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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名病(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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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名病(5)
但白子婴的起床气大概算是他那些小毛病里最好解的,因为拓淮煜只要放任自家弟弟自己自闭一会儿他就不会困了,不困了自然也就不气了。至于他手里的东西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回到自己这,拓淮煜只需要盯着自家弟弟的小动作,就能完美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不出所料,白子婴在拓淮煜眼皮底下“机不可查”地颠了颠手,随后,闪烁震动的方形物件便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摇摇欲坠的弧线。
拓淮煜看准时机稳稳接过,同时接过的还有自家弟弟一个掷地有声的白眼,但他也只能无奈一笑,递给一旁捂嘴偷乐的小姑娘一个眼神。
接收到拓淮煜发出的信号,苏杭冲他挑了挑眉毛,颠儿颠儿地追着白子婴走了。
待两人走远后,拓淮煜才低头盯着屏幕上不断流动的手机号,按下了接听:“喂,刘局……”
“哎呦小拓啊!你可急死我了!”刘文华焦灼的声音烫了拓淮煜的耳朵,“李星槐醒了!!!刚醒没多久就说要见你们家小孩儿,我怕他吐不了多少东西给我们就什么话也没问。所以我说……你们俩要不要考虑回来看看啊!?还有啊,上次那个录音笔……”
……
没有任何修饰的裸露土地分辨不出帆布鞋和皮鞋的声音,白子婴听着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交流声,确定了跟来的这个不是他刚才发脾气的那个。
他有时候真的在想,拓淮煜的脾气到底能好到什么地步,才能受得了他这种长期的间歇性无理取闹。
但,也不是他想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只是近期恶梦醒来,身边总会有一双温柔黑眸关切地望着他。甚至有时,对方还能感受到他的挣扎先于他醒来,再焦急地将他唤醒。
可是……
刚才如果不是这恼人的电话一直响动,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在梦魇中沉浮多久。
……
在那个荒诞的梦里,他见了许多人——死的活的、要死要活的、半死不活的,无一不在用他们那苍白如骨的双手推着他往更深处走。
他却只能惊愕地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恐吓、挣扎、像被钳住脖颈一样无声呼救——直到最后也没人来,没有任何人……
但,他又哪来的底气去怪别人?只因一个电话?或是一个难以宣之于口的梦?还是因为,他可以依赖他的好,甚至依赖他的不求回报?
而且不只是他……
还有刚刚入了梦的李家两兄弟……白子婴是真切的从李星桐口中感受到了——他不仅是自己下了水,还把他们连带了一起。
长此以往,会不会有更多人因着他的关系跳进这个大坑里,因着他的关系脱离他们原本的生活轨迹。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白子婴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把心中不断涌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情绪一起咽下,接着他抬手摸了摸微凉的胸口,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猛地咳了起来,还把原本跟后面揣着兜儿慢悠悠走着的小姑娘吓了个激灵!
他一个没按住,刚反应过来的苏杭立刻小跑两步凑上前来。“小白你还好吧,这边晚上凉,你得多穿……”她又伸了伸脖子,见白子婴的手也扶在胸口,皱眉道,“天!你是不是该换药了!我叫拓哥过来!你别乱动了!”说完,按着他坐到一旁的木墩上。
白子婴本就心烦也懒得跟她较劲,猛咳了声,抬手揪住她衣角:“苏小杭,咳!就你机灵?他跟刘文华不知道又在商量什么重要事宜,你还跑过去打扰,小心他揍你!”
他嘴唇发白,苏杭见了急得扯了扯衣角:“哎,你怎么回事啊!这怎么能叫打扰呢?你这咳得,唉!!”
“哎!”看着苏杭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奔回不远处的茅草屋,白子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臭丫头,我这是呛着了!呛着了知道嘛!谁呛着了不咳两声啊!
还有!把饭带回来!
他饿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拓淮煜和刘文华两人当然不可能讲完话,就冲刘文华那个着急劲儿也不能就说一两句话就挂了。苏杭当然知道这一点,可白子婴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她说什么也得暂时打断两人一下。
“拓哥!拓哥!”她在拓淮煜眼前使劲挥挥手,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拓淮煜搭着刘文华的腔抬眼撇着她,见她还要讲话,便抬起食指搭在唇上点了点,示意她稍等一会儿。
苏杭没怎么见过拓淮煜工作时的样子,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放下手机,只得再次凑过去,指了指肚子用口型告诉他白子婴不太舒服。
“嗯……录音?小孩子?董?什么?……”
拓淮煜了然地点点头。在小姑娘期盼的目光下,把手机夹在肩膀与脸颊之间,边搭着话边盛了锅里的鱼出来。并且直接忽略她难以描述的面部表情,冲白子婴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端过去。
“嗯好,明天我去取。”
“我*!”苏杭皱着鼻子看了看手里的鱼,冲又转过身继续煲电话粥的领导挥了挥拳头,表达自己想要谋权篡位的雄心壮志。可她到底是不敢,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先趁热把鱼端过去让白子婴先吃上比较好,大不了再回来一趟呢!
这么想着,她撇撇嘴又迈过门槛往回走。
“呃……关?是叫关什么?……就这一个名字是准确的吗?关玉……?”
忽然吹来的一阵小风吹散了不甚清晰的对话,苏杭捧着热乎乎的餐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没关系,明天我会再仔细听一听的……嗯。您还有其他事吗?”
她回头看了眼依旧沉溺于熬粥的拓淮煜,又低头看了眼满手的汤汁,咽了口翻涌上来的唾液,抬脚往白子婴窝着的石桌旁走去。
“唔!”白子婴是闻着味儿转过身的,他真的都快给饿扁了!要不是刚跟拓淮煜耍完脾气他早就自己要吃的去了,而且这事又不能跟苏杭明着讲,保不齐这臭丫头要变着方的嘲笑他。
不过,看着摆在面前的又香又嫩的鱼肉,他发誓苏杭可以是他一秒钟的艾西斯。
咳!开个玩笑。
但是……
“苏小杭?”白子婴皱眉,“苏杭!”
“啊?!怎么了怎么了?你又哪儿不舒服了?”
“啧!”白子婴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发现自己最近翻白眼的频率变多了,“你脸色差得跟生啃了叶绿素似的……”
“我……”苏杭张了张嘴。
白子婴看了她一眼,又拉下眼皮盯着桌子上的肉:“还有心思调侃我看来是没什么事。请问我是直接下手吗?”
苏杭立刻回神,冲他呲了呲牙:“那个我去拿筷子!”
“不用了苏姑娘。”
苏杭还没起身,头顶就传来拓淮煜的声音。
“我已经拿过来了。”
苏杭仰头转了一圈,看到拓淮煜从她身后绕了一周,走到自己对面白子婴的旁边坐下。
“那个,拓哥?”
“嗯?”把筷子放到已经上手抓到一块肉的白子婴面前,拓淮煜又捡了两根递到苏杭手里,“苏姑娘是想知道我做的鱼到底好不好吃吗?”
“不是拓哥!我……”
“那苏姑娘得自己尝尝。”他笑了笑,看起来不大温柔。
问话被打断,苏杭愣愣地接过面前的两根筷子,不太能搞得懂拓淮煜话里的意思。而且,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而且!而且!她想知道!……
“婴婴。”
拓淮煜唤了白子婴一声,打乱了苏杭那根紧绷的弦。
白子婴则瞥了他一眼,嘬了嘬手指上的汤汁,拿起筷子准备伸向近在咫尺的那块肉……
“李星槐醒了。”
白子婴的筷尖顿了一瞬,又继续伸出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拓淮煜笑了笑,夹了块肉喂到他嘴里:“说想见你。”
白子婴嚼着嘴里的东西轻轻磕了磕脑袋。
“所以……”拓淮煜又转向默默啃着白菜帮的苏杭,“明天还请苏姑娘带我们到镇上玩一圈,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苏杭点点头,没敢抬眼看面前的领导,因为她感觉拓淮煜完全都知道她的想法,可就是不让她问出口!
刚刚那些话,甚至好像还有些警告意味在里头!
她扣着手里的竹筷,想起不久前向他寻求帮助的事情,那时他也是满脸的拒绝之色,一点不是最开始那种急切又感兴趣的架势。
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自己不只是单纯的讲个故事,只是碍于白子婴在场不好发作。
慢慢想明白的苏杭有些难过,她知道两人有自己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可她也只是想知道,她刚刚听漏的那个字是不是她心中所想。
石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白子婴因为大伤未愈吃不了太多东西,早早就退了下去。拓淮煜也是没吃几口便进屋给白子婴换了药,伴他睡下。独留苏杭一个人收拾剩下的残羹剩饭……
临近清晨,小院儿的窗户地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苏杭歪头瞅了眼,看身高居然是白子婴。
冬季,阳安的早晨亮得有些晚,可苏杭还是能看到白子婴冲她招了招手,然后向她走来。
冬季,溪山村的早晨凉得有些不可思议。白子婴裹了裹外衣,挨着苏杭坐下来,看着她哭肿的眼皮轻声笑了起来:“怎么?苏姑娘这是,出来给眼皮消肿来了?”
“噗!”苏杭无奈一笑,带着鼻音,骂他“有病”。
白子婴也不恼,笑着笑着却没了音。
两人就这么坐了好久,久到太阳缓缓升起,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白子婴才又开了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人就是太爱绕着弯说话。”
“他想告诉你这事太危险太难了,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承受得住的。”
“他也是为你好,别怪他。”
看着苏杭脸颊旁那一串又一串的泪珠子,白子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有天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为了安慰一个没接触过几天的小朋友。
“喂我说苏小杭,你能不能把眼泪收收?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哭!”白子婴也没想到,有一天拓淮煜用在他身上的话,会被他拿来用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