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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名病(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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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名病(6)
大约是7、8点的时候,小院儿屋内的矮脚床上,有个男人轻皱了下眉头,听着鸟鸣从睡梦中醒来。
他抬手摸向一旁,身边的位置已经冷得彻底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没了人。
不自觉皱了下眉,他起身穿衣。
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男人的衣服穿到一半,又转身推开厚重的塑料糊的木窗,偏头往外看去,古潭般的双眸慢悠悠荡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他只好下床穿鞋,推门走向屋外。
深秋的太阳越过轻薄的云,给木门之后的男人从脚到头镀了层光,可那无情的人却连伸个懒腰打个招呼的想法都没有。
但拓淮煜也不是无情,他只是在脑袋里盘算了一个晚上——怎么才能避开白子婴和苏杭,去到临近县城的警局里,把刘文华等不及发给他的录音笔拿回来。
昨天因着两人都在场,他没能仔细问清楚录音笔里的内容到底有些什么。而刘文华也说得甚是模糊思路还乱七八糟,以至于拓淮煜得到的信息只有那迷糊老头儿不停重复的几个名字。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名字似乎,和苏杭口中那个失了踪的朋友很像。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昨天他还故意重复了几遍,而那小姑娘的反馈也算是不言而喻了。
可,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并且,刘文华表现得也很奇怪。根据拓淮煜这些时间的接触,刘文华此人看起来好像糊里糊涂的,内里怕是精明的很,拿最简单的事情举例。
他给白子婴安排的位置,既不会让白子婴难以接触的偏僻性格为人熟知,又让每个组的组长都盛过了他的人情,让白子婴在局里的自闭生活顺心如意。这可以说是,为人处世非常精明得当了。再者说,上一个案子拓先生本人背着上头搞得一点小动作,也都是刘文华在后面顶着压力。
这要是没点手段是真的做不到。
可就算是拓淮煜判断失误,作为一位在岗10多年的老领导,也不至于因个没有出处的证物就慌张到这个地步。
最令他想不通的是,刘文华还非要马上就把录音笔交到他手上,提起录音笔……拓淮煜又想到一件事……
假如,这根不知从何而得的银灰色录音笔真的,和自己得到的那根一模一样呢!
那这件事可就不是一般的有意思了……哦对还有一点最要命的,李星槐醒了。
呼……
又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并不熟悉的年迈声音立时吸引了拓淮煜的注意。他迈步,寻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三个人影正晃悠在小院门口,捯饬着快要散架的葡萄藤。
其中一个较小一点的应该是苏杭,另一个佝偻着腰银发苍苍的约莫是附近的老人家,白子婴的身形自是不用他仔细辨认,在阳光底下晒得亮亮的,笑容也是暖洋洋的。
看着他的笑脸,拓淮煜却又回想起刘文华令人费解的表现,然后又在心底叹了口气。毕竟,他确实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些事通通都告诉白子婴,可他不能或者说是不敢。他害怕再也……
“哎!拓哥!!”
拓淮煜有些差异的看过去。这小姑娘怎么的?一晚上就变脸了?
苏杭还在向他招手,笑得欢快:“拓哥!你快过来啊!你看这葡萄藤!阿奶说它还活着,就是说明年我们还能吃着葡萄呢!”
“……明年?”拓淮煜。
见拓淮煜还立在原地,苏杭又冲他使劲挥了挥手:“干嘛呢拓哥!愣什么神啊?快来!”……这小姑娘是以为他没见过葡萄藤还是怎么的?
白子婴原本正在认真摆弄着藤架,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看拓淮煜的反应。抬眼瞬间,正巧迎上他疑问的目光,就勾起唇角冲他挑了挑眉毛。
看到这一幕,刚才还在兀自发愁的拓淮煜不由得哼笑出声,接着便无奈的摇摇头,抬脚向着他们走去。
这样一来,他便更不能告诉他了,也更不能让这洒脱的小姑娘也陷在里面了……
这不是一定的嘛……
这么其乐融融的场景,离他和白子婴,将近有十年之远了吧……
拓淮煜走到三人跟前,那银发老人才转头,眯缝着眼看他,却也不说话,只用手比划着似是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见状,苏杭咧嘴笑了,凑到老人耳边大声喊到:“阿奶~他起太晚啦!没有饭吃!”
老人家登时咯咯笑了起来,不住点头,却把拓淮煜听得一愣。这小姑娘,是吃了个胆子吗?
一旁,白子婴又蹲在地上吹了声口哨,眯起漂亮的桃花眼和拓淮煜看过来的眼神轻轻触碰。见状,拓淮煜更是拿他没辙,刚想出声,却被苏杭抢了先……“拓哥,阿奶让你把脸伸过来一点,她眼睛不太好使。”
这没洗过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拓淮煜虽这么想,却还是应了这银发婆婆的召唤,弯下腰把脸伸了过去。
近距离接触间,拓淮煜的目光不由得在面前老人的脸上游走,所过之处却没有想象中的满是褶皱。只是她的左眼眼角有一块很深的凹陷,像是尖锐的钝物狠狠戳进去的,还有几道眼纹拧成一股深深地沟壑探入凹陷中。拓淮煜想,这大概,就是她虽年岁不大却目不能视的主要原因吧。
他观察着面前的老人,面前的老人同样也在观察着他,可看着看着,那双灰蓝色几近透明的眼里却忽然涌出些泪水来。拓淮煜一惊,老人便立刻眨眨眼,收起了眼泪。
“阿……”拓淮煜。
心思细腻果然还是小姑娘,苏杭立刻摇着银发婆婆的胳膊打断了拓淮煜的话:“阿奶~您也帮了我们一早上啦~该回家休息休息啦~不然身体该吃不消喽~”那银发婆婆看了看苏杭,又看了看拓淮煜,双唇颤抖了好一阵,最终拍了拍搭在胳膊上的手,颤巍巍地往门口走去。
拓淮煜缓缓直起身,看着苏杭扶老人回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些许不知所措。他没接触过这位老人,更不知她为什么而哭,若是只因这一张脸勾起她许多悲伤回忆,却也大可不必。
看出拓淮煜的状态有些不对,白子婴终于放过快被他折腾烂的藤架,从地上起身,踱着步子到他身边:“怎么了哥?很在意吗?”
拓淮煜则悄悄握住他沾满泥土的手,认真回到:“嗯,很在意。”
“呦!”这回轮到白子婴惊讶了,他瞅了瞅被握住的手,惊奇到,“哥,没想到啊,居然还有你好好说话的时候?”
拓淮煜无奈:“婴婴,我哪里有不好好说话?”
“就你这种道理三分,理智三分,克制三分的人,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白子婴不高兴得甩开了握着自己的手,“这样叫好好说话!明白了嘛!”
掌心落空,拓淮煜轻笑了声,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弟弟那期翼的略带敞开的眼神,他不由得收起笑容,刮了刮眼前人皱起的小鼻子,叹气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好好说话?”
话落,白子婴立刻“切”了声,撇开脸去,边往水缸旁走边道:“刚才那个阿婆,身世挺惨的。儿子刚满周岁就没了爹,自己一个人把儿子带大。等孩子好不容易成年了上了个好学校呢,又在那次大型人口失踪事件里不慎掉下悬崖。”他和拓淮煜对视了眼,继续道:“对,就是苏杭说的那次。然后最惨的还不是这个,你应该看到阿婆眼角的疤了吧。”
拓淮煜点头。
“其实当时阿婆是找到了自家孩子的。”
“还有救?”
“嗯,有。说是阿婆自己爬到崖底下去摸了摸,还是热乎的也没断气。可她一个女人家太害怕了,吼了半天也没人应答,背着孩子跌跌撞撞的最后自己磕晕过去了,孩子也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拓淮煜抿着嘴给白子婴舀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件事,毕竟,这阿婆是看着他的脸哭出来的,他也不能真的做到事不关己。
“婴婴对这个事怎么想?”
“我在思考的是,阿婆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因为怎么着也成年了,在这里土生土长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事,怎么说失足就失足了呢?”
拓淮煜把毛巾递给他,示意他继续。
“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孩子在帮着一起找人的过程中,正巧碰到了抓了苏杭朋友的那伙人。然后那伙人怕他坏事,索性直接弄死。”白子婴把毛巾扔还给拓淮煜,又一屁股坐在木墩上,“哥……”
拓淮煜忽然有一个直觉……
“我想去那个崖边看看……”
果然……
但还没等拓淮煜想好说辞,白子婴却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唉,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只是在想,万一那条路,是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呢?才能令他们狠下杀手,把人直接推下去。唉,真想回到那时候,看看那个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话说到这,拓淮煜索性直接闭了嘴,因为白子婴明显在兴头上,根本没他插嘴的份儿。
正巧,门口蹦蹦跳跳进来个小姑娘,白子婴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探头看了眼。原来是苏杭送完婆婆回来了,手里还端了个小碗。他就又转头对拓淮煜讲:“哥,你有早餐吃了。”
拓淮煜点了头,上前接过苏杭递来的小碗,里面盛了些家里自制的小团子和腌菜。他洗了漱,就着热水把饭吃了,还洗干净了碗想要亲自送回去。
苏杭却摇头说不用,还说那银发婆婆想把这个碗送给他当个念想,祝他以后都有饭吃有衣穿。“拓哥……不知道小白跟你说了没有……”见白子婴点了头,苏杭又道,“……也不是说拓哥跟阿奶的儿子有多像,只是气质上有那么一点吧。传说那小哥哥在我小时候还带过我呢,他要是能活到现在,应该……也跟拓哥一样,能做个学成归来的好孩子吧……”
不知是这酒酿的团子有些上头还是怎么的,拓淮煜的中枢神经告诉他,它有些难过。可拓淮煜没法给它反馈,只能握着手里的碗按了按眼角,真诚道句感谢。“那我也祝阿婆,远离是非,长命百岁……”
“哎!也不用这么煽情啦,阿奶还说能见到你很开心的,也算是一种缘分。她这年龄早就看开挺多东西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苏杭吸吸鼻子,“好啦!”又把双手合十叠在胸前:“那既然拓哥已经吃完早饭啦~我们就,出去玩吧!”
“好啊!”终于等到这一刻,白子婴立刻从木墩上坐起来,“去哪儿?”
“去县城啊~”苏杭悄默默瞥了拓淮煜一眼,继续道,“这边县城和阳安可不一样,有好多小商品市场嘞!”
“小商品?”拓淮煜。
“哎呀就是一些怪好看的小玩意儿,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