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前传--但为君故》淡酒清欢

4、第四章：无间地狱

　　森罗殿上，阎王提笔正在看卷宗。崔钰拿着勾魂笔，正在生死簿上勾画。
　　突然，牛头马面冲了进来，口中大呼。
　　“祸事了！”
　　“祸事了！”
　　阎王吓得一哆嗦，“何事？”
　　牛头马面喘息未定地回：“有个白脸使枪的打进来了。”
　　“大惊小怪，待我去会会他！”崔钰听了，觉得没什么，站起来道，他转动手里的勾魂笔，变作丈八长矛。
　　崔钰刚走到殿门口，突然，嘭的一声，森罗殿的大门被掀翻在地。崔钰连忙后退，躲过倒下的门板，但也落了下乘。
　　他定晴看那，下他面子的人是何模样。
　　只见他，黑甲，黑氅，执银戟，周身罡气动，鬼差皆被掀翻在地，无人能近他三尺以内，当真强势无匹。
　　崔钰执矛，冲他大喝：“扰乱地府，破坏六道轮回是重罪，你可知？”
　　而他一个眼神都不甩他，直接向阎王而去，如入无人之境。牛头马面执兵器护在阎王身前。
　　崔钰从未见过如此狂之人，心起争强之意，执矛破他的护体罡气，结果，那人只一招就绞了他的矛。崔钰失矛，赶紧又洒销魂钉，百十来枚齐发，纷纷被打落在地。
　　崔钰翻动生死簿，一页页纸按阵排布，每篇纸都化作一个兵人，手执十八般兵器，共五十来位。崔钰催动阵法，兵人应势而去。
　　顿时狂风大作，人影幢幢，刀光剑影，火花四溅。那人与兵人战十招，寻了个破绽，召来三昧真火把兵人烧个一干二净。崔钰手上只剩一本烧秃了的生死簿。
　　崔钰黔驴技穷，仍然挡在阎王身前，半分不肯让。
　　阎王见势，命令道：“退下。”
　　“阎罗殿下？”崔钰看眼前变了一个人的阎王，狐疑道。
　　“崔钰退下！”阎王喝道，从牛头马面身后出来。
　　他的目光跟随阎王，问：“你就是阎王？”
　　“你是何人？”阎王在他面前站定，问。
　　“灌江口，杨戬。”
　　“原来是玉帝外甥，二郎显圣真君。”
　　杨戬闻言面色冷了几分。“少废话，把嫦娥交出来。”
　　嫦娥？阎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阎王打量他几眼，问：“你是来向嫦娥仙子寻仇的？”
　　杨戬突然递出三尖两刃，阎王见刃尖当面而来，吓得直哆嗦，跌到地上，跪地俯首直叫饶命。
　　三尖两刃停于阎王额心：“天下皆知，嫦娥乃杨戬生死之交！尔等胆敢对她不利，拿命来。”说完，就要进一步送枪，了结阎王。
　　关键时刻，崔钰反应快，磕头求道：“仙子就在府中作客，我去请她来。”
　　“带我去见她。”杨戬枪指阎王，回头冲崔钰道。
　　阎王生死一线，崔钰自然唯命是从。
　　……
　　愁云惨雾，寂寂寥寥，这样的路也不知走了多长。阎王，崔钰引杨戬爬上一个山坡。
　　坡脚下，有个小镇。万家灯火，红光映天。杨戬在山顶都能听到镇中热闹的吆喝声，心里好奇，地狱也有人家住户？
　　杨戬沉默地跟阎王崔钰下了山，暗里多留了个心眼，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阎王崔钰换了便装，与杨戬三人并排走在街市上。
　　院落，门前遍种风情桃花，夹岸遍布缠绵杨柳。酒店旅馆鳞次栉比，胭脂水粉，玉器首饰，银号当铺，应有尽有。酒家红招高挂，红巾翠袖，燕瘦环肥，凭栏招手，暗送秋波，实乃寻常。
　　“你可知这是何处？“阎王走到杨戬身边，开口问。
　　阎王和崔钰交换了个眼神，阎王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个快乐的地方，嫦娥仙子就在里面！”带着种想入非非的意味。
　　杨戬眼帘压得低低，让人不看透他的情绪，阎王提到“嫦娥”时，他怒目向阎王，恫吓道：“再见不到嫦娥，就烧了你这地狱！”
　　阎王本暗想，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转瞬就被杨戬身上的煞气吓了一跳。一个冷血，铁石心肠，心里充斥仇恨，身负通天本事的年轻人，却是危险非常，轻易惹不得。
　　“快看，那是嫦娥仙子，不是？”崔钰连连赔笑，示意杨戬往前看。河中，一高楼独立，灯火通明，楼四周挂满艳红绸布。檐下匾额上书“藏月娇”三字，笔意缠绵，竟也有香艳之意。
　　杨戬目光幽炽，脸色如同楼倒影下的河水。
　　“别过来！”平静的水面上，传来一声凄厉女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纵身而下，扑向水面。她跳下时，看见了对岸之人，瞬间有了希望，她招手大喊。
　　“救我！”
　　她人还未落到水面，一根铁链紧随而至，绕到她的腰间，迅速缩短，把她往回拽。
　　杨戬振衣而上，挥三尖两刃，一枪斩断铁链，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接住下坠的女子。
　　杨戬搂紧女子，翻身过来，一条大青蛇，身如闪电，朝他扑面而来。关键时刻，三尖两刃化为巨蛟将之吞噬。
　　杨戬抱女子，踏波飞回岸上，三尖两刃应召回到她身上。
　　岸上，杨戬站定四望，阎王崔钰已不在，水中阁楼隐在雾里，缥缈不见。杨戬暗自心惊，再看怀里的女子，花容月貌，是铭记在心的模样。
　　她脸色雪白，胸廓起伏，惊魂未定。杨戬扳着她的双肩道：“仙子，杨戬来了。”
　　她抬眼望他，眼里似聚起了泪光。“多谢。”
　　杨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荡情感，紧抱着她宽慰：“杨戬的来迟，仙子受惊了！”
　　她埋头于他怀中，久久无声，一圈圈，泪水洇湿他的衣服。
　　“仙子，不要怕，杨戬在。”杨戬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这样过了很久，杨戬觉得怀里一重，将人打横抱起。她微阖双目，已然熟睡过去。杨戬抱着人，在街市上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青草间，掩了块长了青苔的石碑，石碑上写“合众欢狱”四字。
　　杨戬停在界碑前，忽然转过身来，他冲着整个彻夜狂欢的城市，结手势，轻声吟唱了一段咒文。
　　“杨戬，你做什么？”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惊恐万状。扯开夜幕，阎王和崔钰走了出来。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转眼整个不夜城都沐浴在火光中。夜幕下，一切化为灰烬，终归于平静。
　　杨戬天眼大开，神光之下，怀里的美人化做一面菱花铜镜。杨戬翻了翻镜子，弃之于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菩提，明镜，释迦两大圣物，没想在此地，杨戬有缘得见其一。”
　　阎王，崔钰见已被拆穿，皆面色难看。“杨戬，你既然知道，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无妨。”杨戬背手，无所谓一笑。
　　崔钰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告诉你嫦娥下落也无妨。”
　　“她在何处？”杨戬隐忍怒气，问。
　　“无间地狱，自己找去吧！”崔钰扯了阎王一把，凭空消失。
　　某湖光山色处，崔钰泛舟小酌。阎王坐立不安，问：“我们这样弃地狱而去，好吗？”
　　崔钰递给阎王一杯酒，劝道： “地狱可没这样的景色，何不及时行乐？”
　　阎王坐在船头，喝闷酒，心有不甘。崔钰突然问：“奏表可拟好？”
　　“什么奏表？”阎王脑袋发蒙。
　　“二郎神，杨戬烧地府，灭鬼众，扰乱六道轮回。殿下，你不向天庭奏他一本？”崔钰看着阎王，戏问。
　　阎王这才如梦初醒，铺笔墨纸砚，挥毫泼墨，写下一纸诉状。写完，再三斟酌，阎王又有些踌躇。“这杨戬是玉帝的外甥，玉帝会不会袒护他？”
　　“这三界谁不知，这对舅甥素来不和，巴不得对方死。”崔钰保证。
　　阎王放了心。
　　……
　　静室内，玉鼎真人正在捉笔苦思。寸心端了果盘，前来叩门。
　　玉鼎真人回神，看门口的是寸心，便道：“进来。”
　　寸心轻轻地推开门进去，复又把门关好。
　　寸心将果盘摆到玉鼎面前，嫩绿葡萄叶上，一串葡萄紫莹莹。玉鼎什么珍奇没吹过，更何况一串凡间再普通不过的葡萄。可是，这葡萄生得水灵灵，令人口内生津。
　　“给我的？”玉鼎惊喜问。
　　寸心含笑点头，诱惑道：“园子里刚摘的，可新鲜了。”
　　玉鼎眼睛更亮，拈起一个，欲送入口，斜睨寸心一眼，又将葡萄放入盘中，坐正道：“三公主，说吧！”
　　寸心搓手：“听说元始天尊颁下封神榜，命阐教弟子助周武王讨伐商纣。”
　　玉鼎点点头。
　　“杨戬可算得阐教弟子？”寸心问。
　　玉鼎点点头：“自然算。”
　　“那封神榜上，可有他的一席之地？”寸心眼波流转，轻道。
　　玉鼎看寸心一眼，安慰道：“你放心，我徒弟不是那种为了高官厚禄，抛家弃子之人。”
　　寸心抿嘴一笑：“这个，我不担心。李靖不也把夫人接到天上去了吗？”
　　玉鼎方才醒悟，原来他们想的不是一回事，于是语重心长道：“三公主，你且要知，我阐教十二弟子杀劫将临，封神榜应运而生。福祸，犹未知。”
　　“你的意思是说，杨戬出生入死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寸心气道。“那还不如留在灌江口呢？”
　　寸心负气而去，顺手端走了葡萄。
　　玉鼎担心杨戬和寸心因这事又吵架，赶忙去找杨戬谈。婚期将近，可不能再吵了。
　　可是，他赶到书房，并没有看见他的好徒弟。他本来应该在书房里，参习兵法的。空空如也，桌案上的茶水都凉了，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玉鼎掐指一算，暗道声，糟糕。
　　越发本事了！半天不见，人就跑到地府去了，而且……玉鼎想到要为杨戬收拾烂摊子，头都大了。玉鼎爬上云头就走，都顾不得和杨婵告辞。
　　……
　　杨戬杀到第十八层地狱，被告知，已到地狱尽头。
　　杨戬的目光掠过跪在他脚下，黑压压一片的鬼众，众鬼瑟瑟发抖，他们可不想和合众欢狱的鬼众一样，直接被烧个形神俱灭。被杨戬拎来带路的牛头马面更是叫苦连天：“真君爷爷，我们确实不知无间地狱在何处。更不知，嫦娥仙子的行踪。”
　　杨戬目光飘移过刀山，火海，油锅，心里茫然，崔钰说的无间地狱到底在哪里？翻遍整个地狱都找不到。
　　嫦娥到底在哪里？他心里有一头猛兽在嘶吼。杨戬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但不见到嫦娥，他一刻都静不下心来。
　　据记载，后土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为洪荒十二祖巫之一，后与玉皇大帝配合，主宰大地山川。魂魄归于后土，六道轮回，乃后土所化。
　　后土一定知道，无间地狱在哪里。杨戬试着感应后土神之所在。茫茫寂寂，突然，他的眼前里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神。
　　“阐教第三代弟子，杨戬拜见后土娘娘。”杨戬行道礼。
　　“杨戬？瑶姬第二子便叫这名，还是我给起的呢！”后土望着他，目光温柔了下来。
　　杨戬最讨厌别人提他的身世，揭他的伤疤，但他并不讨厌后土。因为她眼里尽是怜悯与惋惜，并无嘲笑之意。
　　杨戬埋下头，沉痛地闭上眼睛，他答：“正是。”
　　“可怜的孩子。”后土轻抚他的发顶，怜惜道。“孩子，你是来找你娘的吗？”
　　杨戬以为瑶姬在地府，欣喜地问：“她在吗？”
　　后土眼角划下一滴泪，沉重地摇摇头。“孩子，我也未能找到你娘的魂魄。”
　　杨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而来的伤痛。
　　“别难过，你娘永远都在，在你们兄妹的心里。”后土拍了一下杨戬的肩膀，安慰道。
　　“孩子，你要走了。”后土手指有光的地方。
　　“后土娘娘。”杨戬回头看一眼，又转了回来，急切地唤，正远去的后土。
　　后土驻足，好奇地看向杨戬：“心里可还有疑难？”
　　杨戬咬了咬唇，开口道：“请娘娘指点杨戬，无间地狱何往？”
　　后土闻言，变了脸色，片刻后，她道。“我知你心里所想，但我劝你回去。”
　　杨戬攥拳，双膝一弯，竟向后土跪了下来，“不能……杨戬不能……”喑哑失声。
　　后土吃惊于杨戬的决心，随即，眼里又充满了怜悯。她屈身扶杨戬，承诺道：“我向你保证，她会无事。你现在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杨戬稍作犹豫，随即后退一步，避开后土。
　　“你不信我？”后土讶异。杨戬摇摇头。
　　“你是不信她？”后土心领神会。
　　从收到卷帘传信开始，杨戬心就开始慌了起来。他知道，就是知道，嫦娥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不亲自把嫦娥带出地狱，他难以心安。
　　杨戬冲后土磕了一个头。“望娘娘指点，大恩大德，杨戬愿效犬马之劳。”
　　后土沉吟良久。“你既有如此决心，罢了。你可知六道轮回有多大？”后土隐晦提示。“无间二字做何解？”
　　杨戬瞬间领悟。杨戬突觉身体下坠，睁开双眼，他脚下仍是那一片黑压压的鬼众。
　　“你们都散了吧！”杨戬冲他们一挥手，转身走进刀山，火海。他的背影为火海所吞噬，消失不见。
　　牛头马面和众鬼愣愣地看了许久，确认杨戬不会再回来，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