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前传--但为君故》淡酒清欢

3、第三章：地狱赴任

　　长夜清寒。
　　嫦娥抱着玉兔，站在玉树下，往人间看。月光所达之处，即是她目之所及。
　　她细细看过人间每一寸土地，停留在洛河边上一个小镇。沧海桑田，不复当初模样，但那里仍是她的故乡，生她养她的地方。在那里有她许多美好的回忆，大多都是有后羿的。
　　她少失怙恃，后羿怜她孤苦，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她也是把后羿当做亲哥哥敬仰。在那个弱肉强食残酷的世界里，他们相偎取暖，就是彼此的依靠。
　　她很想后羿，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很担心后羿，听过，他死后，上一代的天帝天后，帝俊羲和不让他入轮回，魂魄被羁押在无间地狱。她被困在广寒宫，还没来得及去证实。
　　这是个机缘，救后羿的机缘。嫦娥认定了这一点，眉头舒展开来，淡定了不少。
　　“兔儿，地狱凶险，我不能带你同去。”嫦娥展眉，她已下定决心，可是又为如何安置玉兔而苦恼。
　　玉兔睁大红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她灵识未开，听不懂嫦娥的话。
　　嫦娥拂拂它柔顺的皮毛。“你不是喜欢七儿姐姐吗？她在昆仑山面壁也挺苦闷，你去陪陪她吧！”
　　嫦娥连夜赶到昆仑山，亲自把玉兔交到了七公主手上。
　　山洞深处，有间陋室，是七公主面壁思过的地方。
　　这儿百十年见不到一个人影，如今，嫦娥来看她，她自是喜不胜收。见还有玉兔，她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嫦娥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玉兔抱给了她。
　　七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她很喜欢广寒宫的玉兔，但是嫦娥轻易不让人碰她的兔子，宝贝得不行。
　　见七公主对玉兔疼惜备至，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嫦娥倍感心安。“七儿，以后，玉兔就劳烦你了。”
　　七儿本来为喂玉兔吃昆仑山瑶池长的胡萝卜，听嫦娥这话，吃惊得手里的胡萝卜都掉了。玉兔埋头啃萝卜，七公主抬头就问“嫦娥姐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打死七公主也不相信，嫦娥会把玉兔这样轻易送人。
　　“人活一世，总有那么几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嫦娥澹然一笑。
　　“非做不可？”七公主垂眸沉思，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后羿！”
　　嫦娥笑着点点头。“我早该去找他了。”
　　七儿把玉兔抱在怀里，背过身去，不说话。嫦娥绕到她的正面，发现她眼圈红红，心里一紧道：“你怎么了？”
　　“以后都见不到姐姐了，心里难过而已。”七儿哽咽道。
　　嫦娥顿时苦笑无言，也是，不管结局如何，她定然不会回天庭了。
　　“后羿都过世几百年了，轮回起码十世了，身边如花美眷也不知换了不知多少了。姐姐，你又何必执着？”七儿心下不平。
　　“有些人，值得！”嫦娥只道，腾云下山。
　　七儿立在风口，山风吹得她腰间环佩，叮咚作向，她目送嫦娥消失在天际，低头对怀里的玉兔道：“可怜的玉兔，你被你家宫主抛弃了。”
　　玉兔抱着她没吃完的胡萝卜继续啃，懵懂无知。
　　……
　　次日，哪吒捉拿五哥狐妹之余，又来了灌江口，看杨戬悠闲地在院中煮茶，心里羡慕。
　　“二哥，还是你好，闲云野鹤，无官一身轻。”
　　“哪吒兄弟，请。”杨戬请哪吒坐到他的对面，为他斟上一杯茶。
　　哪吒奔忙了一天，腹中饥渴，端起茶来，一口入腹，很快就见底，杨戬要为他添茶。哪吒阻止了他，抢过他手里的茶壶，对着茶嘴，倒入腹中。一壶喝完，才稍微解渴。
　　哪吒喝完，放下茶壶，又觉得自己辜负了杨戬一片好意，讪讪道：“喝个茶还要费事半天，我可受不了。”
　　杨戬笑了笑：“茶水本就是用来解渴的。”
　　“就是这个道理。”哪吒释怀一笑。
　　“万窟山战况如何？”杨戬将茶壶，茶杯收进茶盘后，问哪吒。
　　“这万窟山本就是个易守难攻之处，不知从哪里又窜出来个老狐狸，厉害得紧。父王不是她的对手，好几次着了她的道。这千狐洞怕是打不下来了。”哪吒冲杨戬眨了下眼睛，故作忧虑道。
　　杨戬则皱皱眉头。“若天王首次出征就落败，怕是……”
　　“谁说不是，我父王那个德性……“哪吒烦恼了起来。“可我们又不能真的攻破万窟山，把狐妹绑上天吧！”
　　哪吒头都大了，向杨戬哭道：“二哥，你赶紧为我出个主意。”
　　“不必烦恼。”玉鼎真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杨戬，哪吒抬头看，玉鼎一身青布衫，玉笔簪发，出现在云头。
　　“师父。”杨戬起身，笑。
　　“师叔。”哪吒雀跃招手。
　　“乖徒儿。”玉鼎跳下云头，欲抱杨戬，又觉得他太大了，抱起来有点奇怪，转身抱小哪吒：“乖乖哪吒。”
　　“师父，师祖召你回昆仑山商讨大事，怎么回来得这般快了？”杨戬问。玉鼎一去不过五天，除去来回在路上的两日，玉鼎在师门只逗留了三日，本来是说好，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这实在出杨戬所料。
　　“这不是赶着回来，参加你和寸心的婚礼嘛！你倒好，不赶紧成亲，把婚期都改了。”玉鼎真人佯怒道。
　　杨戬赔笑不语。
　　“师叔，你刚才所言……”哪吒拉着玉鼎真人问。“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他刚才的话，他可听到心里去了。
　　“你们师祖颁下封神榜，让阐教弟子出山，助周武王，讨伐商纣，不日启程。你和你父亲都在名单里。女娲已经颁法旨到天庭，玉帝王母不想放人也难啊！”
　　“如此甚好。”哪吒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我赶紧把消息带给父王。”踏起风火轮，几下消失在云端地走了。
　　哪吒走后，玉鼎真人拉杨戬坐下，关切地问：“徒儿，可是又与三公主吵架了？”
　　“没有。”杨戬摇头，淡道。
　　杨戬一瞬的苦涩难言，玉鼎收到眼底，长叹口气。“这夫妻相处之道，互相包容才能长久。你就多多忍让三公主吧！”
　　杨戬眸光微暗，转移话题道：“师父，你刚才说，阐教弟子，可也有我。”
　　“放心，师父替你向你师叔祖告了假，你和三公主成了亲再去不迟。”玉鼎起身，背手道。
　　杨戬冲玉鼎真人长身一拜。“多谢师父。”
　　“可别辜负了师父。”玉鼎真人扶起杨戬，叮嘱道。
　　杨戬没有答话。玉鼎看他一眼，叹口气，走了。他没和任何人提起，杨戬命中本无姻缘。
　　他不忍心看到，杨戬应这样的命格。因为，他知道，家破人亡后，这孩子一直想重新有一个家。
　　……
　　天坝上，天蓬元帅睡在他的摇床之上，享受明媚的阳光。弱水平静地躺在天河里，随天河水静静流淌。
　　忽而，弱水卷起浪头，洒了天蓬一身。天蓬惊醒，抹掉脸上的水，抱怨道：“又怎么了？”
　　弱水化出人形，立在天河上。天蓬飞上去看，一身着鲜红蟒袍的黑脸大汉腾云立在天河边上，似在等人。天蓬望弱水，不解道：“不就一管死人的！”大惊小怪的。
　　这时，一位婉约的白衣仙子飞了下来。见嫦娥，天蓬两眼发光，他使劲招手，唤道：“仙子。”
　　反常的是，嫦娥好像是没听到，头也不回，和黑脸大汉一道飞走了。
　　弱水对天蓬道：“他就是地狱的阎王。近来，他常上天来，向天庭要一名漂亮仙子做合众欢狱的管事。嫦娥仙子和他走了，莫不是……”
　　天蓬暴起：“这不可能，仙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的确不合适。”弱水不赞同道。
　　“我去救仙子。”天蓬扛起钉耙，腾起云，飞出不到五里，回头看跟在他身后的弱水。在弱水期待的眼神下，天蓬怏怏道：“我不能擅离职守！”
　　“你啊！”弱水就笑了，投身跃进天河。天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落回天坝之上。
　　天蓬坐在他的摇床上，直抹眼泪。弱水受不了他了，劝道：“嫦娥仙子去是上任，又不是受刑。作为天庭特派御史，阎王还敢让她有分毫损伤不成？”
　　“那毕竟是合众欢狱，去掉一个‘众’字，就是合欢狱。此处受刑的都是生前纵情声色，荒淫无度的男女。嫦娥生得那般美，又身处一群色鬼之间，男鬼好色，女鬼善妒，即使阎王把她保护得再好，也怕有个意外啊！”天蓬叫苦连天。嫦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他们把嫦娥当成什么了，这样糟蹋她？”天蓬不忿道，仰头吼道：“这无道的昏天。”
　　弱水见天河闪过一个唯唯诺诺的身影，赶紧让天蓬噤声。“天奴来了。”
　　天蓬坐在摇床上，气闷不已。
　　这时，卷帘自天坝上走过。天蓬看到他，很是惊奇。这个时辰，他不随侍玉帝左右，到处晃荡？
　　“我说今天哪里不对呢？原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蓬打趣道。
　　卷帘心烦，不想搭理天蓬。天蓬看他面色，怪笑一声：“呦！连我们的卷帘将军都有心事了？”
　　“说出来听听，让哥哥给你开解开解。”
　　“嫦娥仙子……唉！”卷帘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长叹一口气。天蓬拍了一下卷帘的肩，颇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你和我一样……”说着，天蓬向天河的方向看了几眼，压低声音道：“也是为了嫦娥仙子！”
　　卷帘怒了，甩开天蓬的手。“我和你不一样！”
　　“杨戬攻打天庭，还是嫦娥仙子请来金蝉子为天庭解的围。他们只凭自己的喜好，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实在叫人心寒！”卷帘心事再也藏不住了。
　　“卷帘也发此感慨。”天蓬仰天长叹道。
　　“难道我们就任由嫦娥仙子去合众欢狱受罪？”卷帘是真关心嫦娥。
　　天蓬冲他摇摇头。“你我都别瞎出头。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主持这个公道。这也是他应尽的责任，嫦娥是因为他，才惹怒了两位至尊。你且去灌江口通风报信。”
　　“我也想。可是，嫦娥仙子让我替她瞒着。她说，不想牵累任何人。”
　　“我的好仙子。”天蓬迎风落泪，当年的热血，仿佛又沸腾了起来。“为你，天蓬不惜一切。”
　　天蓬持耙，气吞山河，正准备大闹一场。
　　哪知，卷帘忙拉住他，难过道：“天蓬，我还是通知了杨戬，你说，我做得是对的，还是错的。”
　　天蓬沸腾的热血再次凉了下来，他怒怼卷帘：“你不早说，涮着我好玩是吧！”口水喷了卷帘一脸。
　　……
　　阎王带嫦娥径转森罗殿。森罗殿前，早有人等待。他身着白衣，左拿着巨椽大笔，右手却拿着一本书，一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嫦娥觑他手里的判官笔，暗道，他绝不如表面所见。
　　“仙子，这是崔钰，崔判官，他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阎王先向嫦娥介绍。然后，对崔判道：“崔判，这就是闻名三界的嫦娥仙子。”
　　崔判拿他的吊梢眼，久久瞅着嫦娥，直瞅得嫦娥不自在，他拱手作礼道：“仙子乃无罪之人。”
　　嫦娥这才明白，原来这判官刚才对她一生功过进行了评判。想她一路过黄泉，望乡台上望一望，渡奈何桥，然后到这阴司，评定一生功过，这来一趟地狱，倒像真正死了一次，只差没喝传说里的孟婆汤。嫦娥感觉十分新奇。
　　嫦娥忆起与后羿一起，度过的那段嗜血过往，惭愧一笑：“我虽未杀人，人却因我而死。嫦娥罪孽深重。”
　　“他们不死，死的便是仙子，算不得。”崔判摇头道。
　　“那为我沾血之人，又是如何判的呢？”嫦娥抬手至眉际，长身一拜，相询。
　　“阳世有律，杀人者，死。阴间亦然。”崔判肃然道。
　　嫦娥心下凄然，那可是累世白骸。
　　突然，一位黑袍女人，闪将到嫦娥面前，与嫦娥面贴面。女人脸色呈现病态的白，嫦娥被吓得退了一步。
　　黑袍女人对嫦娥评头论足起来，丝毫不客气。“美则美矣，但合众欢狱，她不适合。”
　　崔判亦道：“她缺少我们要的那种东西，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黑袍女人挑眉冲阎王道：“阎王殿下，微臣早就说过，让你往最次的挑，你怎么带了一个最好的回来了？”
　　“玉帝安排的，本王有什么办法？”阎王摊手道。
　　“难道，我们要把她变成我们要的那种？”黑袍女人嘴上抱怨，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她对调教这样一个洁白无暇的美人，非常感兴趣。
　　嫦娥感受到浓浓的恶意，打个寒颤。
　　崔判站在嫦娥身前，不以为然道：“我看她没什么慧根，成不了气候。”
　　“反正都带来了，先试试再说。”黑袍美人腰间突然冒出了一条蛇，把嫦娥绑了过去。崔判连忙拽着嫦娥的一只胳膊。“我看她还是留在我的查案司，评定世人功过，发挥的作用大。”
　　“天天看卷宗，有什么意思？还是我合众欢狱好，阅人无数，醉生梦死。”黑袍女人冲嫦娥暧昧一笑。那样一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你让她这样一个人，去勾引男人？”崔判痛心疾首道。
　　“她不用勾引，都已经让大多数男人走不动路。这样的天赋，不利用，岂不可惜？况且，她本就是天庭给我合众欢狱的人。” 黑袍女人将嫦娥往她那边一扯，挑着她的脸蛋，赞叹连连道。
　　“圣旨上，可有明说，仙子发配合众欢狱？”崔判想了想，问嫦娥。
　　嫦娥将圣旨交给崔判。崔判揭开一看，随即就向嫦娥跪地一拜：“小的见过御史。”
　　崔判这一跪，把阎王和黑袍女人都弄懵了。黑袍女人警惕道：“你做什么？”
　　崔钰把圣旨交给阎王，才道：“圣旨上封嫦娥仙子为天界监察御史，监察地狱。”
　　阎王看过，腰一软，躬身行礼道：“小王见过御史。”
　　天庭这招太狠了，以发配合众欢狱之名，行监察之实，他们差点栽了。
　　黑袍女人盯着嫦娥，还是一脸不可置信，这和他们想要的完全不一样。阎王喝斥她道：“阿香，还不快见过御史。”
　　叫阿香的黑袍女人不情不愿地跪在嫦娥脚下。
　　嫦娥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但不动声色，把圣旨索要回来，妥善保管。
　　嫦娥姑且先端着御史的架子，享受地狱众的毕恭毕敬。
　　独处的时候，再把圣旨拿出来反复确认了许多遍，确实和当初天奴交到她手上的那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