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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书 ...

  •   沈钺不是很想回忆自己重生时候的场景,说起来,自己能够再活一遭,还得谢谢她的政敌。
      她生前战功赫赫,金陵城一路往南,那自然都是她沈将军的迷妹。
      老百姓无不在传安广候英勇奋战的事迹,时间一久,给淑妃动歪心思的借口。
      于是私下掏钱出资,建了四百八十处将军庙,供百姓崇拜沈侯爷的机会。沈钺听到密探传来消息的时候,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手下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是人傻钱多,为了掰倒她不惜耗费大量钱财。
      沈钺差点有种给皇帝戴绿帽子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要在被众位发现之前,令手下暗卫摸清将军庙的分布,逐一销毁。
      “这肯定是淑妃建的四百八十处庙宇的其中之一。”
      当年遗漏的最后一座庙宇,没想到被淑妃放在了金陵的西郊太平山上。

      “亏得那么多人当你英雄,混账东西!”
      “……拿火来,快!”

      “什么呀……吵吵闹闹的,扰着我睡觉了啊……”
      沈钺认命揉揉眼,怎料眼皮有千斤重,硬是挣扎了好几下才睁开。只见前面一片猩红,火辣的舌头试图舔舐空中似有似无的可燃物质,外面的好像依稀几个人,在火光下投射几道黑影,他们的声音经过一道厚重的火墙,被几番吞噬消化,才传进她耳朵里:
      “……烧!”
      “安……侯……活该……”

      “你娘才活该呢!”沈钺粗鄙地回骂道,当然只是蚊子般小声。她一个堂堂正二品安广侯,为何要跟一群草民一般见识。
      低声对骂了半日,沈钺才懵懵懂懂的回过神:
      “嗯?对啊,我不是死了吗?”
      总不能是死前吸了太多忘忧散,阎王爷慈悲为怀,让你做完春秋大梦再赶你去投胎吧?

      但这梦也太真实了太诡异了吧?不说这漫天的火光,嘶吼的人群声,单单连她自己手脚也抬不起来——勉强低头来看,竟是石头做成的神像,想必是附生在了这破庙的神像上

      好在破庙不大,塞不下巨大的神像,否则……她岂不是要附到一个巨人神像中受万人膜拜?
      “诶,想偏了。不过变成石像也好,看这大火再怎么烧,也只是感觉被烧处微微发烫,还好,没给我变成什么破铜烂铁,不然我要在这梦里活活烫死。”

      来的人其实不多,三三两两勉强能围成几堆,互相叫喊。试图将单人呼喊般清脆变得尽量圆润,说白了,不过是一场怂到家的壮胆行动。看似凶狠的叫喊还被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光吞噬掉了部分,更听不清了:

      “……烧……毁我家人……害我国家……”
      “佞臣乱行……不该……供奉……”
      “麻利点……别被发现……”
      “烧……快,加火!”

      “好好好,给你烧……我这候爷做的真憋屈,死后还要满足老百姓需求。”
      沈钺听了一会叫骂,觉得太没有意思了,还不如继续闭眼睡一觉。
      “老天,我都死了就求求你放过我吧。”她想,“这神像也不会倒,我就这样——靠着它睡……欸?啊——”

      就在此时,神像被火烧的通红的地方仿佛有了如人皮肤肌理般的弹性和灵活度,仿佛是一次火凤的涅槃重生,从青黑的石像,烧的通红无比,最后变成了她初始的模样。而在外面隔着重重火光来看,不过是火势太旺,神像不堪重负倒下了而已。
      一声巨响,是一个时代英雄的落幕,还是为了给一个恶魔应有的结果。

      —
      一场有关于安广候的奇闻八卦到此结束,先生堆出一脸褶子的笑脸:“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用力拍了下惊堂木,“今日就先到这儿了。”
      这些浪迹江湖的说书先生就爱关键时刻打岔眼,吊着你的胃口等着你下次乖乖坐在这听他讲故事。茶楼里的小二纷纷出来安抚那些唏嘘骂娘的听客,赔个笑,下次还欢迎您来。
      还有人已经打开了烟袋,抽得一回是一回。

      当事人沈钺也觉得兴趣缺缺,坐在位置上没起身。茶水被热情的小二换了壶滚烫的。瓜子也嗑得七七八八,花生碟头已经不剩什么了。
      沈钺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突然眼前被一片阴影盖住,抬起头看站在她跟前的人。
      是刚刚的琴师。
      沈钺道:“完事了?”
      “嗯。”
      “你今天怎么来了?”
      “来听听自己的光荣事迹,顺带闹了下鬼,还挺开心。”她把滚烫的茶杯放下,扔了块碎银,“当然,最主要的,是来找你这个虐待百姓心目中的伟大英雄沈将军的无耻之徒算账。”
      慕云:??
      “清蒸鲈鱼,你也太狠心了。”
      慕云表示很无奈:“大白天还睡那么晚才醒,一醒还吃那么重口的东西,你会吃不消的。”
      红烧派沈钺顿时就炸了:“红烧鲈鱼怎么就不养生了?非得清蒸?”
      清蒸派慕云偏偏还回答:“嗯。”

      沈钺:呵呵。
      怎么办好想打人。

      沈钺权衡了一下,还是把拳头放下来了。
      拿人手短,寄人篱下,还是忍忍吧。
      想到这里,又鄙视了一下自己。
      人家重生回来都是干一番大事业的,看看自己,除了跟一个傻子争夺红烧的地位,还能干嘛?
      总不能告诉大家,你好呀,我沈侯爷又复活啦,从今天开始我又要带着南洋水师去守卫我们的边疆啦。
      有病吧。

      慕云还不知道沈钺心里进行了一次正能量的自我反思,虽然这个反思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此时流仙楼里,大厅坐上听书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大抵婆娘都在家做好了饭菜。还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桌,点了些酒菜的食客。
      看时间,也该吃午饭了。因为沈钺今天出门了,慕云就懒得回去等着小青做饭,跟小二要了间厢房。
      沈钺刚刚吃了顿清淡的饭还不饿,时间卡得不上不下的,口味还不对,正憋屈着,这边又看到沈钺在和小二报菜,连着三个都是红烧开头的,心里那股火冲得差点就需要打开天灵盖散散热了。
      你大娘的。
      慕云也很困难:怎么不是说好了不爱吃清蒸,才想到要点顿红烧的来抚慰一下沈将军暴躁的心态,怎么点完以后……更暴躁了?
      暴躁的人暴躁地闭了闭眼睛,在撑死和看着慕云吃饭两种选择中,沈钺选择了前者。
      于是她就撑死了。
      沈侯爷毫无礼仪的瘫在靠垫上,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肚子,像一只慵懒的咸鱼。
      嗯……不是猫,是咸鱼。
      慕云嘴角若有若无地往上勾了个角度,语气都变软了一些:“我等会有个任务,下午不能陪你。”
      “哦……”沈钺有气无力地回应,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点点失落,“那你快去快回呀。”
      姑娘自从重生以来就是金陵城正经闺阁女子的打扮,虽然长了一张和前世沈将军一模一样的脸,但半分沈将军的霸气都沾不上。小小的一只挂在靠垫上,还险些有种想抱抱她的错觉。慕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总是待在家里也不好,出来和朋友姐妹喝个茶逛逛街也不错。”
      沈钺用“这是什么馊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安广候,沈将军,能有闺房姐妹?”
      慕云抿了下嘴唇。
      “我,可还有活着的兄弟战友?”
      还没等慕云开口,又道:“有我也不敢去,去了不是找死吗?”
      也对。
      “再说了,躺着,是福气。”
      “我才不出去呢。”
      咸鱼极快地哼了一声,拍拍看上去消食不少的肚子。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到正中间的位置,顺着窗户直晃晃的照进来,十分惹眼。
      沈钺眯着眼欣赏好一会眼前少年的清冷模样,大好的身姿端坐在前面,身上禁欲的气息又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重活这一世,大概是拿来弥补前世的什么遗憾吧。

      —
      “好!烧了这不要脸的英雄!毁了这赛神仙,还我大齐盛世!”
      外面无厘头骂了半日,扔进来了一袋什么东西,蹭一下烧得通红。
      “有病吗你,硝烟要扔石灰水里,烧了做屁啊!”
      沈钺:“……”
      兄弟,自己人,别吵起来呀。

      梦里还能闻到忘忧散,不过这点剂量,还夹着呛鼻的烟草,真的是让人难受,也不知道这破烂梦是怎么造的,还给这无厘头的东西个赛神仙那么俗气的名字,有毁她侯爷一世英名。

      这群放火的虽来人不多,但放的火委实不小。
      沈钺这边四肢被火舌撩拨得七七八八,刚开始四肢不可动弹,到最后可以勉强灵活行走。
      看看着破庙四周的景象:“你别说,这破庙虽看上去既破又小,但从装油灯钱的箱子到这装香的鼎炉,都是上等的好货,烧了这么久也没事,里面的银两还是整的。”

      她将鼎炉抓起来,手贱把炉里的灰倒出来,总觉得这么好的鼎炉装香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对象还是自己……好不吉利啊。

      沈钺举起手里的鼎炉,嗯……看看能不能炼个清心散吧。
      这荒谬离奇的梦境,快醒了也好投胎呀。

      沈钺想着,这破庙外面也许有她想要的草药,做清心散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药材,出去溜达个三两圈可凑齐了。
      这身子毕竟从石像变幻而来,虽被火烫过后变成肉身,但身上的衣物还是原来石料衣物的雕刻,套在身上一时取不下来,尤其是双脚,似绑了十斤铁重,走的不快,走在烧制的石砖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这身子真是够实沉的,想当年,我率兵横渡南洋,手持二十斤重铁戟挥洒自如,不说女子,就没有哪位男子如我这般充满霸气十足的英雄气概的……”
      沈钺踩着沉重的脚步,思绪又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想到当年炮火纷飞的南洋,连营排开的大舰,朝对面喊骂着自己都听不懂的南蛮话,还沾沾自喜自己的语言天赋。或者在大帅营帐内,和十七一起喝着哪个王八羔子酿的不放酒曲的酒,在营内喊着回去后一定要拿着真的酒不醉不归,到了金陵后又装起该死的斯文来,天天煮茶下棋,故作矜持让下人传出去,给自己公子哥形象润几分色。

      “哎,我这真是老了啊,都是年少事,又总是惦记着。”她费力往前迈了一步,脚踩到一个颜色稍异的砖上,“嗒”一下,不同于实心的沉闷,更像是空心的清脆声,从脚下传上来。
      “密室?!”

      空心的石砖稍用力就拿出来了,看来原本设计密室的人只是为了放些东西,并无过多防备。
      沈钺将旁边几块空心砖依法炮制拿掉,砖块下乌漆嘛黑的,凭着地面上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光,勉强看清。她抄起散落在地上小火棍,往火星子堆里一埋,重新点燃火棍,照着密道的楼梯顺着滑下去。

      说是楼梯,可也没有多深,最多几个台阶,下面也仅能让一个成人勉强直起身的功夫。拿火棍凑近一看,皆是放置药材的暗格,还有些镰刀铲子、纸钱檀香一类的物什,像是给人祭祀所用。除此以外,还有两套精致的襦裙,从内衬到鞋袜一应备齐。

      沈钺心道,“枉我前世做了一辈子的男儿,死后还能着那么好看的女装,正好,穿着这石头怪磕碜的,得想办法换上。”
      沈钺在那放物什翻了翻,找把趁手的锤子把身上这层破石头敲敲碎,“许是附近有哪家安置好的坟墓,便在这里留了些扫墓祭祀用的东西,今日擅自亵渎多有得罪。”
      捯饬了半天穿好了衣服,沈钺又将魔爪伸向放药材的暗格。
      咦,这里居然有涪草?
      黄苓、仲夏子……
      这是忘忧散的方子。
      莫不是凑齐了原料,却不知怎么炼制?
      沈钺保持着拿人手短有忙就帮的赤诚之心,决定揽下这活儿。

      将草药先清点一番,清心散的药材也齐了,顺了边上几个小瓷罐。
      炼制清心散容易一些,医家子弟学炼药的第一节课,便是这清心醒神的清心散。对于沈钺前辈子都沉浸在炼药的痴人来说,更是小事一桩,她所炼制的清心散,比起一般人炼制的更能提神醒脑。
      此处条件毕竟有限,只能粗制出块状的粉末,没地方找劳什子蜜糖揉搓成丸子,降低清心散的苦涩。她也没太介意,若能在这发生了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无端端在这炼制可以让自己醒梦投胎的药,苦一点就当是对她还在现世的警醒,美梦中感受到的每一丝痛苦,都无比的真实。

      把褐色的粉末倒进药罐里,避免和忘忧散的甘甜串了味,她又仔细把鼎炉里残留的清心散擦干净,开始炼制忘忧散。“想想也是有趣,我在这忘忧梦中做忘忧散,岂不是梦里有梦,出梦还是梦……也是啊,这梦和现实,连我都要分不清了。”

      鼎炉里的火又亮了一些,干燥的密室就像给火舌滋养的温床,使其暴躁异动,又干硬生脆,发出的却是温暖的信号。
      做好忘忧散,已过了一日的光景。沈钺把药粉放进药罐里,仔细封上,放在储物暗格中显眼的位置。把用完的鼎炉往上一扔,抓起已经凉透的清心散和一把铁锹走出密室,还不忘把地砖放回原位,以免后面有别的人上来玷污了她一番好意。
      “……怎么了,这处怎么烧成这样……快来看看……”
      “啧,有人来了,也好,出去找个清净之所,投胎去吧。”
      她绕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大山深处,找自葬的风水宝地去了。

      沈钺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英雄梦,可以起死回生救起这水火般的江山。
      曾经的她年少血气方刚,勇领玄武营大战南洋,觉得可以尽一人一生之力,守护大齐南疆安定。后来,希望能够牺牲她一人,换身后长乐,家庭美满。但这些愿望,同在她焚尽忘忧散的时候,就破灭了,只有那化作满天浓烟的忘忧,能给她死后编织一个美梦。
      沈钺要的只是一场美梦。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清心散极其苦涩,据说是苦行僧当年修行,啃食的山间露水和果腹的草药作为原料做成的。制作上手,尤其有效。沈钺对这个来历深信不疑:若不是渴望参破红尘的苦行僧,又有谁做出来的清心散可以让人觉得世界原本是皆被苦涩浸透了个干净的,而后种种,都不及此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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