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前传--但为君故》淡酒清欢

10、第十章：只道一心难求

　　西岐大营，姜一子闷闷不乐，郁结在心。刚才，哪吒进城来报说，杨戬被花狐貂吃了。
　　魔家四将四件宝物在手，无人能破，强敌环伺，西岐大军犹如困兽，粮草亦不充足，覆灭怕只在当前。早闻玉鼎真人这个徒弟，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到来，无疑给姜子牙带来了希望。
　　然而，出城交战不到片刻，哪吒就回报，他也被花狐貂吃了。治水拯救凡间于危难间，威名赫赫的灌口二郎，难道只是个花架子？这太奇怪了。但看哪吒哭得那么伤心，又由不得他不信。
　　姜子牙正心烦意乱，忽听外面吵闹，还有打斗，兵器相撞之声。
　　“怎么回事？”他掀帐帘，厉声问道。
　　有个藤甲兵士来报：“有个自称是杨戬未婚妻的女人，闯了进来。”
　　姜子牙奇了。“天规不是禁神仙动凡心吗？杨戬身为昭惠显圣二郎真君，还私定了亲事？”姜子牙想着，眉头一皱，并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国家危亡之际，男女私情坏事。
　　哪吒听见，连忙道：“那是西海三公主，寸心，与我二哥有救命之恩，让她进来。”
　　姜子牙看哪吒一眼，哪吒向他点点头，道：“自己人，信得过。”
　　“放行！”姜子牙向兵士挥袖。
　　兵士退到两边，一粉衣少女，走上前来。姜子牙看她，真身确实是条龙，二八芳华，花一样的年纪。再看她面相，虽无阴晦戾气，然而，她印堂窄，颧骨突，下巴尖削，生得一副刻薄之相，如果，她的年纪再大一些，脸上的肉再少一些，活脱脱另一个马氏。这样的女子，不好相与，姜子牙的眉头纠结到了一起。他该如何告诉她，她的未婚夫杨戬已经战死沙场的事实呢？
　　若他直言，这女子定与他大吵大闹，让他给她一个交待。姜子牙一时犯难。
　　寸心也在暗自打量姜子牙，见他白发白须，一身绣了太极八卦图的麻制道袍，仙不仙，俗不俗，心下有几分轻蔑，龙对凡人的轻蔑。
　　“杨戬在哪里？”寸心趾高气扬道。
　　姜子牙还斟词酌句，就听哪吒哭道：“三公主，我二哥没了。”
　　“你说什么？”寸心飘到哪吒面前，抓着他的双肩，难以置信地问。
　　“我没有保护好二哥。”哪吒垂目，自责不已道。
　　寸心见哪吒表情严肃，不像说笑，顿时慌了手脚。“不会的。杨戬还没报答我的恩情，他说过，要娶我的。”
　　“不会的。”寸心丢开哪吒，在姜子牙的营帐里，边找边喊：“杨戬，你出来。”
　　这时，有兵士跑来报：“杨戬回来了。”
　　寸心大喜过望。“我就说嘛！杨戬是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寸心跑出去看，姜子牙和哪吒跟在她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入花狐貂之腹，还能活着回来的，杨戬是第一个。
　　杨戬走到城外，被兵士拦下才知道，西岐的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而误以为，他是奸细。杨戬忙打发兵士去传信，让姜子牙和哪吒来见，以证真身。
　　姜子牙，哪吒，寸心站在城墙上，见城门口，立一少年，戴扇云冠，穿水合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五官周正，风度翩翩，相貌堂堂。
　　寸心见人，高兴地呼喊：“杨戬。”
　　“三公主，你怎么来了？”杨戬抬头望见寸心，很讶异。
　　她本想跃下去，到杨戬面前，哪吒拉住了她。
　　“他是你二哥，杨戬啊！”寸心无法理解道。“哪吒兄弟，快开门，我有要事报知师叔。”杨戬冲哪吒招手。
　　哪吒与他对视，见他眸中星光点点，柔波流转，叫出声来：“二哥。”哪吒一挥手，守城门的士兵打开了城门，放进杨戬。
　　哪吒和杨戬在城内相聚，哪吒好不惊喜，拉着杨戬，上下打量，见他毫发无损，惊奇地问：“二哥，你真没事？我明明看见，那花狐貂一口把你吃了。”
　　“你我道门兄弟，虽都通变化之术，但各中玄妙不同。二哥□□玄功，随风而变，不可思议。”说着，杨戬变成了只花狐貂，哪吒不防，被骇了一大跳，跳了开去。
　　“兄弟，是我啊！”花狐貂口吐人言。哪吒听是杨戬的声音，这才走近，蹲下身，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花狐貂。他竟看不穿杨戬的变幻之术，哪吒始才相信，他们的功法不同。
　　“二哥，你可吓了我一大跳。”哪吒将花狐貂捉起来，猛晃道。
　　“别摇了。”寸心把花狐貂抢下来，抱在怀里，心疼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死了。”
　　哪吒见花狐貂对寸心一点反应都没有，正觉得奇怪，突然有人拍他的肩头：“哪吒。”
　　哪吒回头一看，好家伙，二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真是神出鬼没。
　　寸心听到杨戬的声音，从别处传来，抬头看，瞬间明白过来，她将花狐貂掼到地上，指着杨戬的鼻子，骂：“好啊！你耍我。”
　　杨戬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过去将寸心摔到地上的花狐貂拾起，交给姜子牙，解释道：“师叔，弟子在这孽障腹中听闻，魔礼寿要放花狐貂进城，伤武王和师叔。故而，杀死花狐貂，特来报信。这就是那花狐貂的皮囊。”
　　死的，好像有些味道，不会臭了吧？寸心哆嗦了一下，刚才她还把那东西抱在怀里，又恨恨地瞪了杨戬一眼。
　　姜子牙接过花狐貂，细看，果然是那食他无数将士的孽畜，只觉扬眉吐气，提议道：“杨戬你有此奇术，何不把魔家四将宝贝取来，使他束手不能成功？”
　　杨戬要回花狐貂皮囊，即时飞出西岐城，落在魔家四将帐上。
　　“杨戬。”寸心忙喊，纵身飞上天去追。哪吒踩风火轮，急忙把寸心追回，告诉她，两军交战，不是儿戏，杨戬让她稍安勿躁，不希望她涉险，在营帐里等他。寸心这才老实留在周军大营。
　　……
　　杨戬回到魔家四将营帐，趁夜将魔家四将三件无往不胜的宝物盗了，送回西岐，仍旧化做花狐貂，在魔家四将的营中做内应。
　　周营这边，有道德真君的徒弟，黄天化，封神榜上“丙灵公”下山来拜姜子牙。
　　这黄天化毕竟年轻，道心不坚，回去见父亲黄飞虎，便吃了荤，穿起了王服，装金饰玉，次日也这样去见姜子牙，姜子牙便大骂他，变服忘本。
　　寸心就在一边，颇为不屑。黄天化也注意到了寸心，但寸心一黄毛丫头，他并不放在心上。
　　黄天化依姜子牙之命，束上丝绦，就骑玉麒麟，执双槌到出城请战。
　　黄天化与魔礼青交战，哪只不到二十回合，就被魔礼青一金刚镯打死。哪吒丢乾坤圈赶走魔礼青，救走黄天化，背回西岐。
　　见黄天化三魂离体，黄飞虎痛哭流涕，姜子牙和哪吒也好不难过。唯寸心一人，笑得幸灾乐祸。
　　你道什么缘故，原来，寸心认定除魔家四将，解西岐之围的头功合该杨戬得。半路突然杀出个黄天化，她当然不乐意了。
　　寸心笑声突兀，黄飞虎怒目圆睁。姜子牙摇头连连。哪吒觉得十分尴尬，这西海三公主哪都好，就是太过任性妄为，不分场合。
　　哪吒在黄飞虎开口前，斥责寸心，寸心却道，他下山忘本，合该有此一难，要他活，也不难，想必他师父有回生之法。哪吒不就是太乙真人复活的吗？
　　说完，寸心挑了一下眉梢，冲黄飞虎轻蔑一笑。
　　寸心一语点醒梦中人，黄飞虎忙让人带黄天化去昆仑山找道德真君。这时，兵士传报，有一道童求见，自言，奉道德真君之命，背师兄黄天化回山。
　　黄飞虎，姜子牙大喜。看来一切都在道德真君的预料之中，黄天化有救了。
　　黄天化复生下山，使攒心钉打死了魔家四将，与变成花狐貂在商营里做内应的杨戬一同归西岐。
　　此一战，黄天化自然是头功。杨戬嘛？姜子牙的态度很奇怪，褒奖有嘉，却不记功。
　　哪吒粗心，并未留意，杨戬不在意。寸心听姜子牙天话中并未提及要给杨戬记几等功，心里不平衡极了。
　　在寸心看来，如果不是杨戬事前偷走魔家四将的宝物，黄天化焉有机会，仅以攒心钉就连杀四将？
　　在场唯有黄天化注意到了寸心，他想，这小丫头偏心杨戬，不服气得很。
　　黄天化看杨戬，见他云淡风轻，宠辱不惊，超然物外，好一个道德大家风范。想到自己下山忘本，还丢了性命，自觉被比了下去，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
　　西岐大胜，魔家军败走，姜子牙下令全军休整三日。
　　杨戬来了，姜子牙安排他与哪吒同住相府，左右待命。黄天化仍回武成王王府。
　　夜深人静，相府偏厢，坐榻之上，哪吒正在修炼打坐，为接下来更艰难的战事做准备。
　　哪吒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寸心突然推门进来，被这么一打扰，哪吒岔了气，差点受内伤。哪吒调息过来，见来人是寸心，压下火气道。“下次进门要敲门。”
　　哪吒瞥见寸心眼角的泪珠，眉头一皱，她定是和杨戬又吵架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还是回灌江口吧！”哪吒劝道。在外要打仗，在内要应付寸心，他都替杨戬感到累。
　　“哪吒，你带我去找杨戬。”寸心哭噎道。
　　哪吒奇道。“二哥就在对面厢房，你过去就是了。”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想见你。”
　　寸心咬了咬唇，委屈地点了点头。“求你带我去，我有重要话要对他说。”
　　哪吒开门，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面色凝重，他竟在房门口布了迷阵，不甚高明，看来是针对寸心的。从地府回来，他这个二哥变了许多，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求你了，哪吒。说完，我就走。”寸心双手合十，祈求道。
　　“你要和二哥好好说，不要再吵架了。”哪吒虎着脸，警告寸心。
　　寸心无奈道：“你以为我想吗？”
　　哪吒在杨戬房门口，来回绕了几圈。寸心紧跟哪吒步伐，一步都不敢错。
　　站在杨戬门前，哪吒示意寸心敲门。寸心摇摇头。哪吒无奈，敲门，道：“二哥，是我。”
　　一阵罡风刮过，门自己开了，传来杨戬的声音。“进来吧！”
　　哪吒示意寸心进去，寸心犹豫地看了哪吒一眼，才抬步跨过门槛。
　　“二哥很累了，你不要和他吵。”哪吒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才关上门，回了自己屋。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暗淡，给人一种压抑之感。寸心自进屋的那一刻，心就跳得老快。
　　杨戬从黑暗里走出来，见是寸心，没露出意外的神色。“有话，说吧！”
　　面对眼前冷冰冰的杨戬，寸心心底发憷，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姜子牙为什么不在功劳簿上，给你记功？”
　　杨戬勾了勾嘴角，道：“杨戬戴罪之人，何功之有？”
　　“若不记功劳，你的罪何时能抵消？”寸心忧虑道。“你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报答师门的教养之恩，让黎明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让三界的安定祥和，这便是意义。”杨戬淡然道。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寸心怒火中烧，不自觉拔高音量。“并非名利不入你眼，而是名利，皆无美人令人陶醉。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还你师门的恩情，好坦然地带嫦娥离开。”
　　也许，他没有为嫦娥闯地狱，扰乱轮回，她会信他这番话。但现在，在她面前装圣人，已经不可能了。
　　“三公主既已明白，就不要再强求杨戬了。”杨戬拂袖转身，留给寸心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
　　没想到，杨戬真的会承认，寸心被噎得无话可说。
　　元始天尊，特传来法旨，杨戬，有功不记，有过必究。姜子牙担心他这员大将，心有不服，思虑良久，深夜来访。没想到，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由肃然起敬，佩服起杨戬有情有义，心系黎民苍生的博大胸襟来。
　　姜子牙心里认定，杨戬是可托重任之人。
　　哪吒听到对面吵嚷声，出门看，没想到看到姜子牙，正欲打招呼，姜子牙示意他噤声，悄然而去。哪吒一脸莫名其妙。
　　姜子牙走后，寸心摔门而出。
　　哪吒见之叹气，这两位凑在一起就吵架，就不能心平气和相处一次吗？
　　……
　　寸心走后，杨戬觉得屋中憋闷，便到了西岐近郊漫步，走着走着，杨戬停留在一块水塘边，习惯性地抬头望月。
　　月轮皎皎挂中天，银辉遍地。杨戬让月光洒遍全身，闲适安宁。
　　杨戬忆起了儿时的快乐时光，也忆起了后来的惨痛，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愁绪伤情难以排解。父亲大哥死了，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三妹和他，昔日的时光再也追不回。如此想着，他不禁有些心灰意懒，低头叹息。
　　二郎夜夜明月心。
　　紧接着，他又想起，在灌江口等他回家的妹妹杨婵，对自己抱有厚望，关怀备至的师父玉鼎真人。最后，杨戬脑海里浮现一人，眉眼温柔，她对他说，平安归来。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寸心所说的，其实，他从来没想过。现在想想，也不失为一个好提议嘛！
　　若是嫦娥愿意，他放下一切去陪她又有何妨？想着，杨戬微微一笑。
　　杨戬复又抬头望月，想探寻佳人，却想起佳人早已离月宫而去，不由得失落。嫦娥现在还在玉珠峰吗？女娲有何旨意传达给嫦娥呢？
　　猜不透，看不穿，杨戬心下不禁有些烦乱。离了玉珠峰，嫦娥又会去哪里呢？杨戬掏了掏，玉鼎真人送他的乾坤袋，发现后羿藏身的那支冰箭不在了，大吃一惊。谁能近他身，悄无声息地取走他的东西？
　　杨戬很快反应过来，只有一人能办到。他对那人不设防，是他的师父，也是送他乾坤袋之人，玉鼎真人。想必是，他把冰箭装进乾坤袋时，就被玉鼎真人施法顺了去。暗恼自己大意，今日才发现。
　　嫦娥的行踪这下明了，她定是去寻让后羿复生之法去了。杨戬心里滋味那个复杂，但还是对嫦娥安危的担心占了上风。
　　杨戬看周天星象，硝烟于无形，敌人随时来袭，他人在西岐，脱不开身。便唤来哮天犬，让它回昆仑山打探嫦娥的下落，唯有如此，他稍能安心。
　　哮天犬看杨戬脸色难看，又听杨戬让他去打探嫦娥的下落，考虑到主人不能擅离周营，心想，定是主人算到嫦娥有麻烦，不敢怠慢，趁夜去了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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