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燕飞》落雪无影

9、幸福

　　“小姐，您又瘦了。”恋影竖着我的发丝。
　　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着我的影子。相思之苦，会是如此折磨人。
　　“小姐，”依婳端了碗粥进来。“吃点东西吧，自从您退烧以后，您还没正经的吃过一顿饭呢。”
　　我摇摇头，但转念一想，她们俩一定会着急。“你放下吧，恋影，你也别梳了，就这样挺好。”她越梳我越心烦。梳好了又如何？我给谁去看？
　　恋影和依婳面面相窥，各自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尝了一口粥，依婳为了熬这碗粥一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米粒入口即溶，唇齿留香。可我没有心情吃东西。三下两下解决了它。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为了鹤子昀搞垮自己的身体。
　　对，不能为他消极下去，我要让他看到，我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茶语，从未变过。
　　“依婳，你过来。”我对门口说道。我知道她能听到。
　　果不其然，依婳推门进来，“小姐。”
　　“去给我找件纱衣。”我吩咐道，“越透的越好。”
　　依婳疑惑地看着我，点头，又走了出去。
　　她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的，她就拿来了十几件纱衣让我挑选。
　　我一一看过那些纱衣，最终选择了一件淡紫色的，不顾依婳惊讶的目光，褪掉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穿上那件半透明的纱衣。我看了看镜子，大红色的抹胸在淡紫色的衬托下更加艳丽，白晢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遐想。哈，我现在这样，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妓女。
　　“让恋影也进来。”我又说道。
　　片刻，恋影和依婳便一同站在我面前。“恋影，替我数个发髻，要随意点。依婳，帮我上妆，越出尘越好。”
　　依婳和恋影互望一眼，动起手来。
　　依婳上着装，突然问道：“小姐今日盛装打扮，究竟所为何事？”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依婳从不多事，她对鹤子昀的成见定是深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在恋影面前公然提出这件事。
　　她毫不畏惧的迎上我的眼神。衷心护主，她何错之有？
　　恋影也一边梳着头，一边观察着我们俩人之间的气氛。我放松了下来，却没有回答依婳的问题。
　　依婳也不再追问。细细的帮我继续上妆，很多事情她都知道得明明白白，只不过是想从我嘴里核实罢了。
　　打扮好后，我对着镜子扯了个笑。红唇微扬，贝齿略露，媚到了骨子里。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让男人看了就会□□焚烧的感觉。
　　房外嘈杂不已，想必是又到了姑娘们接客的时候。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客人了。
　　我毫不犹豫的拉开房门，像女神一样的迈步走出去。楼下的花客有说有笑，并未注意到我。
　　老鸨的身影从我的眼角一闪而过。“妈妈”我出声喊住她。
　　她停下来，看着我，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茶语啊，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我浅笑着，连老鸨都吓了一跳。看样子，我的改装是成功了。平时，就算是接客，也是穿些比较保守的衣服。而今日，我只是穿了件摸胸，披了件纱衣，将我的肌肤完完全全展露了出来。“妈妈，怎么了，我不美么？”
　　“美美美。”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美”字，眼里对金钱的欲望暴漏无疑，但突然又灭了下去。“赶紧回屋穿件衣服，别冻着了！”
　　我很清楚她莫名的恐惧：“没事的妈妈，鹤公子再神通广大，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今夜我是自愿的，与妈妈无关，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她顿时眉开眼笑：“那就随你了。只要能让爷们开心，做妈妈的是无所谓的。”
　　我不再理会她，直接走下楼。有几束目光立刻朝我射来，想将我生吞活剥。我不介意的笑着。今天，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甩了甩我的万千青丝：“茶语好久都没见各位爷了。爷不想我吗？”
　　我清楚的看到有人咽了咽口水。呵呵，我今晚真是艳到家了。
　　我走到离我最近的桌子前坐下，看着桌子周围的人。
　　几个男人色迷迷的看着我。
　　我抓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靠着他，娇滴滴的说：“爷就不想茶语吗？”
　　那男人抓起我的手：“想，当然想…”他说着，就准备往我脸上亲。我一下躲开。
　　“茶语还想和爷再聊会呢，爷怎么这么着急？”我抱怨着。
　　他身边的人早就按耐不住，“宝贝，过来，上爷这儿坐。”
　　我妩媚的一笑：“还是这位爷会体贴人。”
　　我的笑让他酥到了骨子里，若不是碍着面子，他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其他男人嫉妒的看着他。
　　“茶语，你也不知道来侍候我？”一道声音传来。
　　我转手一望，是我以前的一位客人—兵部侍郎李怀明。他我可得罪不得。
　　我立刻起身，朝他走去：“茶语不是没看见李大人嘛。李大人…你怎么把奴家说的那么不堪？”我顺势做进他的怀里，眼角挤出两滴水。
　　他一看就慌了神：“宝贝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自己掌嘴还不行啊？”他说着，真的伸手打了自己。
　　我嘲讽一笑。美人的魅力果真不可小看。
　　“别打了。”我假惺惺的拍掉他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胸口。“虽说打的是你，我这心里疼啊。”
　　“不哭了？”他问道。“宝贝不哭就好。”他笑了起来。
　　我坐在他怀里，继续媚笑着。
　　“看样子鹤某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啊。”
　　听到他的声音，我立马转头，可我马上就后悔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他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往日的温文儒雅不复存在，那双深沉的会笑的眸子里此时正喷着火。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我忘记了，忘记了他其实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就连李怀明，也害怕的把房子我身上的手收了回去。
　　我从李怀明怀里站了起来，静静地和他对视：“子昀哥总算抽出时间了？”
　　他眼里有丝明显的痛，不由我分说，经直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朝我房里走去。
　　“放开我！”我捶打着他。“鹤子昀，你放开我！”
　　老鸨條的出现在他面前，企图拦住他。
　　“你给我滚开！”他怒吼着，一脚踹开了她。
　　老鸨圆球似地身体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他进了门，一把将我扔到床上，毫不怜惜。我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本以为你不想当妓女，所以决定救你于水火之中。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他冷笑着。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当初老鸨并没有逼良从倡。你知道吗，是我自愿当妓女的。怎么样，你后悔了吗？“我站了起来，无畏的迎着他的愤怒。
　　他蓦地扬手，火辣辣的打在我颊上。“自甘堕落，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我也顾不得许多，冲他大吼：“你呢？明明说好要陪我的，可半途为了梅仙弃我而去，又算什么？梅仙生病要是真也就算了，可她昨天就是在耍小脾气，你却还是扔下了我！你自己都不守诺言，又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吼着喊着，把我心中的委屈都抖了出去，眼睛越来越湿，直到眼眶再也装不住更多的泪水，溜了出去。
　　他后退了几步，眼神中躲了一丝痛。
　　我坐回床上，不停地流着泪。
　　此时，依婳闯了进来，手中端了碗粥，脸上没有表情。
　　“小姐，吃点东西吧。上次大病初愈又淋了场雨，发了烧，这两天又没好好吃东西，身体受不住的。”
　　她一句话，将我这段时间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依婳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他轻声问，没了刚刚的怒气。“你发了烧？因为那次跟我出去淋了雨？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何用？”我自嘲的反问。“告诉你，你肯为了我不照顾梅仙么？肯为了我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么？”
　　他沉默了。缓缓地，他走向我，在我床前蹲下，握住我的手。“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不然呢？你给我个理由啊。“
　　他就那么握着我的手，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好累。为了他的爱，我费了多少心思？“我累了“我别过头，不想再看他。既然注定了歧途，既然一定会越看越累，那就不要再看了。就算心里多想再看着他对我微笑，也不可以再看了。
　　他慢慢起身，目光离开我。“那你休息吧。“他在临走前，犹豫了一下，便迈出门。
　　他一走，我很快就泄了下去，心中堵得慌，喘不过气。
　　不一会，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我说道。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低着头：“茶语姑娘，我家少爷有样东西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我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上面写的一句话震撼了我：天有意，燕无情；飞翅破云，无心留迹却印痕。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姑娘，还有一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属下从未见过如此愤怒不安的少爷。就算是当初梅仙小姐身中剧毒，少爷也没有如此。”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崩溃了。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我站了起来，朝门外跑去。我误会他了。对不起，子昀，我误会你了。
　　“茶语，你去哪？”老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理会她，继续跑着。
　　依婳突然的出现，挡在大门前，冷眼看着我。“小姐可想清楚了？这一出去便是万劫不复，覆水难收。”
　　“依婳，姐姐求你。我不甘心就这样错过，这样放手。”我轻声对她说。
　　她微颤：“能做的我都做了。若小姐执意要去找他，依婳没办法拦着。”她让开，把大门留给我。“但是依婳不会告诉你他去了哪个方向。能不能找到他就看小姐自己了。小姐尽力吧。”
　　我闭上眼，点点头。“谢谢你，依婳。”我直接奔入黑暗。
　　盛夏的夜风温暖的拂过我的脸颊。只着纱衣的我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已经是夏天了？我遇到他时，还只是春天呢。时间真是会飞的。
　　我像迷路的小孩，丢失了心爱的布娃娃，焦急的寻找着。他到底去那里了？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
　　我蹲下，泪又流了出来。自从认识他以后，泪腺似乎又发达了呢。
　　可是我不甘心！就在我明白他的心意时，老天竟然让他让他离开了我！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要是我现在找不到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要！我不要与他擦肩而过，抱憾终生。
　　我一遍又一遍的跑过帝都的大街小巷，夜色阑珊，人人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我好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闯进了这个美好的世界。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我是一个从现代来的人啊，或许真的只是一缕魂魄，附在了这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身上。也或许我将我的肉身带来了，可那重要么？一副皮囊而已，要不要都两可。
　　跑着跑着，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街上越来越冷清。真的吗？这就是我们的结局？老天把我放到这里，让我遇到他，爱上他，而结果却是永不相见？
　　“小语。”
　　突然的呼唤让我猛地一惊。我迅速转身，在黑暗处看到一个人影。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是你吗？子昀，是你吗？”一边问着，我一边向那个人影移动。
　　他身形一晃，已经在我面前，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抱着我。那熟悉的味道让我安下心来。是他，真的是他。
　　我紧紧的环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贪婪的吸取着他的气息、他的温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有他足矣。
　　“对不起。”我能感觉他的头在摇动。“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小语。”
　　我从他胸前抬起头，看着他微笑：“嬿语，叫我苏嬿语。女燕，嬿。”
　　他有些失神：“嬿语，”他呢喃着，“我的嬿语。”
　　听到他毫无遮拦的表白，我脸一红。“讨厌。”我笑着打在他胸口。
　　他望着我，四目相对。“不愿意吗？”他笑问。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他头一低，唇停在我面前，似乎还有些犹豫。我的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微点脚尖，主动吻了上去。他很快的化被动为主动，回吻我。对于吻，我确实没有经验，要是他不主动接过去，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场。
　　他轻柔的撬开我的唇，与我嬉戏缠绵。我青涩的回应着，伸出我的舌与他交缠。他将我拥的更紧，让我无法呼吸。
　　渐渐的，他又吻上我的眉，我的眼，吻到我的面颊时，他停下了。
　　他伸手，轻抚我的颊。“疼不疼？”他眼里尽是怜惜。
　　我的手敷上了他的，直视他。“不疼了。”我摇头，淡笑。“只是当时，心比脸更疼。”
　　他吻了吻我的眉心，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刚刚是气昏了头了。那样…那样的你，简直判若两人。我承认，我嫉妒了。”
　　我开心的笑了出来。“堂堂天下首富要什么没有，竟也有吃味的时候？“
　　“还敢笑！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如此失态？”他宠溺的看着我，真实又自然。
　　眼泪涌了上来，我靠近他怀里，说：“除非你不要我了，我一辈子赖定你了。“
　　一辈子…那是一辈子的承诺。我在他怀里幸福的笑着。再也不会嫉妒梅仙了，因为有了他, 真真正正的有了他。
　　“夜里凉，我送你回去。”他脱下他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以后不许再穿这种衣服，听到没？”
　　“好。”我郑重其事的回答。“那以后只穿给你看，好吗？”我灿烂的笑着。
　　“小妖精。”他低咒一声，再度覆上我的唇。“嬿语，我的嬿语。”
　　我应着，心里被爱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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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他牵着手，并肩向回走。
　　“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弃你而去吗？”他突然问，着实吓了我一跳。
　　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你想说就说吧，我不会强求你。”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我与梅仙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梅仙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是鹤家的儿媳妇。于是我便将她当做我的妻子，悉心照顾。无半点马虎。只因我一直认为，她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他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望着我。“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就像一颗流星，绚丽的划过天空，使我不再盲目的追求普通的星星，而是耀眼的那颗。”他伸出手，撩起我额前的发。
　　“你会娶梅仙吗？”我慌神的问。
　　他微笑着，温柔至极。“我说我不想你相信吗？”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我和她，是先皇赐婚的。就是有再大的本事，我也不能反抗。但我只爱你一个，你明白吗？”他问道。
　　我抚上他的颊：“真的只是因为先皇的原因吗？子昀，你告诉我实话。”
　　他眼神一黯：“是，这只是原因之一。在梅仙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我…我差点毁了她。”
　　我心疼的看着他。他好傻！那些人明明就是冲着梅仙来的，他这个人质，竟然成了要负责的人！
　　“我们不要再聊这些事了。”周围的气氛好沉重，有些沉闷。
　　“嬿语，我们成亲吧。”他说道。
　　我震惊。这么快？
　　“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们即离开帝都，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再也不管世间的纷争，然后再生一堆孩子，承欢膝下。”他脸上仰起浅笑。
　　他心中的净土，同我一样。“那你的财富呢？都不要了吗？”
　　他坚定的摇摇头：“有你，我什么都不要。”
　　我好希望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一切，都只是幻影。“梅仙呢？你不要她了么？”
　　他安静下来。我知道我说到了他的痛处。
　　“要嫁，我就只能做你的唯一，谁都不能介入我们中间。”我淡淡道
　　“只宠爱你一个不行吗？”他轻声问。
　　我咬唇，摇头。“我知道我很贪心，可我无法忍受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我的爱人。如果我真的嫁给你，我很难说不会想办法害梅仙。子昀，你明白吗？”
　　他拥我入怀。“什么都别想了。我们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可好？”
　　我在他怀中点头，泪水落入我心田。
　　梅仙，是我与他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