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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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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的院落干净的有些可怕,对于沈侯爷这种在看似恢弘大气实则穷奢极欲的侯府长大的少爷来说,完全称得上简陋二字。四合院似的院落,她和慕云就占了东西两个厢房,走到房门外冷冷清清,还阴风阵阵,让人就没有踏出房门的欲望。
沈钺大多时候是不乐意出门的,
今日,阳光正好,太阳顺着窗棂滴滴点点漏在胡床上,沈钺拿着本《大齐志异》看的不亦乐乎,懒洋洋翻了身,让自己被晒得更均匀些。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平日守门的小白:“姑娘,公子说有客人,让您来花厅一会。”
“知道了,”沈钺揉了揉散落的头发,“啊,烦死了。”
花厅算得上慕宅最具门面的地方,许是因为要招待诸多贵客,弄得太简陋也不算好看,慕公子在体验服务方面还算舍得花下本钱。
沈钺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认出了来人——刑部侍郎孙大人的老管家。
至于叫什么,沈钺表示脑子记不下那么多玩意,能认出人脸纯粹是孙大人实在是太喜欢带让他管家来侯府嘘寒问暖了,差不多就要变成沈府第二个管家了。
老管家看到门口站这个姑娘,年纪上头了也认不得那张和沈侯爷有九分酷似的脸,朝慕公子问道:“这位是……?”
慕云皱眉看了看沈侯的发髻:“阿云,这位是刑部尚书孙大人的管家,孙伯。”
孙伯点点头表示了解,又和沈鉞作了个揖。
五年过去了,孙钒居然也能从刑部侍郎升到尚书位了。不过沈钺对慕云作为十分鄙夷:“什么玩意,自己做自己破的生意还不忘坑我一把。”
“这么简单的任务,你又何必拉上我?”送走孙管家,沈钺百般无赖坐在花厅上,把头上簪子一撤头绳一松——又是在厢房里躺在胡床的形象,头发松松垮垮搭在穿戴整齐的衣裳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慕云本来抓起发簪的手顿了一下,又把它放回桌子上:“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据说感兴趣的人抬头看着他,桃花眼微弯,装作真的感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慕云怀着捞上沈鉞这个祖师爷合伙人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个人又怪别扭得很,一口淡漠的口吻说着“随你都行”,转头又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问一遍。
“孙大人家的大公子已经醉心烟片多年,之前也有找我做生意,算得上是老顾客。再后来孙公子的烟瘾虽在,不算太严重,家里就任他去了。”
慕云抿了抿嘴:“但是这次,是孙公子主动找上门来的。”
忘忧散只让人做美梦,这不仅是沈钺得出来的结论,更是这几年整个金陵城百姓的验证。大家深信它能勾起人们最深处的愿望,编织你最想要看到的美梦,并因为这个大量吞吸只有稀薄有效成分的烟片。
没有人会对美好的东西拒绝,尽管它虚假得摻不得半分的真。
沈钺表示自己的确有这个兴趣,点点头道:“那我此次去了可有什么报酬?”
“?”
慕云想了好一会,下定决心:“晚饭你定。”
说着拿起放下来的簪子,利落干净帮沈钺挽了个简单的女髻。
苛刻得像三角眼的地主,沈鉞却很吃这套。摸了摸头上慕云弄好的发髻,良心的自我唾弃了一下。
得想办法好好跟这个清风霁月又娘炮似的拥有一把绝佳手艺的好男人学学怎么梳头发。
孙伯已备好马车和请帖在外等候着,刑部尚书大人的香车宝马停放在慕宅前,乍一看,硬是让人产生“房不如车”的错觉。
这慕云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前世做芝麻石头的外貌,把这慕宅弄了也太冷清了些。沈钺转头看了看那张禁欲系的脸,更加确定了自己想法。
慕云莫名其妙被沈钺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脸上隐隐有些发烫。藏在袖子里的手攒紧了些,又扣了扣底下的琴袋子。
好在留给慕云不自然的时间并不多,孙伯在外头喊了句:“慕公子,到了。”
沈钺也站起了身子,扶正鼻梁上挂好的面纱,上前拉开帘布,只见外面一片朦胧不清的光景,眯眼一看,还有几个抱着烟袋子喃喃自语的人,靠在马路边上,望着前面豪华的马车,下一秒最能坐进里面。
真是路有饿殍,朱门酒肉臭的讽刺案例。
马车下面早有仆人躬下身子做人肉板凳,沈钺只瞥了一眼,后面出来慕云也绕过去,仿佛是在看什么官僚主义的蛀虫。跪着埋头的人半天没等人踏上来,悄悄抬起头,看到孙管家的眼神立刻连滚带爬的撤开了。
孙伯回头看到两位谪仙般的身子,提起了笑容:“两位,这边请。”
如果说冷清的慕宅跟孙府的马车相必稍逊一筹的话,那么跟真正的孙府简直没有任何可比性,奢侈之风直逼亲王府。听慕云在耳旁细细说道:“这几年朝中奢靡之风盛行,你所见的,的确是正二品尚书的府邸。”
“简直就是胡闹。”沈钺嘀咕,“这两年赵超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过了前院,踏过垂花门,真看见孙大公子孙阳从前厅里出来,自来熟的喊道:“慕公子,好久不见,孙某等你很久啦!”
慕云做了坑蒙拐骗的生意那么多年,可头一回见到一个这么主动的客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的热情,只能朝他做了个揖。
好在慕云平日清冷的人设摆的十足,这会儿也并不让主人觉得很尴尬,孙大公子孙阳依旧秉持着他的热情,见到慕云就像是碰到了救星,让仆人出来端茶沏水,待客周到有礼,是金陵城纨绔应有的做派。
除了说起自己的病情,孙公子略有几分失态,左股而言他大半日,也没有个准话。
“是,我偶尔抽,但也不多,都是贵家子弟之间玩的小把戏。”
沈钺心里表示了解,个人乐趣。
慕云扣了一下桌面:“那公子今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昏昏沉沉的,戒了烟也没有效果。”孙阳想了一下,说的很快,“精神不打好,梦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公子,慢慢来,”慕云声音里仿佛有让人冷静下来的魔力,“你既然可以克制住自己,那便不需要再听我的唤归曲,还是说公子今日无赛神仙傍身,觉得难以如梦,辗转难眠?”
“不是的,”孙阳摇摇头,“睡眠正常,但我不抽那赛神仙,还是在重复做着之前的梦。”
慕云和沈钺对视了一眼,道:“在下能否知道,孙公子所梦到底是什么?”
孙阳挠了挠头:“醒了以后也不大记得了,都是些俗事,也没什么。”
俗事?沈钺:“常言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凡日所思天马行空之物,皆称白日梦,那么我们夜所梦的自然是俗事,孙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孙阳显然对沈钺这种咄咄逼人的儒将招架无力,“夜里梦魇频繁,白日也有点昏昏沉沉,我总觉得是烟的问题。”
还特地起身做了个揖:“是个害人玩意,还望公子帮我。”
慕云扣了扣桌面,没有动。
很明显,孙公子就是没说真话,里面三分谎骗七分隐瞒。说不定和赛神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下手的病症。
沈钺侧眼看了看慕云那幅清冷的面容,处于好心帮一次这个江湖骗子、当下的衣食父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样如何,瓶中有我炼制的药丸数颗,孙公子先和温水吞服,一次两粒,早晚各一次。若服用完后仍为见好转,再来找我们不迟。”
慕云点了点头。
孙阳接下瓷瓶:“就……就这样?”
沈钺:“啊,当然不是,药丸只是一种保守治疗。孙公子要愿意跟我们分享的话,我们或许就会采取另一种方式。”
“是什么?”
沈钺继续瞎扯道:“古往今来都知道,这寻根问底,追溯本源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但考虑到孙公子的难处,我建议以药入,保持灵台清明,让孙公子无梦烦忧。”
慕云在眼角弯了弯,似乎是在笑。等沈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摆回原来一贯的君子做派,可用端庄自持来形容。
孙阳算是听出了个大概,面略带悔色。现在就只能握着个瓷瓶,先盼着药丸能真的起到作用。
“多谢二位相助。”
沈慕二人走出那座金碧堂皇的孙府,大门两旁的步履蹒跚烟民似乎是被府里的仆人清干净了,马路上的飘荡的烟雾好像都稀薄了些,吹得剩下薄薄一层,除了孙府的下人和两旁的建筑,半个稍显生息的人影都没有。
沈钺踏进了还算温暖的马车,看着同样冷清样貌的慕云,心说:“虽然这货看着面冷,但尺度把握得当,总是有种清风拂过的清凉,而不是腊月的寒风冷让人直抖擞。”
“慕云,”看着和五年前金陵判若天地的大街,也难怪大家不乐意清醒而痛苦的活着,哀求今朝乐尽明朝死的快感,“我想回侯府看看。”
慕云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