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瑜幼微

3、逛街

　　慕云看着那个吃了红烧心满意足的咸鱼都快懒成猪了，无奈道：“我申时才走，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带你去逛逛？”
　　沈钺那双桃花眼突然瞪大，咸鱼好像马上就注水成鲜鱼了：“喝花酒吗？”
　　差点就没勾肩搭背来一句：兄弟，走一趟啊？
　　慕云：“……逛街。”
　　“哦。”
　　鲜鱼脱水了，鲜鱼晒干了。
　　咸鱼不想喝清心寡欲不喝花酒的人聊天。

　　然而从清蒸鲈鱼就能看出，慕云不是一个事事就着沈钺的人，这种锻炼身体修身养性乃原则问题，更不能屈服。二话不说，就拉着沈钺去逛街。
　　沈钺：“……”
　　我他妈我很苦。

　　不过沈钺细想，她上辈子二十三年加上这辈子三个月，出门除了上战场上朝串门喝花酒，还真没有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去逛过一次街。
　　天地良心，沈将军一不用买首饰二不用泡妞三不需要管侯府采购后院中馈事宜，实在是找不到来逛街的借口。
　　现在更没有什么逛街的借口了，整个金陵城也就开那么几个当铺，零零碎碎，吆喝都有回音的那种，看着就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钺永远都忘不了她刚太平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金陵城：
　　真的变了。
　　几十尺的城墙将满城的烟雾完美的锁在了这一块地方，高大宽敞的门洞看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四周只有马蹄深深浅浅敲打在桥梁木板上，连带捆着的铁索发出哗啦的响声。
　　不过短短几百歩，好似从彼岸花开的桥头走到了生死门，狭岸通幽的石缝后，不是令人向往的桃花源村，是往日直通宫门今日却三步不识人的千户大街。

　　这着实不像一国都城，说是一座城都为过——它更像在众人遗梦一个特殊的视角，它残酷默然地记录着这些沉迷于幻想而不顾实际的人类，用着麻痹神经的药物告诉自己太平盛世依旧，做着无忧无虑飞黄腾达的千秋大梦，也不拨开这九重缭绕烟雾，看看城春草木深的当下，撑着衣带渐宽的身子，蹒跚前行，或以地为席。和偶然路过去茶楼听书的同伴痴痴点头，被自家的婆娘或叔侄提着耳朵回去，留下一地的闹场。

　　不过慕云似乎很有逛街的耐心，特别是给她挑首饰胭脂和布料上，真的是一个实打实的贴心小棉袄，什么不都不需要她来操心。沈钺在心里默默把他拉到和常平一样的位置上。
　　不，慕云会给她梳女式的发髻！慕云更厉害。
　　沈钺原谅他的清蒸鲈鱼了。

　　这边贴心小棉袄在给她选发簪，慕云是熟客，掌柜也不啰嗦，一来就拿刚打造好的新款推荐：“这一套首饰都是白脂玉打造的，刚送到的时候就在想公子会不会收着，今天看到姑娘了我就知道自己留着一套没错。这长得那么好看的脸，不给姑娘还拿去给别家糟蹋去吗？”
　　哇，啪啪啪啪啪啪。沈钺给这位卖力的掌柜鼓鼓掌，推销能力也太厉害了吧！
　　手被掌柜拿去套上了一个白脂玉的镯子，是好看的玉种，整块没有半点瑕疵，仿佛和白皙的手臂融为一体。
　　好看。

　　手也不是上辈子那双长满茧子晒得通红的手。
　　慕云显然也觉得不错，点点头：“就这个了。”
　　付完账出来，沈钺的手上的白玉镯子还戴着，一边一个，随着少女手臂上下滑动，还偶尔藏进袖子里。
　　慕云感觉眼前的姑娘瞬间就活过来了。
　　开心的慕公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化身为沈姑娘的闺蜜，拉着她去下一家接着买。

　　胭脂：这款颜色可好看了呀。
　　买。
　　香薰：这香片可是周围达官太太的首选啊。
　　买。
　　布料：……
　　买。
　　掌柜：“……？”
　　沈钺：“？？？”

　　在沈姑娘再三表示她很累而且买太多根本扛不动下，慕公子终于停止了把金陵城的店铺都搜刮一空的疯狂行为。
　　沈钺觉得好累。
　　这辈子再也不想逛街了。
　　为什么那些达官太太逛一整天都不累？
　　她才陪慕云逛了一个时辰就虚脱了！

　　慕云依旧很开心地扛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把沈钺送回慕宅。
　　别看这慕云人长了一副俊脸，这别院的布置真的是光棍无比。沈侯爷在这里住了三个月，还是无法接受——除去一个打扫的小厮小青，一个看门的门童小白，再也找不到半分人影。那两个人就像是落魄侯府给自己留下来的颜面，站在院中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灌进来的冷风，九月天里沈钺硬是感受到了阵阵寒气，大有清心散的效果，提神醒脑。
　　所以慕云根本就没有家仆能帮他提东西，小白小青两个人都快忙死了。
　　慕云把东西放下，分好类别：“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去吧去吧。”沈钺摆摆手，“没兴趣。”
　　“好吧，”慕公子点点头，没有坚持，“那我去了。”
　　“今晚吃啥？我好让小青去准备。”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秒：
　　“红烧豆腐？”
　　“葱拌豆腐？”
　　……
　　啧。
　　烦人。

　　-
　　沈钺清楚慕公子的任务是什么。
　　除去给流仙楼当琴师赚点零头，慕公子主要的收支还是靠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自从沈钺死后，忘忧散这三个字一夜闻名，如同宫城上放的烟花绚丽一瞬，成为金陵城每个百姓心中甜美的回忆。只是随后不久，不知道从哪里冒起来的赛神仙，像一颗巨大毒瘤，包裹住忘忧和烟草，一点点侵蚀整个金陵城。
　　人们流连梦境和现实，多数的时候，不愿相信苦多乐少，便拿起烟袋抽两口，终日惶惶，面容饥瘦。有一部分还算清醒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烟能害人。
　　他们勒令上了瘾家人朋友扔掉烟袋子，不要终日沉迷于不存在的梦境中。只是这赛神仙哪是那么容易扔掉的，它们就想瑶池里的琼浆玉露，喝了第一杯便不会拒绝第二杯。眼看这些人就要被自己毁在亡国侯爷弄出来的败家玩意上，只好求助于慕云，帮他们“戒烟”。

　　沈钺虽醒来不久，但也算见识过赛神仙这山寨货，对于慕云的生意怀有强烈的欺诈属性的质疑。
　　作为忘忧散的开山老祖，她太清楚忘忧散不过是包裹着甜美外衣的安眠散，并不存在“沉迷美梦无法自拔”的说法：说白了，有人睡觉睡的极浅，一唤就醒；有人睡的像猪一样沉，愣是用十头牛的力气也拉不起来。慕云拿着琴去床头奏一首唤归曲，和瞎弹一同极其刺耳的音符，显然是同样的效果，甚至后面那种方法效果会更好些。
　　关于这个问题，沈钺自然是问过慕云的，慕云的回答也十分的实诚：“若是这样，我还如何挣钱？”
　　“......好有道理。”
　　仔细想想，自己四舍五入，还是慕云的衣食父母呢。

　　看着桌子上堆的那些刚刚慕公子在各大店铺里买回来的东西，沈钺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老相识慕公子究竟在这五年里靠这种坑蒙拐骗赚了多少钱。
　　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了一会，总结到：嗯，奢靡之风真的会让人变得白痴。
　　明明药店三文钱一瓶的清心丸就能解决的事情！！！明明拿着锣鼓在耳边敲敲敲就能解决的事情！！！

　　人傻钱多吧。
　　特别是那些自诩清高的达官贵族们。
　　被老皇帝坑得团团转，还连钱财都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