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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叶大娘今天摔碎了一个碗,天下起暴雨,思念着一天一夜未归的儿子,心中戚戚。总怕那孩子出事了,抱着阿福对着雨帘看着家门口到了日落,幸好在入夜之后总算把人给盼回来了,却听到阿福汪汪叫个不停,竟是来了客人。
      儿子的身上有些狼藉,叶大娘忧心地打量着,却见他身后跟随而入的男子面容清冷俊秀,朝她微微一鞠躬,大娘第一次见儿子带来这么彬彬有礼的公子哥,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在下陶雪义。和欣荣结识不久,今日突然登门是与他有事商量,望不打扰。”
      叶大娘把阿福往身后赶,笑道,“不会、不会……你们慢慢商量。”
      “娘……”叶峥正想解释,后背的衣服被人拉着,陶雪义居然在扯他走!
      磅。门关上,布置简朴的房中已掌好了灯,叶峥往床上一座,和站在门边的陶雪义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你还要进我家里来……到底有什么事要说的?”叶峥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又呼出一口热气,“景柯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又是什么人?”
      “他是当今第五位皇子臻王。”
      “咳咳!”叶峥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是皇子?!陶雪义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做什么事都和皇子有关?他是皇子的保姆么?
      “那……和你要找的那个不知所踪的皇子又是什么关系?”
      “兄弟。”陶雪义回答得简洁。
      叶峥听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笑容中噙满了疲惫。
      谁不知道皇子和皇子是兄弟。算了,反正陶雪义是不想说真话吧。
      “行了,我也不想知道太多……反正你也不会说。你到底是要和我商量什么?”
      陶雪义走近他,拿出一张纸。叶峥定睛一看,想起临出巡检司时,景柯向陶雪义递来这张纸并交待了什么……便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契约书。少爷想要雇你做他的长随,购置府邸后在府中就任。”
      长随……叶峥脑海中瞬间描绘出一个头戴斗笠,穿着短打,在别人的府邸里耕地种菜,顺便扫地做饭,出门帮忙牵马的形象。莫非是因为当天初遇那天真公子给他牵马带路,因此在人家心中种下了深刻的印象……?脑海中那个种菜的斗笠男子面容渐渐清晰,俨然就是他自己,倒还真有点合适。
      “不……”再合适也不至于吧,就算他确实擅长种菜下厨,但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算有点功夫的少保,竟然一回家遇到的工作机会,是做长随?叶峥脸上再也挂不出那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还是免了吧,帮忙物色地皮宅邸是没问题,但是长随实在……”
      “你不愿意?”
      见陶雪义的眼神,明显是质问他居然敬酒不吃的态度,叶峥又叹出一口气,已然是热浪的吐息吹在那张薄薄的契约纸,他道:“这个……只能说我不适合。你那少爷毕竟是皇亲国戚,我不行的。”
      他这一生从未怎么接触过贵族,唯一的那一次……过去的回忆涌上脑海,却是抗拒,他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用神情表现出他的坚决。
      “你不签,那就回牢里去。”
      “……”叶峥对上陶雪义居高临下的双眼,他站在叶峥床前,挡住了昏暗的灯光,背光之下的脸色是一贯的冷硬,叶峥忍下一丝不快,提声道:“你既然能说这样的话,那我更不愿意了,反正就是无能为力,我不是做奴才的料!”
      话音刚落,那双凤眼闪过一道寒光,陶雪义拽着契约纸的手微微颤抖,叶峥被他的目光瞪得哑然。
      才想到自己用了奴才两字,叶峥心头窝着的怒意被阵阵蹒跚的悸动取代,看着陶雪义紧拧淡眉,噙满寒光的双眼被垂下的睫毛挡去,他一转身,把纸往桌上重重一拍,笔挺的后背起伏着,远看仿佛在轻轻地颤。
      陶雪义在生气。空气中只听得彼此不平静的呼吸声。叶峥心乱了,他并不是有意指陶雪义是个奴才,但看他这隐忍着愤怒反应,竟是显出了几分落寞。心有悔意的男人抓抓头,如果陶雪义真的是太监……那么自己确实把话说得太急了。
      “我……不是在说你。”叶峥压低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不要介意,是我说错话了。”
      陶雪义依然背对着他,灯光下映得一张脸更显苍白,淡漠的脸上是落寞,是一瞬间的愤怒冷静过后的哀伤。他闭上双眼,敛去那涣乱的眼神,似乎这样可以让那道冷漠回来。
      “陶……”
      “欣荣,把上衣脱了。”
      “嗯?!”叶峥虎躯一震,他希望那句声音低柔的话是他听错了,见陶雪义又转了过来,脸上无比平静,倒是刚才那愤怒的反应像是看错了……只见眼前人朝他靠近,叶峥一咬牙,“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你肩膀伤重了,给我看看。”
      ……竟然是要帮他查看伤口?叶峥怔然,见陶雪义又从怀里拿出了什么,心中作罢,男人将一边衣衽拉开脱下半边衣衫,手抽出袖管,左半身坦露在空气中,已是铺了一层薄汗,伤口新长的痂裂开,渗出粘稠的血块,一片疮痍。
      那些捕快动作粗暴,见他体格健壮却刚好有旧伤,便是故意打击在伤处,本来已经好转的伤口比起初看起来更为严重,叶峥瞥了一眼便连自己也不忍直视,只见陶雪义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一脚跪在床上,手中的物件近看竟然是一根银针,还未待到叶峥开口问话,那银针已是被那纤长的手指一拈一挑,在伤口周围接连刺了下去。
      “嗯……”说痛也不算太痛,针扎的痛远比其他痛楚轻松得多,叶峥闻到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在身旁那几缕滑落的乌发间清浅弥漫。
      叶峥目光瞥向旁人,身上崭新的直裰,或许是买的现成衣,稍微有些不合身,便配了一根双色绦带,束在那作为男人却过于纤细的腰上。
      本来不该细想的,却又忍不住……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腰间,朝下看去。
      “你在看什么?”
      低柔的声音在耳畔传来,男人心头一颤,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拨得那几缕发丝随之摇曳,他干脆闭上眼。悸动,痛楚,交织着茫然的思绪,只闻得发间,新衣,袖口中透出的那股茉莉清香。
      “你……真的是太……?”
      男人的话脱口而出,最后一个字却未说出口。陶雪义收起银针,眼波在逆光下流转,四目再次相触,宛如触电一般,他别过视线,再没有把话往下说去。
      肩膀的伤口发麻,叶峥见伤口周围的两排针眼开始冒出污血,陶雪义一手按在他胸前的穴道,运力向上缓缓推去,粘稠污血不断外流,男人的身上满满的出了一层汗,热浪般的气息打在伤口处,鼻间尽是血腥。
      “啊……”眼前的发丝一晃,肩膀上一阵陌生的冰凉,如蜻蜓点水,凉意迅速化去,融化在粘与热之中。
      叶峥僵直的身体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重量,陶雪义一手扶在他另一侧肩膀,埋首在他那片疮痍的肩窝,丝丝水渍声在寂静之中比呼吸声更清晰……陶雪义在用嘴吸取那肩上流出的污血,细密的动作,完美地避开他重伤的所在,只沿着那一小排针眼处,时而轻啄,时而用舔舐,连同肌肤上渗出的汗水,将那污黑的血吸入口中。
      叶峥脑海还是空白的,口中吐出的气息又粗又哑,他紧绷着上身,不知不觉竟抚上对方那只扶在他身上的手,胶着的姿势,流逝得极慢的时间……叶峥盯着那昏黄的灯光目不转睛,眼前渐渐昏沉。
      不知对方是何时停下的,叶峥恍神中看着对方拿出一张手帕,把口中吸出的血往里面一点点地吐出。那张皙白的脸清冷依旧,唇上却染上了一抹深红,叶峥不由得看他看得出神,也顾不得往常的尴尬。陶雪义没有看向那茫然的视线,打开和手帕一起拿出的药瓶,往男人的伤口撒去。
      “嘶……!”
      “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你的伤是我的焚身剑造成的,若是复发就有可能愈来愈严重。”
      叶峥咬着牙,思绪和他的心律一般乱。陶雪义的声音总是那么低柔,近听时仿佛会让人着魔。
      “没事……我不疼。”男人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对于疼这件事,他从小就习惯逞强,“那个,你……我……”
      哑口无言。叶峥垂头,想说的话被吞回了肺腑,只得一句:“谢谢了。”
      陶雪义竟然笑了,嘴角一勾,那眼神柔和,却又带着一丝嚣张的意思。
      ……真是个怪人。“你这么帮我,我岂不是只能签下契约做你家长随了?”叶峥看了一眼被敷满药粉的肩膀,玩味一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抖了抖衣袍,“纸放在这里,你自己决定,做和不做,回不回地牢,实则与我无关。”
      “好吧……但我也想问,你如今是要继续留在县城?”他不是还有那个大内任务在身么
      “我要留在少爷身边,当他想要你做长随的时候也给了我职务。”陶雪义迈开一步,看向窗外的明月,“我和你不一样,我无法拒绝,但是你可以。如你不愿,确实不必勉强,只是……长随是仆而非奴,但我是奴。”
      叶峥听着,万万没想到这种自轻的话会出自陶雪义之口,酸涩的感觉袭上他躁乱的心,他站在床边望月的侧颜无比平静,但那愤怒而落寞的表情却又再次浮在叶峥的思绪中。
      “不,我觉得你……”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陶雪义说罢,便起身开门。
      门外,不知名的花香薰得夜风清幽沁人,阿福趴在地上朝着出来的人慵懒地摇了摇尾巴。叶峥起身,有些艰难地穿上衣服正要跟去。
      “我送你!”
      “不用了。”陶雪义在月下回头,“……你休息吧。那瓶药我留下了。”
      “陶……”最后情不自禁地一唤,却只剩对方听不见的声音。
      旧疤新痕,肩膀上有一道残热久久不散。离去的人踏着水洼中的片片星空,消失在转角夜色,木疏月漏,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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