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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由于南宫将军府与佐君府同在观城,迎亲的队伍接到新娘后,便在城内转了几圈。花轿抬到佐君府门口时,已是黄昏日落时分,正是选定的良辰吉时。新娘自己掀开轿帘,然后由新郎打横抱起,一路小跑,领着早等在门口的宾客们去喜堂。听说,这是辰渊的婚俗,半路上要是抱不动了,也可以铺了红绸到喜堂,让新娘自己走进去,但婚后就得由妻子当家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站在喜堂外,远远地就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涵熙,抱着他的新娘飞奔而来,看这速度,我还真怀疑他是不是施展了轻功。

      我过来之前,换了件鹅黄色金丝绣花的广袖曳地长衫,原本小妮递给我的是件酒红色的,我甩在一边道:“又不是我嫁人,用不着穿这么红。”
      本来我也想去门口见识一下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但在路上遇见往喜堂走的风青出,便一块儿先来了喜堂。我还以为他会一身白地参加这婚礼呢,却见他又在外面罩了件橄榄色点金纱衣,多了分儒雅贵气。

      很快,新人与宾客都进入了喜堂,夜龙吟与南宫裴羽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高堂之位。夜龙吟换上了一套类似于朝服的明黄色服饰,未多添脂粉,但发髻显然重新绾过,那枝公主钗稳稳地插在那里。南宫裴羽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须发皆黑,双目有神,也许是武将出身,整个人显得挺精神。
      我依礼坐在左侧首位,对面右侧首位坐的想必就是南宫夫人,见我隔着新人注视着她,竟也不躲闪,直直地与我对视,而后微微一笑。那笑意味不明,像讽刺又像同情,似乎还带点看戏的成分。

      “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咯!”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喊声响起,喜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翘首观礼。
      我暂时抛开对南宫夫人笑容的研究,去看我面前一步之遥的新郎涵熙。我从未见他穿过任何红色的服饰,所以此时他一身大红喜服站在我面前,看来有些陌生。虽然他脸上一贯的温和笑容,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了,此时看来却像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让我忍不住去揣度他笑容掩盖下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一拜天地!”新人面向喜堂外的落日余晖一拜。
      “二拜高堂!”新人转身朝着夜龙吟与南宫裴羽一拜。
      “夫妻交拜!”新人面对面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涵熙转身,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便拉着手中的红绸,引着新娘往夕园去了。

      我不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跨了一小步。身后南宫裴羽的声音响起:“请大家移步叠芳园,喜宴马上开始了。”说完,率先领着众宾客过去了。小妮轻轻唤了我一声,又碎碎念了几句,我方才想起,刚才引领宾客的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好歹我也是佐君府的女主人啊。
      呆了一阵,喜堂内的宾客差不多都往叠芳园去了,我瞥了一眼还站在角落里的风青出,对小妮道:“好啦,我们也过去吧。”

      叠芳园的喜宴摆在露天,园子很大,摆了好几十桌还能搭出一个戏台来。中间一桌离戏台最近的,是涵熙与我坐的那桌,我姗姗来迟,宾客们都在等我入席。
      涵熙待我走近,拉起我的手,笑靥如春向四周宾客道:“多谢各位来佐君府观礼,喜宴现在开始!”说着,他另只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一杯递给我,一杯送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先干为敬。”涵熙亮出杯底,众人的目光扫过来,落在我端酒的右手上。
      我看他一眼,心道这不知又是什么辰渊特别的婚俗,只得像他一样喝尽杯中的酒,亮出杯底。

      “好!夏皇妃好度量!”众人此起彼伏的赞扬声响起,喜宴正式开始,戏台上的表演也拉开了序幕。
      手被拉着的力道一松,我不着痕迹地将左手抽了回来。涵熙眼中有那么一瞬失了笑意,就像刚才在喜堂中的那一眼,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爱妃,随我去各桌敬酒吧。”他的声音无比柔和,我便也回之一笑:“好。”

      随着他敬了几桌,听宾客们赞我大度,夸他好福气,我渐渐有些不耐烦。又走到一桌宾客前,我盯着手中的酒杯,只等他们废话完了便一饮而尽。却听一个平淡的声音道:“殿下,皇妃不宜饮酒太过。”我抬头,果然是风青出。
      涵熙看了看我,关切地问道:“爱妃可有感觉不适?”
      我心中一动,故作不适道:“大约饮得多了,有些头晕呢。”
      涵熙忙说:“那爱妃不要再陪着敬酒了,去廊下的躺椅上歇会儿吧。”
      我点头,又向各位宾客道声失陪,便由跟过来的小妮扶着,往走廊那儿走去。

      刚在躺椅上坐下不久,风青出便也走了过来。
      他一揖,道:“殿下让在下替皇妃诊下脉。”我知道他方才是有意替我解围,心里存了几分感激,便点头道:“有劳风公子了。”
      小妮见我拉起袖子,露出了半截手臂,忙悄声问我:“小姐,要不要覆上丝帕呀?”
      我回她一笑:“无妨。”小妮只好往旁边站了,四处乱瞟,仿佛在替我们把守似的。

      风青出对我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在我身旁坐了,伸出两指在我手腕上搭了。他手指指腹比我手腕处的皮肤要暖上许多,指腹轻微的触按,带起我内心一阵轻颤。我动了动唇,想问他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表达我的疑问。虽然觉得有些不妥,我还是闭上眼睛,趁着与他有接触时,催动内丹去感受他体内的不同。

      可是,我才闭上眼睛,便感觉手腕处的温暖消失了,忙又睁开,发现他已经收回了手。  “皇妃头还晕么?”
      我尴尬万分,脸却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支吾着答:“我。。。不晕了。”他虽仍是一脸平淡,我却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狡黠。

      “三公主!”小妮故意提高了嗓音,动作幅度颇大地行了礼。
      我正不知所措,听到小妮的提醒,忙站起来,向走廊外望去。夜龙吟又换回了那身青衣,远远地朝这里走来。我努力定了定神,待她走近,笑着问:“三妹怎么也离席了?”
      夜龙吟遣退跟随而来的宫女,回道:“方才大皇兄敬完酒,独自回来,不见皇嫂,我便问他;这才知道皇嫂饮多了,便过来看看。”
      我谢道:“三妹挂心了,刚才有些头晕,已请风公子看过,现在好多了。”
      夜龙吟偏过头去,浅笑着问道:“这位便是风青出风公子吗?”
      我微微诧异,长于深宫的公主,也听说过他这位行走郎中么?却听风青出一揖道:“在下风青出,见过三公主。”
      夜龙吟也不拘礼,点了点头温和道:“听母皇说,我小时候,你父亲还抱过我呢。”
      风青出垂下眼睑,一丝黯然被掩盖下去,淡淡道:“家父早逝,在下并未见过他,祖父也很少提起他的事情。”
      “哦。。。”夜龙吟也觉几分歉然,忙换了话题,“风公子四处行医,去过不少地方吧?”
      “辰渊各地,都有涉足。”
      “哦?那不知可有去过星海?”
      风青出抬头看她,坦然道:“十数年前过去。”
      夜龙吟闻言,有些兴奋,仿佛忘了还有一个我在身旁。“风公子可知星海有一门派,名为寒门?”

      风青出看着她,将手缓缓负于身后,方才回道:“星海确有寒门,是个淡出江湖的门派。不知三公主是从何得知的?”
      夜龙吟笑意更盛,道:“我幼时,有位教习武艺的启蒙师傅,据说师承寒门。只是,他与其他几位师傅不合,没教我多少,便出宫了。”

      我好像也曾听说过寒门这个门派,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与什么有关,所以插不上话。

      “寒门位于星海境内寒山之上,门内弟子很少下山行走江湖。三公主的这位启蒙师傅,不知尊姓大名?”
      “这。。。我不太记得了,小时候调皮,给师傅们取了许多绰号来叫,他们本名倒全给忘了。”
      “没关系,在下也就问问罢了。”

      “三公主。”一个宫女走近,行礼道:“大皇子殿下找您。”
      夜龙吟与风青出谈兴正浓,见涵熙着人来找她,一时愣怔不语。
      我见状,问那宫女:“殿下可说是什么事?”
      宫女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是不多舌的人:“回夏皇妃,殿下命人来找,并未说是什么事。”
      我看向夜龙吟,她有些遗憾地对风青出说:“明日我便要回宫,风公子何时回京?到时我定当登门拜访。”
      风青出道:“恐怕没有定期,不过,每年除夕前都会赶回家中。”
      夜龙吟似还想说什么,却只是笑叹一声,转而对我说道:“皇嫂,那我便去瞧瞧大皇兄有何事。”见我点头,便随那宫女去了。

      廊下又剩我与风青出二人对视而立,我不说话,他也不语。他的目光毫不躲闪,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已婚夫妇人,甚而不是一个女子,如此坦直地看着我,让人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尽管脸颊红了起来,我仍旧不愿示弱地与他对视,心跳却清晰得盖过了外界的声音。他云淡风清地站在那儿,安安静静,使我生出了一种错觉:他眼中看到的是我么?
      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我颤着眼睑眨了下眼,脱口唤道:“风青出。”
      “我在。”风青出忽然偏过头去。
      他不说“在下”,他说“我”了?我愣了一下,忽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直呼了他的名字,忙改口道:“风公子。。。”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我与他能说的,似乎只有我的“寒疾”。

      风青出眼角微动,似有一丝笑意,待我注意到时,他却已转过头来,淡淡问道:“皇妃有心事?“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急中生智,把问题丢还给他:“风公子也有心事?”
      风青出没有接口,许久才道:“既然如此,我现在想借酒消愁,皇妃可愿一起?”

      咳咳,刚才谁说我不能多喝?悄悄在心里揶揄一声,我对小妮说:“去拿一壶酒,两只酒杯,送到避风亭。”小妮满脸的不赞同,我装作不见,她只好慢吞吞地去了。
      风青出似没料到我会答应,望着小妮离去的方向,半晌才道:“那我先过去了。”说完,抬脚便走出长廊。
      我一人站在廊下,宴席上的欢声笑语又传了过来,戏台上正演到gaochao,锣鼓阵阵,好不热闹。我抬头望天,新月如眉,是个不错的修炼之夜呢,我为何要去陪他喝酒呢?想了会儿,估计着酒已送到,我也离开了走廊,步出叠芳园,消失在聚精会神看戏的宾客身后。

      避风亭外,风青出负手而立,小妮见我走来,递上手中的白瓷酒壶。我掂了掂,似乎是半满的,侧身责怪地瞥了她一眼。
      “小妮,去那边守着吧。”
      “小姐。。。”小妮不甘不愿地走了开去。

      “皇妃。”风青出还未作揖,我便先他一步跨入亭中,道:“风公子不用拘礼。”
      石桌上放了两只白瓷酒盅,我一一斟上酒,敛袖端起一杯,道:“风公子请!”率先饮下一杯。
      风青出看着我先饮了,便也走入亭中,取了桌上另一杯酒,却不说话,仰头便饮。他指腹碾磨着杯沿,然后将它轻轻放于桌上,抬眼看着我问道:“皇妃是夏长老的女儿么?”他问的语气很是随意,我虽不解,却也点头应是。
      “皇妃芳龄几何?”
      我呆住,他他他!他还真不顾及礼数了啊?!我张了张嘴,有些僵硬地答:“十八。”

      “皇妃的沉静。。”他顿了一下,看着亭外夜空中那弯新月,“实难想象是十八芳华的女子会有的,我真有些好奇,皇妃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吗?”

      我脑中轰地一声巨响,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慢慢睁大。他看出什么了么?怎么可能,他才见过三次面,难道就已窥得真相?

      “皇妃?若不便提及,就当我没问吧。”
      我垂下眼睑,迅速地调整一下脸上的肌肉,重新抬眼望去,他眼中含着认真,并无好奇。“我十六便嫁入佐君府,出阁前一直住在娘家,并没有遇到过特别的事情。”心里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我笑得谨慎而又疏离。
      风青出微微颔首,取过酒壶自斟了一杯,握在指间轻旋慢晃,却不饮下。开口时已是换了个话题:“皇妃也听说过寒门?”说着,原本看着酒杯的眼睛抬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要否认,却在看到那一片清明的眼睛后,忽然想起了是如何听说寒门的。那是七年前,我刚经历了一场试炼,回来后便听说那星海来的华公子病重,韩姑娘为他寻药而香消玉殒。

      华公子他。。。。兴许真是寒门弟子?

      “许多年前,坊间盛传一位姓华的公子,来自星海,据说便与这寒门有些渊源。”我小心翼翼地说着,又补充道:“那时年幼,常常央着哥哥带我出府游玩,便听了这些轶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风青出闻言,停下了指间的动作,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把酒杯放回石桌上,目光扫过来,又移开,望向亭外被月光洒满的路面。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也随着他望去,泛白的路面显得十分清冷,远处小妮的身形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一种落寞的情绪油然而生。

      风青出背对着我倚靠在亭柱旁,缓缓说道:“当年结交的寒门弟子中,确有姓华的,不知皇妃所说的华公子,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遗憾道:“我只听人称他为华公子,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风青出不语,我又问道:“风公子与那位姓华的弟子交情如何?你回来后还与他有联系么?”
      “没有,我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回到辰渊后便再没有见过。”
      “哦。”我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些失望。看来他并不知道华公子来辰渊后发生的事情呀。

      我坐在石凳上,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送至唇边轻啜。这酒有几分辛辣,不似宴席上敬酒所用的清浅。我看着亭柱旁的那个身影,想起了初见时的情景,也是这般随意地立在我面前。到底,这是不是真实的他呢?

      我自出神地想着,却听风青出沉默许久后,又接着说了起来:“后来,听朋友说,他来了辰渊;但是三年后,生了场大病,过世了。”
      “啪——”手中的酒杯落在膝上,又滚落下去,摔得粉碎。我茫茫然地站起来,看着裙子上晕开的一片酒渍,无力地说:“风公子,我有些醉了。”
      “好,我送你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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