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26、第二五章 兰氏兄妹

　　秀秀毫不犹豫地出口伤鸟，“长得吓人还不自觉！”
　　小锦瞬间炸毛，脖子上的毛像斗鸡一样根根直立，“你才吓人，你个表里不一的兔子！”
　　“至少人家小姑娘从来不躲着我！”
　　凤九离不理会那边斗嘴斗得如火如荼的两只，俯下身冲着从哥哥身后露出脑袋的小姑娘招招手。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挣脱了哥哥的手，走到凤九离身边。
　　凤九离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从旁边拿了块糕点给她。小姑娘甜甜一笑，接过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兰如文静静看着凤九离的一举一动，心中惊讶于妹妹与她的亲密，面上却没露半分，笔直地站在原地。
　　凤九离看着小姑娘吃了一会儿东西，才抬起头看向被晾了半天的兰如文。这孩子还算镇定，但紧张的情绪已从他挺直的背上展露无疑。
　　“你妹妹的身体我查过，没什么大问题。她是一直不会说话吗？”
　　兰如文一愣，下意识答道，“不是，妹妹以前会说话，爹娘过世以后，她就不说话了。”
　　凤九离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探了探水温，递到小姑娘嘴边。“你们是胡人？”
　　“爹是汉人，娘是胡人。”话开了头，后面的自然就展开了。这些话兰如文从未对别人说过，不知为何当凤九离问起的时候，他愿意告诉她。
　　“过来坐，”凤九离指了指身边的圆凳，“说说你们的身世吧。”
　　兰如文乖顺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在圆凳上，深吸了口气，开始讲诉自己的身世。
　　兰如文和妹妹兰如雅是五年前随着爹娘从西域回到大周的。他爹兰伯诚是个商人，当年全家人死于战乱，他变卖了仅有的祖业，只身前往西域行商避难。在西域十几年不仅挣下一份不错的家业，还在西域娶妻生子。当今皇帝登上帝位以后，战火逐渐平静，兰伯诚决定带着家人回到家乡，落叶归根。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却成了不归路。
　　他们一路东行，在京城遇到了兰伯诚的夕日好友。那人是个小武官，在京郊有些薄产，听说了兰家的情况，便盛情邀请他们一家在京城小住。
　　兰伯诚与那人交情不错，多年不见倍感亲切，另外想着家中无人可见，便答应暂时住下，再作打算。那人每日上门与兰伯诚饮酒叙旧，不过三五日，兰伯诚便打定主意留在京城，并拿出银钱与好友合伙做生意。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那一日，兰伯诚与那人饮酒被其下毒杀死，其妻玉氏见势不对，便将兰如雅塞到兰如文怀里，让他们躲在厢房的小床底下。那人进得屋来，让玉氏委身于他，玉氏誓死不从，最后撞墙自尽而死。
　　兰如雅吓得魂不附体，还好兰如文已稍通人事，且随着兰伯诚走过商道，人还算机灵，趁着那人翻找他家财物，带着妹妹偷偷跳出厢房的小窗，从后院的狗洞逃跑了。
　　从此，不过七岁的兰如文带着三岁的妹妹流落街头，他们异于周人的长相很快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不过三个月，他们就被人牙子抓住了。
　　李三原想将他们兄妹卖到勾栏赚笔大钱，便好吃好喝地供养他们。但兰如文多次逃跑，让他没了耐性，威逼利诱、鞭打惩罚数次不成后，李三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将他们拉到人市上贩卖。
　　前几次，因为兰如文抵死反抗，买卖都没成。人家勾栏也不是傻子，这样不服管教，就算有姿色，买到手里也是个硬茬子，况且兰如雅不会说话，光一张脸蛋儿漂亮，以后还不知能不能成事。
　　这次，李三亲自出马，就是要将他们兄妹处理掉，养了快三年至少换些米粮钱。有人看上了兰如雅，要带走她，兰如文发了狂一样护着妹妹，直到遇到凤九离，才得以逃出生天。
　　兰如文讲完自己的身世，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凤九离。
　　“您是我们兄妹的恩人，以后我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说着，跪倒在地俯身磕头。
　　凤九离伸手虚托住他，眼睛没离开怀里的兰如雅。小丫头清澈的眼中透出几分不解，看看兰如文又看看她，小嘴轻轻嘟着。
　　凤九离在虚空中一抬手，将兰如文推回到位子上，从袖中掏出绢帕，为兰如雅擦掉嘴边的点心屑。“我不需要你报恩，救你不过是我一时起意，是你们命不该绝，你不必谢我。”凤九离打量了一下他们兄妹，皱眉道，“这么说，你已经十岁，如雅也六岁了！发育得都不好，但是如雅……”凤九离仔细观察兰如雅的面部表情，并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与其互动。
　　兰如文有些紧张，妹妹与常人不同他是知道的。“妹妹只是不会说话，我们说的她都懂的。”虽然觉得凤九离不会因为妹妹的不同而赶走他们，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这几天是父母去世后，他们过得最好的日子，不用担惊受怕明天被卖到哪里，不用饿肚子，不用受罚挨打，他真的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这样的生活。
　　凤九离听出了他的紧张，笑着道，“放心，我不会赶你们走。”
　　兰如文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一直绷着脸假装的成熟破了功，他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屋里一直压抑的气氛随之一松，只有小如雅完全不受影响，她现在正跟旁边的小锦玩得高兴，连哥哥都顾不上了。
　　“如雅的这里，”凤九离指了指自己的头，“可能因为当年受了惊吓，出了些问题。现在看来，除了影响了她的语言能力以外，可能对她的心智也有些影响，简单点说，她的身体在长大，但是心没有，还是个小孩子。这种病除了做适当引导，没有别的好法子，万幸不伤及性命。如果你以后有了出息，护着自己单纯一点儿的妹妹想来也不是难事。”
　　兰如文重重点头，“以后我一定保护好妹妹！”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兰如文有些犹豫，低头想了片刻，认真答道，“我想加入影山派，学好本事为父母报仇！”
　　“报仇？怎么报？先杀了欺负你的人牙子，再杀了京城的仇人？”
　　“是，我要杀了他们，为我们全家报仇！”兰如文的话中透着狠意。
　　“有血性！”凤九离淡定地道，“可惜啊，影山派不培养杀手，你得另谋高就了。”
　　兰如文双眉紧锁，思索着凤九离话中之意。他觉得凤九离并不反对他去报仇，如此说只是不想他与影山派扯上关系。这样也好，他报他的仇，不必牵连别人。
　　“好，我离开。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请您务必答应！”兰如文扑通跪倒在地，凤九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不阻拦。“请您救救我妹妹，让她留下来，我一定不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兰如文笔直地跪在凤九离面前，凤九离看着他倔强的脸，思绪已经飘得老远。
　　曲折的身世、身患重病的妹妹、复仇的梦想，差一个绝世高手的师父，正好凑成一部无名小子勇闯江湖的大戏！面前这个有着坚定意志，明确目标，发育不良的小子是男猪脚，如果以后爱上了仇人之女就是狗血剧，爱上了青楼奇女子就是传奇剧，爱上了武林名宿之后说不定就是正剧……
　　兰如文跪了半晌，凤九离不搭话，一味发呆，秦牧生对这情况倒是熟悉，这一路凤九离经常这样发呆，估计现在脑袋里面想的东西已经完全不着边际了。
　　“咳，师父。”秦牧生轻咳一声。
　　“啊！啊，不好意思，想别的去了。”凤九离被招回了魂，将目光重新放在兰如文身上。“说到哪了？对，你要去报仇，妹妹留给我了，是吧？所以在你心里，报仇比妹妹更重要，是吗？”
　　兰如文没想到凤九离会这样问，刚要回答，便被凤九离打断。
　　“其实我也理解，有仇不报非君子，被人欺负了自然要讨回来。可是，人生的主题永远不是报仇，如果你为了报复而选择放弃一切，我只能说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你娘和我都不应该救你。”
　　凤九离脸上带着笑，说的话却句句如刀，兰如文虽不反驳，却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凤九离将怀里的兰如雅放到地上，推到他面前。
　　“这个是你唯一的亲人，既然你想抛弃她，就亲自跟她说明白吧，如果要走，大门随时敞开。不过，一旦你踏出这个门口，就跟她再无关系了。”
　　兰如雅一脸天真，见凤九离等人全部离开，从袖子里掏出刚刚她觉得最好吃而偷藏起来的点心，小手轻轻托着递到兰如文嘴边。
　　对上她纯净清澈如湖水般的眸子，兰如文心中满是愧疚。
　　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许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件事如何能同妹妹说清楚，她只会一辈子记得是哥哥抛弃了她。兰如文抱住妹妹瘦小的身体，默默留下了泪水。