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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晚上给少爷送饭食的时候,欧阳大和陶雪义一个腰上横着刀,一个手里握着剑,站得活像两个门神。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把那女人放走呢?叶峥瞥了陶雪义一眼,嘴角嘿然。陶雪义倒是目不斜视,下巴抬得高高,身上虽然穿着叶峥给他挑的那件直裰,却是把他当成了空气。
      叶峥回到伙房吃起他的粽子配烧酒,外加一碗土猪肉烩汤,上面加上一撮鲜嫩的枸杞叶,喝一口鲜中留甘,满意极了。
      粽子三两下就吃了大半,烧酒更是下去了一杯,他做上长随兼伙夫之后除了偶尔和笑银那丫头共餐,几乎就是这样在伙房里一人独酌,他倒也乐得自在。回想起刚才在主屋里被两个门神守着的景柯公子,一脸落寞地夹菜……不知他特意为他做的那碗三色地瓜糖水,能否给他带来一点安慰?
      不过这个端午过得确实不平静,除了那个睚眦堂的女刺客,还有突然闯入人群的逃犯……叶峥和欧阳大哥当时听从景柯,下去协助追捕,后来景柯又立即被女子行刺,莫非……
      又一口烧酒下肚,男人轻叹一声。
      那个女人行刺景柯,睚眦堂又劫走被囚禁的皇子,这些人到底为何要和皇室血脉过不去?而且睚眦堂劫走皇子,又再假死设局,为何那女子又要突然行刺景柯?
      “珠玑魂梦楼……”叶峥放下酒杯,眉头紧蹙,突然升起的字眼,伴随着西江上那一夜奇遇的回忆。
      “哈哈,不可能吧。复辟?刺杀、劫持皇子……嗯……”酒意微醺,他喃喃着,打消了深思。
      要复辟也应该是从西北打过来,和岭南何干?不过……最奇怪的事情始终还是,陶雪义和那个睚眦堂的女人竟然认识。
      “喝!”叶峥一拍桌板,“那家伙之前好像曾经说过,他听说过睚眦堂……只是他所知的睚眦堂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的睚眦堂,和蒲牢堂成迷的瓜葛,自称睚眦堂的女子和陶雪义是从小相识的人……对啊,那他们是从小相识,却曾在途中失散,不正是这样么!
      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之中串联。
      “我……不会又被扯进奇怪的事件了吧?”
      又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还是在非常糟糕的事件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触发的?从他离开粤北,上了西江的船,还是被那女人扮成女眷骗去青雀庄?
      不对。这一切,不还是因为――
      “我……明天一定要去太岁庙!”
      “太岁庙?”
      清脆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笑银歪着脑袋往里面瞧,看着长随大哥一副饮恨的模样,不解地眨了眨眼。
      叶峥轻轻咳了一声:“你回来了?”
      笑银抿嘴一笑,点点头,手里正端着从主房拿出来的残羹食器,她踩着木屐走进伙房,把食器放进水池,又拿起端盘和茶巾。
      叶峥看她走近,冲她一笑:“谢了。”
      少女低着头,把桌上的食器放进端盘里,动作麻利地收拾干净,又把石桌擦得光亮。
      “你去夜市了?”叶峥看她头上插着一枚新发簪,流苏是用花绳的料子制成的,和她手上的两圈相互衬托,花俏的色彩虽不高雅,却显得少女纯朴而鲜活。
      笑银摇摇头,“我天黑之前就回来了……路上遇到之前来过我们府里的小皂班,他和我一起回来的,说是要向少爷报信,现在应该还在主屋里。”
      皂班?叶峥想了想,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巡检司的人?那些捕快还在江边搜索逃犯?”
      笑银用手指轻轻敲着下巴,“嗯,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呢。啊,我没有把少爷遇到刺客的事情和他们说,管家说过不要声张……”说着,少女的肩膀缩了缩,“叶大哥,你说那些刺客还会不会来啊。”
      叶峥拍腰站起,朝她一笑,“没事,那些刺客不是陶管家的对手。不过……”他走到门边,回头又道,“你要是担心,最好把银针带上,最近不要乱吃东西,水缸里的水要用银针检查过再用。”
      笑银目瞪口呆:“啊?”
      男人摆了摆手,似乎对这些事十分习惯,随口说完便走了。

      细麻绳,再挂上铜片,从后院围墙旁的樟树拉到佣人房的屋檐,叶峥爬上爬下,忙活了大半个晚上。这种机关是他的突发奇想,若是半夜有刺客从后院翻墙,只要碰到这些暗处的细绳,铜片就会发出声响。就算他不确保自己能够醒来得及时,让“刺客”被铜片的声响吓到也是好的……他悠闲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东西看似简单,布置起来倒也累人,他擦了一把汗,估算着时辰,府里的人应该已经歇下了。
      那个传话的皂班在他出伙房时就遇到了,送客的是欧阳大哥,那皂班少年走得匆匆,倒是不忘临别时要老大哥代他向陶大人道晚安。
      什么玩意?
      叶峥始终不记得曾有这号人物,不过想必也是陶雪义借住在按察司时收的小狗腿子罢。看来陶雪义吃香的范围竟然不止妇女,还包括青春少年。叶峥不由得摇了摇头,幸好自己的审美还是对陶雪义那张皮囊免疫的。
      在水井旁顺便洗漱了一番,抬头星河满天,今年的端午过得着实漫长,他早已困乏,回去时再望了一眼自己一手布置的机关,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希望那些刺客今晚手下留情,让他睡个好觉吧。
      走过后院,正要回房里睡个好觉,却看到伙房依然亮着灯光。
      叶峥心想,莫非是笑银那丫头还在干活?他快步向伙房走去。现在已过了亥时,那丫头应该已经歇下了才是。
      伙房里灯光明亮,灯下人影在墙上拖得长长,阵阵水声传入耳中,叶峥从窗外望入――果然是他。
      “陶管家。”长随走进伙房,陶雪义却是充耳不闻,站在水池边背对着来人,手里不知在忙活着什么,手落之处传来陶瓷的脆响。
      叶峥蹙眉,最近他总是不知该惊讶还是困惑。很明显对方这是在……洗盘子。他走近,端详起陶雪义的侧脸,看他神情清淡,却很是专注。
      “这些是我专门泡在皂角水里的,明天一早笑银就会洗,你怎么……”
      陶雪义把袖口挽到臂窝,一手又从水里取出一张青釉圆碟,另一手拿着一块洁白的方巾,细致地拖着碟子擦拭起来。叶峥眉头蹙得更紧了,那方巾不是他平时擦手和擦剑的用的么?看陶雪义依然专心擦碟,把他视若无睹,不觉背后有些发凉。
      这人从下午开始就不对劲,叶峥也拿他毫无办法,甚至觉得那无声无息,摸摸刷盆子的背影越看越瘆人,他回退两步,就让随陶雪义刷个高兴吧,正要遁走,却瞥见他的凉茶壶被放在了桌上。
      叶峥走过去把茶壶一提,却发现那壶颇沉,揭开盖一看,大半壶凉茶竟是原封不动。
      好你个老陶,竟然嫌弃小爷煲的夏桑菊?
      “怎么,一口也没喝?这个又不是苦茶,难道还怕我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不喝我喝了。”叶峥语带不满,转而又嘿道,“以后你问我要,我也不给。”
      为什么陶雪义非要在这种细枝末节惹得他不快?叶峥愤愤地提起茶壶,却见那个刷盘子的男人竟然朝他望了过来。
      叶峥一手叉腰,“怎么?”
      陶雪义朝他半侧过来的脸在灯影下显得更寡,脸色看起来更是白了许多,不知是否是叶峥的错觉,但仔细一看,却见对方那双薄薄的唇呈着玉色,没有往常那般殷红。
      平时的陶雪义,淡黄的肤色细腻,总是在阳光下显得更为白皙,只有那时常微微抿起的唇,红得……
      “不是你说的那样。”陶雪义开口道。他的气声压得低沉。
      叶峥听着那低沉中的一丝沙哑,陶雪义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敛起目光,转过身继续擦起手里的瓷碗。
      一声咋舌,叶峥提起茶壶大步向前,陶雪义见他突然朝自己走来,一声质问还未脱口,又见男人顺手拿起一个碗,把茶壶里的凉茶往里一倒,直直地递到陶雪义的面前。
      看着盛满浅黑色液体的食器,他茫然:“什么?”
      刚一张口,那碗已经凑到他的嘴边,陶雪义想要抗议地瞪向叶峥,不料对方却是一脸正色,对他道:“快喝,你声音都哑了。”
      “我……”陶雪义又开口,男人手腕倾斜,凉茶溢出碗边,竟是往他嘴里倒去,陶雪义皱起眉欲把碗接过,然而男人似乎硬是要他喝下去一般,手紧紧地把碗端在手里。
      那只手有些烫人。陶雪义竟然一时不知该不该抓住,窘迫之间已是被迫灌了一口。
      咕噜、咕噜……
      “唔……”凉茶入喉冰凉,草药的味道甘中带涩,菊花的香味清新,闻着却有些苦。陶雪义小口小口地喝着,对方的动作有些强硬,他喝得急促,一碗茶只剩最后一点,却是喝不下了。他轻轻抓上男人捧碗的手,一边推开一边摆头,“……不喝了。”
      “这茶不苦吧?”叶峥看着对方用手背擦嘴,眼眸低垂的模样,才发觉刚才自己竟是鬼使神差地逼得那个陶雪义喝茶……难道小时候伤风上火被娘亲灌凉茶的过去烙印得如此之深?
      陶雪义却是沉默。拿起装过凉茶的碗,竟然又开始洗了起来。叶峥看对方似乎没有计较,他轻轻一叹,转身靠在水池边上,对陶雪义道:“我刚才……是不是唐突了?”
      陶雪义抿唇不语,手上的碗被他用手巾擦拭着,一遍又一遍。叶峥看他擦得细致又执着,水池里已经没有食器了,不禁劝道:“别擦了,你快休息吧。”
      “我……”陶雪义的声音确实已经哑了。叶峥见他手里擦得愈来愈用力,仿佛有什么擦拭不去一般。
      突然,他忆起在那江边浅滩的一夜。叶峥依稀记得,当时的陶雪义和此刻一样,把剑柄擦了一遍又一遍。
      “别擦了。”男人想伸手制止他。
      陶雪义猛地躲开那正要伸过来的手,朝叶峥看过来的双眼却是掩在低垂的睫毛下,目光有些涣然,“我只是在想事情。”
      “别想了。”男人继续夺过对方手里的碗,叠在一旁。
      远处飘来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陶雪义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柔,“我不是不喝你的茶。而是白天……我不惯多喝水。”说着,他揣紧两手,把濡湿的手巾拽进手心,“这个茶喝多了,我会……”
      “怎么?”叶峥茫然,他倒是从未听说夏桑菊会有不良作用,心中难免有些惴然,却见陶雪义又噤了声,默默收起手巾,要朝门口走去。叶峥把挂在墙上的油灯吹灭,拿起桌上的灯盏一边带上伙房的门一边跟上,又劝道:“你可不要病了,万一还有刺客要来加害你家少爷怎办?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罢,又看了看对方的脸,果然一副初病的模样,不禁蹙眉,“明天我还会煮一点,你可要趁热喝――”
      “你真怪。”
      叶峥一楞,陶雪义突然停下脚步,映着灯盏的火光朝他看过来。叶峥心中不满。
      我哪有你怪?
      “毕竟算是同一屋檐之下,就算与你合不来,我也总该关心一下同僚吧?”
      “嗯。”陶雪义轻轻推开叶峥手里的灯,声音淡然,“我看得清,你回去罢。”
      目送陶雪义走入夜色,轻风吹得男人手中的灯火摇曳,手腕的烫意让他回过神。
      刚才,陶雪义是不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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