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7、CHAPTER 7

　　天气晴好，西饼店里的下午三点钟，尤殊波端出一份草莓蛋糕给客人，满脸微笑。

　　他知道客人看到他的笑容一定会心花怒放，那灿烂的笑容是职业性的，不需要什么感情。当看到没有其他客人需要服务，就走出店门，东张西望了半晌，没有发现许久没有出现的小艾的踪影。他有些失落的想要回去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穿浅紫色风衣的女子正疾走在马路对面的街道上，那身影与司徒扬有几分相似。他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司徒扬早就应该在几天前回D城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楚，那个女子却走进了一个写字楼里，只留下越来越小的背影给他。他摇了摇头，觉得是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就是晚上没睡好导致眼神出了问题。

　　如今他的心中有很多烦扰，比如：那个孤身一人从乡村来城市寻人的女孩如今身在何处？他看到的那个酷似司徒扬的身影究竟是谁？他那位一直在固定时间光顾近日却不见踪影的老顾客小艾去哪里了？他思忖了一下才发现，最近大概是犯桃花吧，烦恼内容竟然都和女人有关。

　　回到烘培间之前，他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收到厉枫的一条短信，说是晚上的演出要加场，他回了个确认短信。准备戴上手套，再去烤制一些纸杯蛋糕之时，却听到老板叫他的声音。来到西饼店的前厅，他看到满脸笑容的老板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那是个光彩夺目的女人，纵使她只是穿着一身素雅的职业装，头发梳了一个髻子，却也掩盖不住浑身散发的迷人魅力，特别是她那双婉柔秀美的眼眸，就像沁蓝的水波。没错，她的双眸竟然是碧蓝色的，头发也是淡茶色，如果不是用了美瞳镜片的话，很可能是个混血儿。

　　“小尤，这位小姐找你有些事情。“老板热情地冲尤殊波说道。

　　“不好意思，请称呼我女士。”陌生女子的声音冷冰冰的，似乎并不满意老板使用的称谓。

　　老板愣了一下，陪笑着说道：“好的好的……女士。”说完又瞧了尤殊波一眼，心里有些不快地转身离开了。

　　尤殊波打量着眼前这位端庄美艳的陌生女子，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对方，自嘲地想也许桃花真的来了，礼貌地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位女士找我有什么事情？”其实那女子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个子中等，身材十分纤瘦，有着职业装无法遮盖的优美曲线，丰满的胸部和圆翘的臀部在精心裁剪的高级布料之下更为明显。

　　“你就是小尤？”女子严肃地问道，也在用同样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尤殊波。

　　“哦，我叫尤殊波，很多来这里的客人都叫我小尤。”

　　陌生女子点了点头，冰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缓和的表情，自我介绍道：“我叫涂安滢，是一条街以外的亿浩公司的设计部总监，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那张精巧的名片，尤殊波仍旧感到莫名其妙。亿浩公司吗？他倒是听说过的，据说那是一家在C城很有影响力的室内装潢设计公司，老总似乎还获得过全市的经济年度风云人物奖。很多名人都请这家公司来进行设计。但这间公司和他显然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他只是个漂流到C城的爱音乐的人而已，怎么会和设计扯上关系？

　　见尤殊波没有任何反应，涂安滢又接着说道：“我想你对我、包括对我们公司都不会有太多了解。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直入主题吧。”她咳嗽了两下，终于打算说明来意。

　　因为两人是站在店中央，尤殊波轻声提醒道：“涂女士，店里还有空位置，我们可以坐一下再谈，你看好吗？”

　　涂安滢点了点头，随着尤殊波坐到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座位上，将手里一直拎着的那个名牌手袋放在膝盖上，说道：“嗯……我还是叫你尤殊波吧。我想你是认识小艾的，对吧？就是一个五岁的天真小女孩，个子很矮，脸蛋很圆，很可爱，总是喜欢笑……”

　　没等对方描述完，尤殊波确认道：“我确实认识小艾，她经常来这里买甜品吃。”

　　“那就好办了。”涂安滢似乎一下子放心了，说道：“我还以为那孩子在说谎呢。不过，她认识你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了……”她皱了一下眉，说出了这句让尤殊波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又冷冷地说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可以吗？”

　　“我是否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涂女士你和小艾是什么关系？”

　　“哦，我是她母亲。”涂安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她看到尤殊波满脸惊诧的时候，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是她的亲生母亲，不是后母什么的。小艾五岁，我今年二十九了。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吧？你不会还有什么疑问了，可以让我说下去了吗？”她显然属于很有思想又比较强势的事业性女性，在她和别人的对话中总是喜欢掌握主导权。

　　尤殊波怎么也不能相信面前的女子已经二十九岁了。虽然他说不清楚二十九岁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但他身边的女孩，比如司徒扬就只有二十三岁而已，涂安滢看上去可不比司徒扬老。她的皮肤白皙而紧致，虽然涂了粉底却没有厚重的痕迹，可以用”吹弹可破“这个词来形容了。她的妆容十分精巧，一看就是个很注重修饰打扮但天资也非常好的女人。她是小艾的母亲？要不是她毅然否定了是小艾后母的可能性，尤殊波马上就会往那方面想了。

　　“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是否愿意帮我做一件事情呢？”涂安滢说完，从手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取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准备点火。

　　“女士，我们店的客人一般都不吸烟的。你能不能……？”尤殊波当然感觉得到涂安滢强烈的气场，但他可不希望店里的客人被难闻的烟味熏走，更不希望看到老板的冷脸。

　　涂安滢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尤殊波。是的，她确实异常惊讶，因为还从未有除了丈夫以外的人敢阻止她做什么事情。在她的国度里，她一直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女皇。她眨了眨眼，纤俏的长睫毛上沾染着下午温暖的阳光，她把烟放回到盒子里，翘起二郎腿，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她第一眼看到尤殊波的时候，是几分钟前他匆匆忙忙从烘培间走出来的样子，他给人的印象不只是一个热情的阳光美少年，他的身上还有中特异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愿意放下身段不再保持高傲的姿态。她顿了顿，说道：“好的，我不抽烟。我来和你谈论的事情和我女儿有关。也许我拜托的方式太直接了，但是我这个人始终是习惯开门见山的。我想请你做我女儿的钢琴家庭教师，怎么样？”

　　“钢琴家教？我……我确实对各种乐器都有些涉猎，但钢琴的水平其实很一般……”他正处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涂安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没关系，既然我这个准雇主都不在意，你还在意什么呢？重要的是你有点基础就可以了。对于一个五岁小孩来说你帮她入门即可，以后我会找更优秀的老师来教他。”她看到尤仍旧一脸不解，便解释道：“可能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来找你这个琴艺一般的人做家教。？我也不想隐瞒什么，我丈夫就是亿浩公司的老总，就我家的经济实力来说，给孩子找一个技艺高超的家教根本不成问题。但是问题这东西总是喜欢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出现，小艾这孩子的性格一直很倔犟，也许是受了我和她父亲的遗传吧，她竟然坚持不肯学钢琴。不管是劝说还是威逼的手段我都用上了，她就是坚决不学，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来。为了这件事我现在连上班都没有心思。我这个人呢，遇见问题就一定要立刻解决。昨晚我去她房间给她送饭的时候又打算说服她，她竟然说如果非要学钢琴的话就要小尤来教。就这样，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小艾现在上幼儿园，每周有几天下午半天会休息，我都会把她带到公司去让下属教她学画画。没想到她竟偷偷跑出来，原来是为了来这里找你玩。我看这孩子着实很喜欢你，也只有你有办法让她爱上钢琴了。”

　　尤殊波细细想着涂安滢的话，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帮助小艾喜欢上钢琴。可是……既然孩子根本不愿意学，你又为什么要逼迫她呢？”

　　涂安滢的脸突然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我想这个就不需要你来管了吧？总之，我想雇佣你做钢琴家教，薪水随你喜欢。一小时三百怎么样？一周上四小时吧。”

　　“一小时三百！？”尤殊波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没想到自己那点钢琴技术还能成为赚钱的营生。按照市面上的一般价格，一个不错的钢琴老师一小时最多也就收一百五十块钱。他摸了摸有点散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吗？”

　　“怎么，嫌少？你也知道自己水平一般吧？我给的价格已经不错了。总之你想想吧。考虑好了打名片上的电话找我。”涂安滢没等尤殊波回答，已经站起身来，转身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两天之内给我答复，我的时间有限。”说完便身姿翩翩地离开了，留下尤殊波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原处。难道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教钢琴的收入不仅能大幅度提高他目前的生活水平，还可以帮助他提前完成存钱计划呢。

　　其实，自从来到C城，他就在为了一个存钱计划拼命工作。难道，天道酬勤，机会真的来了？

　　“小尤你在那愣什么呢？客人还等着呢，快招呼客人去。”老板一见涂安滢离开就喊尤去工作。

　　“哦。”他回应了一声，把涂安滢的名片揣进了兜里，愈加觉得整件事情是那么不可思议。原来小艾这阵子是赌气吧自己关在家里，怪不得好几天都没有来了。平时见小艾是那么甜美可爱的孩子，没想到却有一位如此冷艳强势的母亲，看来那孩子的日子并不好过。童年就被那么严厉地要求着，必然会失掉很多同龄人拥有的快乐时光。回想自己的童年，尤殊波的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时候他和姐姐形影不离，姐姐就是他生命中最瑰丽的一道光。想到姐姐的笑容，他的心里开始滋生愈来愈浓的幸福感。

　　为了姐姐，他一定要好好生活。这就是他长久以来的信条，这也是他在姐姐去世之后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

　　五点钟和另一个烘培师换了班，他换好衣服就赶去黑塘口附近的一个酒吧演出。他很不喜欢黑塘口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是C城最有名的红灯区，那间酒吧人员混杂，很多嗑药寻刺激的小青年经常在那里留连。没办法，为了生计他却不得不在那里演出。演出结束已经接近深夜了，他回到居住的地方，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打开翻盖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无比慵懒的声音。

　　“喂，干嘛？”电话那边是他在D城的一个好朋友，齐筱玉。

　　“我……烦得慌，睡不着。”尤殊波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小齐打电话。因为小齐在他的心里就是他在D城唯一的牵挂，她是个不省心的女人，不会照顾自己的生活，不懂得和别人好好相处，没有工作，没有很多朋友，一天到晚只知道花钱，但她是个很好的女人，这就是他的判断。

　　“睡不着就找个漂亮姐姐暖床。”齐筱玉此时也躺在床上，她辞职已经半年了，想当初她得到了一个令人超级羡慕的职位，做一个有钱小开的秘书，可惜她自动放弃辞了职。也许是因为她发现那个小开竟然是他初恋男友的异母兄长，也许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人。处于工作和感情双重空窗期的她除了四处购物缓解烦闷心情之外，最近还找了个事情做，就是去汤姆熊之类的游艺中心玩“打地鼠”这个游戏。终于她的积分够换一个巨大的抱熊玩具了，每天睡觉前她都喜欢捏一捏熊的脸，和熊说两句话。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但是这已然成为习惯了。

　　“我是认真跟你说事儿呢。”

　　“认真？我怎么听不出来？你失恋了无奈的吧？司徒也是够可怜的了，爱上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失恋只会小烦闷一下。你知道人家真正痴情的人失恋的时候都是要死要活的么？你的段数还不够呢！”齐筱玉气也不喘一下就机关枪一般地说了出来。

　　尤殊波努了努嘴，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很……很失落……很惆怅……”

　　“不会是因为司徒扬。你不会的。”齐筱玉冷冷地说道，她了解尤殊波比了解自己还多。她一直明白一个道理，让自己被别人欺骗很容易，欺骗自己却很难。但尤殊波就是那种能够欺骗自己的人，尤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其中就包括双胞胎姐姐成为植物人的过程和最后的死亡。尤和齐筱玉是一类人，都喜欢用厚厚的壳包裹自己，让别人的手不能触及自己真实的世界。齐筱玉遇到了一个叫逢小山的人，而尤殊波遇到了司徒扬。至今为止，这两段感情都没什么好结果。

　　“我……今天去西饼店打工的时候，好像看见司徒了。我想一定是出现幻觉了……我最近写了首歌……觉得很好听，你要听么？”他发现自己的思绪有些乱，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你唱吧。”

　　“你等等，我把电话放桌上，我去拿吉他……”，他拿来吉他，开始弹唱，“如果不是凌晨的那次相遇/我不会睁开迷蒙的眼睛/如果不是你那清澈的笑容/颓废的心早已沉入湖底/我是一颗尘你是清池芙蓉/我愿结晶凝成一粒雪/融在你娇柔的脸颊 死在你洁白的肩膀/为了爱不再迷茫/你那水之心/水之语心之音/你那水之心/初见时无比宁静/你那水之心/水之语心之音/你那水之心/初见时无比宁静”

　　听他唱完，齐筱玉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小尤，你爱上什么人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以前写的歌都是很颓废很伤感的那种，你和司徒扬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歌颂爱情。因为你并不知道爱情的美丽之处究竟在哪里。如今这首歌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尤殊波你承认吧，你陷入爱河了。”齐筱玉在和她的小尤、她当作弟弟的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很直率的。因为她知道他也把她当成了姐姐，姐姐总该说实话的，这是义务。

　　他把脑袋重重的靠在床头上，紧皱着眉，说道：“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和那个女孩已经错过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你迷茫了？这还真不像你。”齐筱玉笑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欣慰，“尤殊波你记住，你是妖娆美貌清秀无人敌的大帅哥，你看到的女人绝对跑不了！就算一时错过也不会一辈子都不见面！被你看上那是她的荣幸！就算你找不到她，我齐筱玉也会发动各种人脉关系把她挖地三尺给找出来！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喝一杯热牛奶，然后乖乖睡觉，明白么？”

　　他笑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给小齐打电话了，因为她可以让他微笑。

　　挂了电话，他躺在床上，仍旧辗转反侧。明天能否遇见她呢？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