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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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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在峭壁上时,叶峥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流寇了。
他赤裸上身,嘴里叼着刀,在岩石间一边攀爬,一边采摘草药的样子,俨然一头野人。等腰上塞满了草药才从峭壁间下来,身上又添了几道刮痕。
叶峥从腰间取出一片岩石上挖来的草,打量起来。这草虽然形状是和卷柏酷似,但他却不敢肯定就是此物。
不,这一定就是。还有茯苓,石斛,能挖的都挖了,他决定相信自己。快步跑回陶雪义所躺的岩石,那一小堆篝火还在烧着,他又添上几块刚才一同砍来的树枝,对着温暖的火堆,他将草药分摆好,凑近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掀开盖着的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再次确认起那人颈间的脉动,轻得正如他的呼吸。
叶峥叹出一口气,将对方的衣服又打开了些,露出大半边胸膛,方才看不仔细,陶雪义的刀伤附近竟还有一大块淤紫,似还受过撞击。叶峥眉头紧拧,轻轻触及那块肿胀的胸口,手指轻移向下,掠过肋骨的沟壑。
真瘦。从他又离开刺史府至今已过去七日,走之前还是初病的模样,这一身衣裳一直未换,难道也一直没有好好进食?
荒唐……叶峥咬牙,伸进直裰的手摸遍了陶雪义的腰,幸好那边并无重伤,若是伤及脏腑,他那些绵薄的医术便是彻底不中用了。将手抽回,瞥了一眼对方昏睡的脸,竟是有些心虚。
“啧,都这般时候了,有什么好在意的。”没错,陶雪义又不是女人,他刚才就算觉得冒犯,事到如今也迟了,何必多想?便是捏了捏掌心,摸向对方的下身。
大腿,小腿……右腿上竟是还有一道伤口,应该是坠落后被水中的岩石刮伤,叶峥不知陶雪义坠入谷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他必曾奋力求生……想着,胸口竟又沉闷起来。
脱下他脚上的皂靴,卷起中裤露出那块附在小腿上的伤,再从下往上摸索,触及大腿跟时,叶峥的手迟疑了。
……那里还是算了。
他收手成拳,半晌,又战战兢兢地伸出两指,沿着腿根滑向裆部,轻轻地抚过。
“…………”
没事。
“不对。”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叶峥正要再次伸出的手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算了算了。”他自言自语着,一扭头,把陶雪义扔在脑后,开始倒腾起火堆前的草药。
心还在怦怦地跳,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叶峥抓起刀柄,把卷柏放在树叶上盅碎,他专心致志,似乎这样可以平复慌乱的心。
他确实……是在怀疑陶雪义太监身份的真假。若假,以后陶雪义要是再凶残起来,有这么个把柄在手也是好的。但是如今他又想,若陶雪义知道他拿到了自己实非太监的证据,岂不是会直接杀他灭口,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叶峥背脊一凉。他看了看右手,寻思着刚才轻轻抚过的触觉,摇了摇头。
刚才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对着一个男子做这种事,实在难堪。他怎么说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孩提时打闹,也从未做过猴子偷桃之类的事,况且陶雪义不省人事,虽说原本只想确认那处有无伤重,但这种动作实非君子所为……还是算了,不应再想。
叶峥把捣碎的卷柏渣放到火旁略微烤去水气,也无暇去质疑自己糟糕的手艺了。他捧着树叶回到陶雪义身旁,将之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处。然而肩膀上那块破碎的刀刃实在看得揪心,他又回到火堆将短刀洗净,过了火,将那块碎片挑出,再迅速把剩下的草药全部捂在出血处。
额头上又渗出了满满的汗,生疏的上药动作持续了许久,叶峥不敢呼吸,生怕将他弄疼。
他会疼么?会不会醒?
昏睡的人,回答男人的仍是沉寂。
“哈……”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叶峥撑地而坐。疲乏感沉坠了眼皮,迷离中望去,火焰冉冉,蝶舞翩翩,若不是和陶雪义落得这般境地,这里也算得上是一处优美仙踪。
循着飞舞的蝶,又看回陶雪义身上,蝴蝶竟是落在他的嘴边。一幕奇景,让人不由心动,叶峥凑近了些,蝴蝶识人,便扑着一对荧青彩翼又飘去了。
噗呲一声,叶峥忍不住打出一声嚏喷,谷中幽幽生凉,他将披在肩上的衣服穿好,再摸了摸陶雪义的衣摆,虽然还有些湿气,已是干了不少。
他还有多久才会醒来?叶峥碰上方才蝴蝶点落的地方,肌肤冰凉,苍白的唇微微干裂。
“水……”他心神一动,拢了拢陶雪义的衣襟,便跑去水边捧起一汪,刚要站起,水已在指间流失了大半,“罢了!”一咬牙,干脆自己喝下几口,冰凉的水却是浇不去他满腔焦躁,只好硬着头皮,鼓着半边腮爬回,掰开昏迷之人的嘴,就这么灌了下去。
唇瓣紧紧相叠,水一点点地往下渡。叶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此刻他的脑袋已是一片空白。凭借着本能,他捧起对方的后头,推开对方的齿……交叠的唇瓣吸出的丝丝水声,却是乱了他的心。
“唔……”他一手捧着陶雪义的脸,竟是发现那下颌在轻轻作动,两片冰凉的唇一张一合,回啄着他的,轻而浅,“哈……!”感受到对方渴求的反应,叶峥把人搂起,渡给他全部。
“嗯……”陶雪义吞下温热的水,淡眉微皱。
“雪义!”
叶峥见陶雪义双唇微张,呼出细碎的呻吟,他捧着他的脸,凑在咫尺,想要唤醒他。
“咳……”
“还要么?”抚过那干裂而湿润的唇,叶峥连忙起身。汲水,奔回,再次给他渡去。
又是一口一口的回啄,从轻到急。叶峥无法思考了,也不敢想他和陶雪义此刻是怎样的情景,只知对方在用尽微弱的气力求生,他便帮他,只是帮他……
“哈……哈……”变得炙热的气息交叠着,叶峥触上自己发烫的唇。
“醒醒……”
望着那双紧闭的眼,他低声呼唤,等待对方苏醒。从嘴唇摸到下巴,胡茬竟已长出一大截,摸着扎手。他摩挲起来,似乎这样可以缓解尴尬。
陶雪义的呼吸再没有之前那般轻微,眼却始终紧闭。叶峥帮他擦了擦被水渍沾湿的唇边,发现那里无比光滑,与他大不相同。迟钝的思绪凝伫了,盯着那尖尖的下巴,他的手来回抚过那滑腻的地方,轻轻地,再次游向脖颈,在下颚和喉咙之间摩挲。
他……没有。
“啊!”正要陷入沉思,叶峥乍然,“雪义!你醒了?!”
薄薄的眼睑颤巍巍地抬起,他的眸中波光湿润,眼底泛着一层浅艳的红。叶峥拨开几缕挂在他睫上的发丝,忍不住的欣喜在嘴边勾出一笑,“是我。”
“啊……”迷离的眼波映上他的笑脸,“欣荣……?”
“醒了就好,你先不要动。要是哪里还有伤,就告诉我。”叶峥连忙坐起,脸上突然臊意升腾,他遮起半边脸,生怕醒来的陶雪义会看到他的难堪,然而才刚睁开些许的眼眸再次阖上,面容仍是十分虚弱。
“……你怎会来?”
叶峥的心扑通一跳,陶雪义的声音极轻,又细又软,和平时压得低柔的时候有些不同,让他恍了神,“……我怎么就不能来,你难道没听见我在村里叫你?”
陶雪义闭目,微微张开的唇又抿起,沉默了良久,才用压低的声音道:“我做了一个梦,以为……”
叶峥抓住他一只手,踏实地拽了拽,“不是梦。”说着,却看到那只手上五指均裂,自己竟粗心得忘记给这边上药了。
或许是被捏得太紧,陶雪义微微抽动指节,那人却没有放开,开始在上面一股脑地涂上冰凉的东西。
“景柯……少爷他怎么样了?”手被拽得有些疼,又有些烫。
叶峥就料到他会问这个,眉头不由得皱起。严格来说,他不知也不能保证景柯安好与否。联想到府上的新杂役是阿静身边的小春,或许陶雪义早已知道她们的行动……但是,叶峥现在并不想说这些。
“你就不能先管好自己?”
“……”沉默半晌,回音是淡淡气声:“我没事。”
叶峥皱起的眉拧作一团,“你这叫没事?”他边说边涂,五指被青色的碎末敷满,真丑,叶峥在心中嫌弃自己的手艺。
又陷入了沉默,叶峥担忧地回头看他,仍是闭着眼,像是睡去了。
“哼。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算不错了,看来陶督公的武功确实了得啊。不过没死和没事不能等同,你以后可要好生记着。”叶峥背对着陶雪义,说出了一番既能泄愤又能说教的话,不管他有无听到,也算是顺了一口气。
“呵……”
背后的人,发出轻浅一笑。
“我命贱,死不成的。”
“什……?”叶峥哑然。
他没有料到陶雪义竟会说这样的话。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勾出一道笑意。叶峥看得发愣,面对陶雪义闭眸浅笑的面容,无言以对。那句轻贱之语,像一条环绕心头的荆棘,勾住了他的喉。
沉默之后,又是沉默,陶雪义在静寂中睡去。男人一边愣神,一边默默地研磨起手上的药草。噼啪作响的火堆不觉间明亮了许多,天色转沉,又是白日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