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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忆·三 ...

  •   君泽觉得昨晚许是自他登上皇位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应是有心爱的人睡在身边而不再想着离开。他以为应是慕容桓明白了他的真心,且放下防备,接受他。
      早上醒来,身边却没了那人的身影,便传来守在门前的宦人。
      “慕容太医去了何处?”君泽第一句便是如此一问,彼时,他还坐在床上,眼里也还带着些许睡意。
      宦人作揖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奴才一直在门前,未曾见到慕容太医。”
      君泽皱了皱眉,径自撩开纱帐下了床。“去找,务必把他找来。”语气里带了些急切。
      “诺。”宦人恭敬维诺地应着退下,独留君泽一人在慕容桓这不算大的房间里干着急。
      君泽心绪郁塞,可只能等着宦人将慕容桓找来,不是他太过敏感,而是慕容桓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令他忍不住多想,生怕一不小心,慕容桓就不见了。
      蓦地,书案上一留书吸引了他的注意,直走到案旁,拿起还未装进信封的书信。可只看了一句,便不禁惊讶愤怒:陛下,恕臣不忠,不告而别。
      离开,他果真离开了!君泽紧抿着唇,眉头紧锁,却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臣应召入宫三年,得许休沐不过五次,心中难免悲愤,念江湖之大,离去。
      自儿时来,陛下待臣之好,臣受宠若惊。
      及少年时,蒙陛下垂爱,风光一时。此臣之荣幸,无以为报,独一真心付诸宫中,往后常伴陛下左右,唯愿余生陛下一切安好。
      宫中三年,陛下圣恩益盛,臣知陛下一片赤诚之心,但陛下可曾为臣想过?外界蜚言有传:陛下欲封臣为妃。不可否认,臣对陛下也有过非分之想,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为先,深明大义。若陛下真让天下人知,坐实这龙阳之好,岂不让耽视已久的小人有可乘之机?且臣薄薄家资,担不起这祸国的罪名。
      臣离,不忠,不求原谅,惟愿陛下一切安好,亦让百姓安好。离别情怀不尽依依。
      泽,来亦不复相思,再亦不复相识。
      君泽边看边握紧了双拳。他还以为昨日慕容桓的温顺是终于打算接受自己的爱意,原来……不过是逃离前的温存!一意识到这点,便忍不住愈发攥紧了拳,信纸受不住这般的力,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裂在心间。
      裂口逐渐扩大,君泽从愤怒中回过神来时,裂口几乎将纸分成两半。连忙收了力,生怕就此毁了这信,可裂开的缝终究还是补不回去了。
      盯着那条缝,君子眼里的怒火渐渐灭了,转而被哀伤代替。他现在愤怒有什么用呢?他深知慕容桓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纵使平常他有几分天真,但一旦逃了,便不会让他找到。所以他把他栓在身边,管的很严,没有机会逃离。可终究,还是拴不住。
      忽然,君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光着脚变成房里跑出。

      黎宫,自君家坐上皇位以来,便一直存在,不算大,也不起眼,有的只是平静。其中宫女、宦官少,在此居住的人也极少,甚至,常常会没有。因而,知道黎宫的人倒也是少数。
      君泽一路狂奔。光脚踏在地上,被细碎的石子磨出了血丝,也未曾停下。他无法找到慕容桓,但黎宫里的那人一定可以的!这样想着,从太医院跑到黎宫,几乎横穿整个皇宫!幸而清早,宫巷中的人甚少,倒也无人可知,他们的陛下穿街而过。
      黎宫里仍是一片清净,不似其他宫里头极尽豪奢,只种满了花花草草,还开了片湖,湖边坐落着两三座亭子,带着几分隐世的意味。
      一座亭中坐着一人正在布茶,动作行云流水,与这方世界十分契合,显得甚为安谧。
      只是这份安谧很快就被几声急切的声音打破。
      “黎尘,帮朕个忙!要快!”君泽匆忙跑到黎尘面前,道。
      黎尘头也不抬,腾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跑了这么远,先坐下来喝口茶吧。”
      可君泽像没听到似的,不顾形象的重重拍击茶案:“朕要你找到慕容桓,找回来!不是喝茶的!”许是跑的太远,本就气息不稳,说了那么一大串话,几乎站不住,全身都在颤抖。
      “陛下,”黎尘终于抬头看了眼君泽,“你觉得你有权命令我?”
      语气温和,甚至带了些许笑意,可就是如此,却令君泽不敢再说些什么,只仍死死地盯着黎尘。
      黎尘看着君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完全不复往日帝王的模样,直视他的眼眸,似是想到什么,终究还是心软了。“我应当早与陛下说过,我只可保陛下之军百战百胜,护陛下之国繁荣昌盛。这情爱之事,陛下应去看看月老的意思。”
      闻言,君泽紧握着拳的手渐渐松开来,瞳孔微缩,无力的跌坐在席上,脚划过的地方皆带出一条血痕,染红了灰白色的地。睁大眼睛看了黎尘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低下了他平日高贵万分的头。抿了抿唇,便用手捂着脸,不知是疼的还是怎的,全身都在颤抖,还伴着几声细微的呜咽。
      “不相思,不相识,呵,说的倒容易。”声音闷闷的,甚至还带着些许哭音。当双手放下的那一刻,才看到已划出痕迹的两行清泪从颊上落下。君泽竟然哭了!一代帝王竟因此落泪!
      “黎尘,你说朕对慕容好吗?”不等黎尘回答,垂头又继续说,“肯定不好,不然他也不会想着离开朕了。其实,朕早该猜到的。昨天慕容还问,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朕太过贪心,想两个都要。想必,慕容也是这样想的。朕不配拥有慕容吧。”伏在案上,侧着脸看向亭外的景色,情绪平静了许多,只是泪水仍随着自己的叙述,向下滑落。
      黎尘坐在亭栏上静静的听他说完,边抓起手边的鱼料边道:“无关乎相配与否,是陛下将慕容太医逼的太紧了些。有些情,犹如手中之沙,亦如我手中鱼料,握紧了,指缝流失;摊开,给些空间,自是好好留着。陛下只顾逼慕容太医接受情意,不顾慕容太医的忧虑,纵是有情,也早该耗光了。”
      君泽眼睁睁的看着鱼料从黎尘握紧了的手中流走,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君泽在黎宫穿戴整齐后出来时,仍旧恍恍惚惚,黎尘最后一句话总让他想起慕容桓。
      “陛下生在帝王家,自古江山美人两难全,如今既丢了美人,何不着眼江山,保个盛世?”“唯愿陛下一切安好,亦让百姓安好。”
      东边的初日业已见了全样,宫里头除了几处,常是安静。秋日微凉晨光照在身上,倒也让心凉了大半。
      抬头望了望天空,似是在低喃:“慕容,我会好好应着你的嘱托,给天下一个盛世……”

      街角的一家当铺内。
      江卿笛手里把玩着一个瓷瓶,有些沉思。
      小一一脸好奇的问:“姑姑,你用一个凡人的记忆浇朵牡丹花,真能生出相思断肠红?纵是生了,会有传说中那般功效?”
      “古籍是如此记载的。”江卿笛放下瓷瓶,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相思断肠红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若我真养出一朵,哪天有人来当个活人,咱也有法子给他弄来,岂不甚好?”
      “那姑姑用自己的记忆不就好了,何必辛辛苦苦与那凡人换。哎,疼。”话刚说完,便被江卿笛的敲了个爆栗,却只能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江卿笛。
      江卿笛没好气的道:“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记忆是汪水啊,随便取来浇花?若是让你失去你过去的记忆,忘掉你所爱的人,你愿意吗?”
      小一连忙摇头。
      “所以说,取记忆还得自愿,况且这花受不住修仙之人的精血,只能用凡人含了记忆的精血浇灌。”
      小一歪头想了想,又问:“姑姑,相思断肠红能给神仙重造仙体吗?”又睁大眼状作认真求学的样子,看着江卿笛,生怕被看出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江卿笛深深地看了眼小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可,相思断肠红只可重造凡人之身。”
      闻言,小一失落地低下头,略微的沉闷。
      “小一,”江卿笛摸了摸小一的脑袋,安慰道,“守得云开见明月,按司命说的,再等些时候,会等到的。”
      “嗯。”小一闷闷的回答,又说:“昨日送走那凡人时,我遇到二叔了。”
      江卿笛身形一顿,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再给你三百年的时间,若还未找到姑父,就回去;若找到了,就送我回去。”小一不敢看向江卿笛,只垂头一字不落地转述他二叔的话,她不想回去,她还没等到那人轮回完,可她不敢说什么求江卿笛不要去找姑父的话。
      本就知道会是如此,可还是忍不住失落,江卿笛也微微垂头,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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