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诊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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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没错，挥别了我的客人之后，我重复我的工作：叫号，聊天，判断，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送客人回家。
其实真心想死的客人还挺少的，大概一半一半，剩下一半不想死的客人会被我劝回去，聊聊天啊，点醒人家，就和心理医生一样。
我可以肯定，其他让渡诊所肯定和我不一样。首先我只做安乐死的生意，其次，我只安乐死真心想死的人。
干脆改名叫安乐死诊所吧？免得有人想换机体，走进来发现诊所没有这个服务，举报我弄虚作假，服务内容与实际不符什么的。
“03号？”我喊了一声，然后听到熟悉的发动机轰鸣，一抹藏青色凭借良好的飞行技巧直接在诊疗室的沙发里迫降，砰的一声，把沙发里头的灰都撞出来了。
我及时关门，在脑内模拟了尘埃下落速度与消耗的时间，确定那些小毛毛不会粘到我体内的风扇，增加日常清洁工作之后，我打开门。
“这位客人，你昨天是不是来过了？”
藏青色的小飞行器点点头，然后继续咳嗽——看起来他的发声器被小毛毛缠上了，我明白那种痛苦，从我一意孤行用沙发作为椅子之后，我就饱受小毛毛的困扰。
“你前天也来了。”
“大前天也来了。”
我走进去，用脚轻轻关上门，然后横扫过去。
空气中传来利刃割裂风的哀鸣，最后那声音缠绕在我的腿上，随震动传导至藏青色机体的天线。
滑头，对，又是他，现在就像一只碳基小动物，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就看着我，管线都凉了。
“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他瞄了一眼头雕旁边的腿，白森森的刀刃正对着脖子，如果不是对方收手，他英俊帅气的头雕就没了。
改正，命也没了。
滑头轻轻摇头，发觉我的眉毛下降了几个微分后点点头。
“你不知道。”我断言，收回脚，金属落地发出咚的一声。
怎么说呢，我这边挂号是要钱的，50一位，安乐死是500一位，所以滑头挂号了，是客人，我就不能直接把他赶出去。
我已经不是霸天虎了，我应该拥有正常的社交和正常的朋友，要冷静，不能杀生。
深深置换了一口气，我打开光镜看到滑头的一瞬间还是有点奇怪的冲动。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来了？”
他点点头，现在他的动作自然多了。
“那你为什么过来？”
“我觉得既然起名了，我就有义务多叫叫这个名字，你不想一直被叫做医生吧？”
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瑟斯？”他轻轻的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滑头，是个有一点自恋，乐天，懒散，并且怂的家伙，我算是看透了。继续缠着我无非是想提升好感度，了解更多我的过去，小孩子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不是吗？
“嗯。”
“你坐下？”
我坐下，因为腿长，习惯性翘个二郎腿。
滑头沉默了，几个话题在脑模块里过了一遍，刚要开口就发觉有人进诊所了。
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营业期间的诊所有客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个脚步声他记得，他存在有待接触这一块了，是谁来着？
滑头肯定不知道他倾听脚步声时，两侧的天线们上上下下晃动了一番，找到稳妥的角度之后才停下。
有一点点可爱。
我抓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和危险的思想。
第一反应就是一点一点捏碎人家敏感的天线这种事情也太糟糕了吧？
“是认识的人？”我端坐在沙发里，外面的脚步声我当然也听到了，我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磁场，非常温和，而且和环境相似，这说明他很容易被忽视，不过，有这种磁场的老好人应该不在意。
滑头匹配了一下数据，天线不自觉地往下压，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心理医生为什么来让渡诊所？他是不是来抢你生意？他想把人劝回去？”
看着挺好看挺可爱一个飞行器，怎么一说话就那么傻呢？
“问问就知道了。”我站起来，开门。
荣格是一位心理医生，他有很多病人。
对于机械生命体来说，心理问题，并不是什么常见的问题，他们的情感模块都很简单，不像碳基，一个随便可以表达一切。
扯远了，事情是这样的，他有一位病人一直想寻死，突然有一天就看开了，积极接受他的治疗。出于好奇他追问了一下，原来那个病人熬不住了，跑去让渡诊所，结果那边的安乐死医生不给他安乐死，说什么他不想死，然后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就不想死了。
据荣格所知，让渡诊所不是这样的，你说要死他就让你死，不会说什么你不想死还把人劝退的。
他今天就是要去那家让渡诊所看个究竟。
诊所开在小巷里，大门最近刚刚被装修过，招牌有些摇摇欲坠，门口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安乐死进门取号，50一位”。
他没取号，直接就进去了，里面是个还算开阔的大厅，只有两个人坐在座位上等待叫号，而挂了“诊疗室”牌子的们被打开，一个白色机体，有着与身体不匀称长腿的人走出来。
“你好，有事吗？”我走出去问道。
来的人据说是想抢我生意的心理医生，白橙色的瘦小机体，戴了一副滑稽的眼镜，确实很容易被忽略，因为他作为一个由钢铁铸造出来的生命体，居然没有一点点攻击性。
就连风扇的转速都像春风，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啊，你好，我是荣格，一位心理医生。”他走上前来，伸出手。
我看着这只手有一段时间，背后偷窥的滑头紧张到风扇转速都上去了，这才把手放在对方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最近初体验有点多，我只见过别人握手，自己和别人握手还是第一次。
“我从一位病人那边听说了你，”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听说你不愿意为他安乐死，还劝他活下去。”
我明白了，这是来夸我的，不是抢生意的。
“举手之劳，不想死的就应该活下去，我尊重他们本身的想法。”
对方的眉毛微微扬起，“没想到我会在让渡诊所遇见火种教徒。”
他的笑容更大了，短暂的停顿提醒我应该坐下和他好好聊聊。
那就聊聊。
“滑头，起来，让荣格老师坐。”
诊疗室的座位只有两个，自然是聊天的人坐。
被叫起来的滑头歪头，“欸？”
“你欸啥呀，起来，走。”我指向门口，“你的治疗结束了。”
“我不！！！我不要！！！我取号了！我没说完事你不能让我走！！！我给大门赔过钱！你不能赶我走！”
这撕心裂肺的样子，我还什么都没干呢，飞行器就嚎上了，转身紧紧扒着沙发。
“看起来你还有客人？”荣格看了一眼问道。
“不，他不是客人，只是个小赖皮，天天花钱找我聊天。”我拔了一下滑头，人没动，沙发动了。
我敲敲他的头雕，“你不下来是吗？”
“我不下来！”
那就将就着坐吧，也不是没有坐过尸体。
这里要解释一下滑头的姿势，他是跪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椅背，我想要坐上去只能坐到他背部与颈部的那个凹陷，然后用脚保持平衡。
非常简单。
荣格在我对面坐下，他还是笑吟吟的样子，没有受到我的临时座椅的影响。
“你好轻啊？”
“对，所以你这个椅子当得应该很舒服，别动。”我反手捏住滑头的天线，细微的颤抖与热量让手感变得相当奇妙。
我不擅长与人交际，说出来的话除了威胁就是命令，或者像对客人那样特别和善。
但滑头不是客人，不是下属，不是领袖，我还在摸索怎么和他讲话。
“我不是教徒，我只把小剪刀。”
心理医生点头，“对了，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我松手，想翘个二郎腿，但是想想现在不方便又作罢，“他给我取名了，”我指滑头，“你要是乐意可以和他一起喊我瑟斯。”
“我不乐意。”背后的答复有点闷闷不乐，“我取的名字为什么让别人来叫，这不公平。”
“没叫你说话。”我淡淡地回了句，听起来有一点温柔。
瑟斯这个名字是滑头取的，应该只有滑头能叫，但是，“这个名字很适合，我可以把瑟斯作为自己的名字吗？”
没有回应，只不过他的机体变热了。
荣格开口，“确实是很合适的名字，是剪刀读音的简化对吗？”
滑头的机体更热了，我腿上都因为温度差有水雾了。
大概是看到我们俩都没有解决方法，荣格提议道：“把瑟斯作为名字，朋友可以喊更加亲密的昵称。”
接着我就听到滑头用很低的音量发声。
“瑟瑟。”
荣格好像是听懂了，他站起来，“那我先离开了，有空再来拜访。”
虽然会读磁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荣格打断话题，是刚刚滑头说了什么我不明白的东西吗？
我从他身上跳下来，绕到沙发背面，与滑头面对面。
腿上的水雾结成小水珠，顺从重力沿着腿部线条落到地上，留下一点水迹。
“我可以叫你瑟瑟吗？”他说。
藏青色机体抬头，直直看着我，黄色光镜维持着稳定的焦距，一动不动，连天线也绷得笔直。
他在看着我的光镜，特别特别严肃地询问我。
“瑟瑟？”我发出这个叠音，比瑟斯更加短促，舌头轻触两下上颚，连发声器都用不到，只靠气声。
滑头缓慢的点了头。
“可以啊。”
然后他就和泄了气的缓冲垫一样，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手臂垂落，抱住自己，随后在一片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后，他变形成飞行器。
没有飞走，就还是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一点可笑。
“瑟瑟？”他问。
“嗯，怎么了？”
“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我已经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在观察滑头的亚形态，他又叫了一遍我新的昵称，我也照样回应了。
“瑟瑟？”
“嗯。”
我发出舒适地陷在沙发里，发消息让客人明天再来，今天暂时休业。
有时候翘着腿，观察一架藏青色的小飞行器，会让人很安定。
“滑头？”
良久，对方回应。
“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诊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