虽然被家长和学校耳提面命地打压着，但少男少女们人生之中，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份悸动，似乎并不会吃学校和家长的这一套，所以即使学校常常三令五申不许早恋，但仍有大部分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暗度陈仓地品尝着初恋的烦恼与美好。
我高中的时候，对谈恋爱这种事情还没有涉足，只专心地旁观着尹夏和海米提的爱情，然后常常拿一些当时流行的歌曲套在他们身上，或者觉得他们就像是哪部小说里的男女主角。现在想想，亏得当时我没有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不然也许会因为太纯太美，而像尹夏一样，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是不会从心里拿掉那个人。
有时候我会想，早早地就遇到了让自己铭心刻骨的人，到底是好还是坏？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明白越是年少时候的感情，就越是纯粹。而纯粹的东西，往往是一个人最怀念的，尤其是当走入社会，看过了太多的伪善、见识了太多的复杂之后，那个17岁的时候，和你一同踏进爱里的人，没有任何的目的，不参杂任何现实的考量，你们只是遇到了，然后几乎只用了一眼的时间，就喜欢上了那个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人。
尹夏和我提起，她第一次和海米提四目相对时，她听到了自己 “咚咚咚”的心跳声。17岁时的我，还没有遭遇爱情，所以无法理解她所描述的心跳是什么感觉，直到后来在大学里遇到了喜欢的男生，然后有了第一次亲吻和拥抱，我才体会到尹夏所说的那种感觉。
所以如果说起初恋最美的部分，我想一定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时，那份真实的、你会永远记得的悸动。
那时候，尹夏和我同是住校的外地生，但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宿舍也不在同一个班级，所以开学很久才熟悉起来。因为学校是区重点课业比较繁重，所以当时住校的新疆生和外地生，经常会利用早上起床后到上课之前的这段时间，去操场上背书。这一度成为我们学校的一道风景，也是后来回忆起来仍然觉得美好的时光。而尹夏和我，就是在操场上背书的时候认识的。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我在操场上举着英文课本，小声地默记着当天要测验的单词。尹夏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很自然地朝我走了过来，我虽然和她不在一个宿舍也不在一个班，但因为外地生本来人数就少，所以对她还是有印象的。我站在塑胶跑道边的草坪上，看着她微笑着朝我走来，还举起一只手遮挡着早晨刚出来的太阳。
“同学，现在几点了？”
这是尹夏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告诉了她时间，然后我们很自然地就攀谈了起来，再后来我们就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整个高中三年都形影不离，现在想想不光是爱情，友情也是一种宿命般的缘份。
但如果说起尹夏和海米提的相遇，除了宿命之外，还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浪漫，而且当时我也在场。有时候人和人的相遇很奇怪，因为有些时候，你们可能已经在人群里擦肩过无数次，但却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然后忽然有一天，像是命运刻意的安排一样，你们在每天都经过的地方和对方迎面相遇，这一次你们没有擦肩而过，而是都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而正是这一眼，开启了你们之间所有的故事。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幻，但这却正是尹夏和海米提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尹夏刚刚午睡过后，正结伴匆匆从宿舍楼赶往教学楼，因为当时已经是高二，所以我们的教室都已经换到了宿舍楼旁的综合楼，而不是在之前宿舍的楼下。就在我和尹夏刚刚踏进综合楼后最右边的侧门，准备从右边楼梯上楼时，2个维吾尔族男生正好从楼梯上下来，我当时只顾着赶时间去上课，所以没有注意到尹夏异常的反应，但在我的印象里，2名男生其中的1个，似乎是朝着我和尹夏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没有爱情撞到腰，所以迟钝的我在后来尹夏告诉我，她和海米提就是在那几乎只有一秒钟的对视里，就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感、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时，差点惊得掉了下巴。
然而她和海米提之间，就是因为这样的一见钟情，而有了后来的所有故事。
自从那次相遇后，尹夏就对这个长着标准的维吾尔族高鼻梁、有着深邃好看的蓝眼睛的维族男生，不由自主地格外关注，而对方对她显然也是这样。那段时间，平时对逛街没什么兴趣的尹夏，一到周末就拉着我陪她去逛商场，还把原来只有保湿功能的面霜，换成了带有美白功能的。她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花在穿衣打扮上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后，一天晚上尹夏兴高采烈地跑到我们班的教室，将正在背课文的我拉到了走廊，然后她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他刚刚跟我表白了。”我着实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说：“啊？什么时候的事？”尹夏掩饰不住满脸的甜蜜，悄悄指了指楼梯转角的方向，我这才发现那个叫海米提的男孩正站在那里，朝我和尹夏站着的方向笑了笑。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他托人给我带了纸条，让我晚上去操场等他……然后，他就和我表白了。”尹夏一边红着脸陈述，一边悄悄地伸出右手腕，然后指着她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串石头记的手链说：“这是他刚刚送我的，他说是上个礼拜放假的时候，特意去商场买的。”
我看着尹夏甜蜜的样子，再看看对面不远处那个帅气的维族男孩，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不禁也替她开心起来。于是，尹夏在她17岁的时候，邂逅了她的初恋，也邂逅了她生命里，那个让她至今仍无法忘记的人。
十几岁时的爱情，所有的喜悦都来的那么简单。和海米提恋爱后，尹夏每天都像喝了蜜糖一样，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健康的光芒。
一天晚上放学后，在餐厅吃过晚餐后，我和尹夏并肩在操场上散步。
“一一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他。”
走着走着，尹夏忽然跑到我前面，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
“拜托，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好吗？”
“可是，你说我们会有未来吗？他们都说维族和汉族不能通婚。”
看着尹夏上一秒还开心，下一秒就变得忧愁的脸，我牵起她的手，在操场上奔跑了起来。尹夏被我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天我们跑得满身大汗后，一起去学校的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尹夏没再问之前的那个问题，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我，当然也没再提起。
那时候，爱情在17岁的我们心里，就像是天空里最亮的一颗星星。我们不懂它的光芒为何会那样耀眼，只是不由自主地张大眼睛，被它散发出的光亮深深吸引。
而未来是什么？未来会怎样？似乎都是太过遥远的命题。
尹夏那些多愁善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和海米提像所有我们身边的学生情侣一样，利用大部分的课余时间，和对方黏在一起。那时候，学校对面是一个小公园，尹夏和海米提经常会在周六周日的时候，一起去那个公园。因为学校里住校的学生，只有新疆生和外地生，所以学校出于安全考虑，规定每周六周日晚上７点之前，所有住校生必须都待在学校里，在外有事不能回来的，要跟宿管老师开了假条，再交给门卫室的警卫，才能允许外出。
所以周六周日的晚上，我们就像被圈在铁栏杆里的保护动物，只能乖乖地呆在学校。好在为了丰富我们的周末生活，学校安排每周六周日晚上，会在报告厅放一场电影，操场上也会响起热情欢快地维吾尔族音乐。所以当时住校的我们，到了周末，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报告厅看电影，或者去操场上遛弯。
没有了本地学生和老师们的周末，是我们所有住校生最喜欢的时刻。以往到了周末，我们会利用白天可以外出的时间，结伴出去采买生活用品，或者去集体聚餐一次，改善平时只能吃清真餐厅的悲惨命运。尹夏在没有恋爱之前，到了周末都会和我一起外出、或待在宿舍洗衣服，但有了海米提之后，我一到周末就很难抓到她的影子。他们俩因为不在同一个班级，所以异常珍惜下课后的时光，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
因为海米提是维吾尔族，信仰□□教，所以尹夏在和海米提恋爱后，也开始不吃或者很少吃猪肉。海米提有着1.83米的身高，还有维族男生标志性的高鼻梁和蓝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经常会有些羞涩，说一口听久了会觉得非常可爱的新疆味儿普通话，是新疆阿克苏人，听说他父亲是阿克苏市教育局的领导，所以从小对海米提要求很严格，他的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也是中上等的水平，尤其物理非常好。尹夏当时就已经是1.7米的个子，一头又直又黑的长发，到了周末就会披散下来，那样子要比现在网络发达后，票选出来的那些高校校花们还要清纯，她和海米提肩并肩从校园里走过时，就像一道移动的风景，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在新疆班里，维吾尔族学生占了大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还有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和新疆的汉族学生，因为维族最盛大的节日是古尔邦节，而不是春节，所以每年春节的时候，新疆班虽然也会放寒假，但是却不能回新疆，而是要呆在学校里。他们只有每年放暑假的时候，会有带队老师带着，一起坐火车回新疆。想想一整个车厢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因为漫长的寒假要呆在学校，所以新疆班每年都会在元旦那天，举办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元旦晚会。但因为晚会是新疆班内部的活动，报告厅的场地又有限，所以新疆班之外的同学和老师，除了要在晚会上表演节目的，都不能参加和观看，但外地生是个例外。因为我们人数不多又住校，跟加上预科班在内、一共有４个年级近300名学生的新疆班比起来，还不足他们半个楼层的人数，并不会占太多的座位，所以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加他们的元旦晚会。
我那个时候对新疆班的元旦晚会非常狂热，尹夏因为和海米提恋爱，早已经和新疆班的很多人都成了朋友，所以她对晚会更加地有兴趣。高二那年的冬天，新疆班的第五届元旦晚会隆重举行，我和尹夏还有其他外地生，兴奋地坐在台下，看着平常觉得有些距离感的少数民族同学，在台上载歌载舞、热情洋溢地表演着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无论是独唱、合唱还是新疆舞蹈或少数民族服装秀，都让台下的我们十分惊艳。
而那一年的所有节目里，海米提穿着一件淡紫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在台上唱得那首任贤齐的《美丽的坏女人》，直接让整个观众席都沸腾了，尤其是当他唱到副歌的高潮部分时，朝着台下尹夏坐的位置指了一下的动作，更是掀起了一片尖叫，几乎成为了当天晚上的最高潮。
那是一个会让尹夏一辈子都难忘的场景，但也是因为海米提这个忘情而又大胆的举动，给尹夏当时的生活，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作为徐汇区排名第二的区重点高中，虽然因为承办了内高班后，考虑到少数民族的民族习惯，学校废除了女生不能留过耳长发的规定，也对新疆班频繁的早恋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于和维族同学恋爱的汉族学生，学校似乎就没有这么宽容了。
也许是元旦晚会上海米提的举动，传到了尹夏班主任的耳朵里，也也许是因为尹夏自从跟海米提恋爱后，成绩就一点一点地退步，所以尹夏的班主任陈老师坐不住了，她在找尹夏谈过话后，仍然不放心，所以又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我忐忑地进了她的办公室后，她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说：
“肖弋，陈老师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和你聊聊尹夏的事。你虽然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但我知道你是尹夏最好的朋友。”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连忙点头。
“尹夏最近的成绩一直在下滑啊，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装作一脸茫然地说：
“她最近学习挺用功的，每天都复习到很晚，她成绩下滑了吗？”
陈老师像看透了我的谎言一样，用无奈地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她上学期在班里还是中上游的名次，现在已经快排到尾巴了。”
我听了陈老师的话，心头不禁一惊。因为和尹夏不同班，她谈了恋爱后，又很少和我说起学习的事，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成绩已经下滑了这么多。像是看懂了我的沉默，陈老师接着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都是从外地来上海上学的孩子，你们的家长把你们送到学校，就是把你们交到了老师的手里，我们是要为你们负责任的，不然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待呢？高一没分文理科的时候，尹夏就是我们班的，我了解她，她并不是那种不用功爱偷懒的女孩。”
我听着陈老师的话，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地点着头。
“你们外地生和新疆班的同学不同，和我们上海本地的同学也不同，因为你们只有一次高考的机会，如果考得不理想，是不能在上海复读的，这个你晓得吧？”
我点点头，陈老师接着说：
“新疆班的同学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国家花钱培养的，高考走的是另一条线，加上少数民族加分和政策照顾，很容易就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所以陈老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能和他们比啊，也不能因为和他们走得太近，耽误了自己啊。”
那天，我出了陈老师的办公室后，想想她说的那些事实，再想想尹夏现在的成绩，决定好好和她谈一谈。
傍晚，我在餐厅里找到正坐在海米提对面吃饭的尹夏，然后端着餐盘走了过去。谈笑风生的他们笑着和我打招呼，而我阴沉沉的脸色似乎将“心事重重”四个字写在了脑门上。尹夏一边把她面前的凉拌牛肉推到我面前，一边好奇地问：
“一一，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海米提，小声说：
“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再谈。”
尹夏却笑着说：
“是不是老陈找你了？”
我惊讶地看着尹夏问：
“你怎么知道？”
然后一直没开口的海米提说话了：
“他们班主任也找我了。”
我睁大眼睛问：
“啊？真的啊？她都找你说什么了？”
“就问我是不是跟尹夏走得很近，然后又说外地生只有一次高考机会之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沉重，我闷闷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郁闷地说：
“唉，跟我说的也是这些。”
正在我苦恼的时候，尹夏喝了一口酸奶，慢悠悠地说：
“所以啊，海米提正跟我说从明天开始，要给我补课呢。”
听了她的话，我立马舒心地笑了起来，冲着海米提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青葱校园里的爱情，最美好的部分也许就是：有一个人愿意和你分享所有的快乐，也会在学业或家长老师的打压下，默默站在你身边，陪你度过难关。
给尹夏补课的事，海米提说到做到。然后在那之后的每个晚上，操场的角落里再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而是在自习室里多了一双熬夜刷题的背影。海米提和尹夏都读得理科，恰好海米提擅长的物理，是尹夏成绩最差的科目；而尹夏擅长的作文，却是海米提的死穴。所以在他们熬夜自习了一段日子后，两个人互帮互助，成绩都提高了不少。从那以后，陈老师再也没有找尹夏谈过话了，而成绩不断稳步提高的他们，也开始不再畏惧老师们的眼光，甚至敢在学校走廊里偶尔公然牵手了。
那个时候，我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们一定能跨过民族和信仰的不同，然后幸福地走到一起。念同一所大学，毕业后结婚生子，然后将他们令人羡慕的爱情一直继续下去。
年少的我们，或许最容易一腔热血地笃信爱情，面对爱总有用不完的勇气。却不知道，我们心里那如水晶一般美好纯粹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会有多么脆弱和无奈。
海米提和尹夏一路高调爱着，在把一起自习当作恋爱的日常，度过了课业压力极大的高三后，很快就迎来了让人期待而又抗拒的高考。
期待的是，高考过后，我们终于可以卸下繁重的课业包袱、挣脱束缚重重的高中生活。抗拒的是，高考过后，曾经形影不离的那些人，很可能就要从自己的世界淡去、各奔东西。
但无论对高考是什么样的情绪，它还是在上海闷热的6月里到来了。紧张的2天考试之后，不管考得理想或是糟糕，似乎都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因为在拿到成绩单和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压抑了太久的我们，有太多理由可以放肆一把：所以有人扔了书本、有人撕了厚厚的习题册、也有人迫不及待地策划着毕业旅行。而那些躲在角落里，偷偷拉着彼此的手沉默的，是命运未卜的恋人们。
在填报完志愿后的第2天，学校里已经见不到本地学生的身影。而新疆班的毕业生，也将由带队老师护送着，回到新疆了。几辆大巴车整齐地停在学校的大门口，带队老师已经举着印着学校名字的旗子，站在车里点人数了。尹夏紧紧拉着我的手，望着那一排大巴车，眼圈红红的。因为就在1个小时前，她和海米提刚刚在走廊的拐角处，抱头痛哭过。
面对这样不容抗拒的分别时刻，我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她，所以只好默默地牵着她的手。我陪着她站在学校门口，直到看着最后一辆大巴车消失在了视线里，才挪动脚步，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人去楼空的高三9班教室里，之前在桌面堆成小山的习题册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一张张干净的桌面。尹夏走到后排的一个位置上，安静地坐了下来。那是海米提的坐位，然后她抚摸着桌角处海米提刻下的他和尹夏的名字缩写，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一刻我看着空旷的教室和哭泣的尹夏，不禁为我们那些曾在风中用力奔跑过的青春觉得伤感：我们那样努力奔跑，想要去抓住的一切，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呢？也许是因为上帝太小气，给了你最美好的东西之后，又急着想要要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在风中用力奔跑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